《楚氏春秋》:第110章 出征誓师

 

------第110章 出征誓师------



“……上溯至先秦之时,塞外蛮族匈奴便已对我大好河山垂涎不已,时常起兵犯我边境,我中原历代好儿郎浴血奋战,始终拒敌于长城之外。直至后汉末年,宦官弄权,诛杀边境大将自毁长城,胡蛮才得以乘虚而入,中原百姓惨遭屠戮,千里荒无人烟,幸有我大赵太祖率兵起事,驱逐胡蛮……”

禁卫军大校场的点将台上,王老侯爷虽已年近古稀,但仍满面红光,中气十足,台下虽有近万人,但他这一番誓师之辞人人听得清清楚楚。天空依旧飘着细密的雪花,可整装待发的八千将士个个如标枪般伫立,纹丝不动。面对这位北疆大营昔日的老统领,黑骑军将士更是目露敬仰之色。论战功,上任统领兵部尚书郭大人较之更胜一筹,但郭统领更偏重于谋略,在北疆将士心中,胯下火云驹,手持丈八长矛挑落胡蛮十余位猛将的王老统领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点将台下搭着数排简易帐篷,是为前来送行的朝中百官而设。方令信坐在一帐篷中,盯着王老侯爷凝思不语。

一旁的刑部尚书方令白口中啧啧有声:“许久不见王老侯爷,没想到他仍是老当益壮。满朝文武也只有楚名棠能请得动他了。”

方令信缓缓说道:“王家世代不求显赫于朝堂,但始终执掌大赵近半兵权,在军中威望无以伦比,相较而言,实力犹胜楚家。楚名棠想必也已明白此处,近年来一心想为南线大营统领王明远寻找一尚书之空缺,好将副统领楚洛水扶正。此番又让其幼子领兵赴北疆,看来是想打北疆大营的主意了。”

方令白笑道:“大哥过虑了,那楚名棠幼子才多大年纪,在京中多年,除了一次救驾有功外,从无惊人之举,乱七八糟的事倒有一大堆,娶妾却行正妻之礼,与敏公主之事更是成了京城的笑谈。想那北疆大营将领历来桀骜不驯,他去了掀不起什么风浪。”

方令信冷声道:“小小年纪便懂得如何伪装才是最为可怕之事。如今想来,为兄的担忧恐怕不假。此番楚名棠不顾楚方两家联姻之谊,将中诚逐出南线,想必是发觉了中诚与其长子结交之事,看来当年将其二子外放出京确实并非是为历练,而是一心要废长立幼。据中诚所言,楚家长子楚轩政绩名声在外,其才能较己毫不逊色,可楚名棠却仍执意如此,他既是对其幼子如此看重,定有他的道理。”

方令信指指案上的锦书,道:“你看这份议程,此次八千将士出征誓师一改以往呆板简陋之风,有着诸多新举措,不少可称为异想天开之举,直叫为兄叹为观止。虽说楚名棠自承是他所提议,可为兄觉得与其行事之风根本不符,定是其幼子为之出谋划策。”

方令白犹豫道:“大哥,有一事小弟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令信看了他一眼,道:“你我兄弟还顾忌什么,有话尽可直言。”

“京城近日传言楚郭两家已有联姻之意,楚名棠此番又将中诚逐出南线,看来对我方家已有戒心。小弟听闻此次誓师筹备,欣儿从中亦大力相助。大哥,她毕竟是楚名棠之女,我们方家有些事还是避开她为好。”

方令信微微一笑,道:“二弟,为兄心中有数。不过楚名棠似顾忌欣儿,尚未对其说起中诚之事,你我暂且亦不必告知她,也许反可知晓些楚家之事。”

方令白若有所悟,问道:“大哥已经知晓了楚家何事?”

方令信笑道:“楚名棠不是有个新玩意叫什么戏剧,你我坐等看好戏吧。”

此时王老侯爷已经走下点将台,冯远之父兵部令吏冯奕征正在台上诉说着自己听闻北疆突厥来犯,斟酌再三仍决意送子从军之事。

“……诸位大人,下官虽只是一介小吏,但亦知家国何为重,有国方有家;有家无国,则家亦难长存,下官宁可弃小家而顾大国,故毅然将小儿送往北疆,并教导他毋以小家为念,在沙场之上奋勇杀敌以报皇恩,纵使青山埋忠骨,但浩然之气亦永存世间……”说到动情之处,冯奕征已是眼眶微红。

台下冯远只听得汗流浃背,旁边许唯义亦骇然失笑:“冯远,你家老头儿也太狠了吧,这不是在咒你吗?真是怪了,前几****还曾听你说令尊宁可打断你的腿,也不准许你去北疆,此时听来反倒似令尊驱你北上,你却颇为勉强?”

冯远气急败坏地说道:“这定是楚将军改动的,昨日我送往楚府的那份根本不是这般写的。”

许唯义笑道:“休得狡辩,依我看令尊之言更为可信。”

冯远冷笑道:“别急着取笑我,下一个便是令尊登台了,看看他如何说吧。”

许唯义一呆,顿时也担心起来。

正中的帐篷内,赵茗不住地点头,道:“这冯奕征官职不高,却是个深明大义之人,若我大赵官员尽像他这般,何愁天下不平。”赵王病重,全赖叶门的圣药支撑着性命,清醒之余下了道旨意,由长公主监国。朝中一些大臣虽对女子监国有些不满,但有楚名棠和郭怀大力支持,方令信又不置可否,也无人敢出头反对。

赵茗对赵敏笑道:“先前姑姑还觉得此次誓师颇有些胡闹之意,如今看来,那楚铮所做的确不错。”

赵敏强笑道:“他这人向来如此,花样百出,谁都捉摸不透。”

赵茗看着赵敏日渐消瘦的小脸,不觉有些心疼,暗想这段时日这侄女连遭兄长丧命、父亲病危之难,如今唯一心爱之人又要远赴北疆,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也确是难为她了。

赵茗劝道:“敏儿,以楚铮的武功,既便是在千军万马之中,自保之力还是有的,何况他是带兵将领,身处险境的时候绝不会多,你还是将心放宽些,不必为他担心。”

赵敏脸一红,道:“姑姑,侄女哪是为他担心了。”

“到这时候了还嘴硬,”赵茗笑道,“要不姑姑将他叫来与你话别?”

赵敏摇头道:“此次出征他乃领军之人,自应站在点将台下众将士之首,若是躲到了帐篷里,未免太不成体统了。”

********连奇走了进来,躬身道:“启禀长公主,太尉大人和兵部尚书郭大人求见。”

“有请。”

楚名棠和郭怀走进帐篷,见过了赵茗,楚名棠道:“长公主,稍后请移驾大校场议事堂,此番誓师后半程在此举行。”

赵茗笑道:“楚大人,这誓师尚进行了一半,已让本宫觉得新奇不已,为何还要移驾议事堂中?”

楚名棠笑着答道:“长公主,请恕臣暂且不答,等到了议事堂内再为长公主释疑。”楚铮将誓师大会转到议事堂内也是无奈之举,大校场极为空旷,除了伍绍一外,紫儿和张得利夫妇等都是文弱之人,这时代又没有任何扩音设备,台下之人若连戏中说些什么都听不甚清,费尽心思排这部戏已无太大意义。

赵茗笑道:“楚大人如此说,倒让本宫更为好奇了。罢了,待到了议事堂再向楚大人讨教。”

赵茗看了郭怀一眼,道:“郭大人似有何心事啊?”

郭怀自入帐便黑着脸一言不发,连赵茗都看出不对来了。此时闻赵茗出言相询,郭怀一咧嘴想笑一下,可发现实在笑不出来,道:“微臣无事,只是……只是……”

楚名棠接口道:“启禀长公主,郭大人今日只说了一句话,说臣欺他太甚。”

郭怀一声暴喝:“楚名棠!”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一般,把点将台上许唯义之父吓了一大跳,稿子一时也背不下去了。朝中大臣一听居然有人敢直呼太尉大人之名,无不诧异,连方令信也从帐篷中探出头来向这边张望着。

看了会儿,方令信笑道:“定是郭石头又发癫了,此人真是一根筋通到底了,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想想如今皇上病重,若不是楚名棠顾念旧情,他能保得这兵部尚书之位吗。”

方令白叹道:“是啊,正因如此,令明只能再当几年西线大营统领了。”

方令信却道:“这般也好。郭怀若真不当这兵部尚书了,楚名棠保举的定是南线大营的王明远,虽说令明论资历才干均在王明远之上,但楚王两家合力,我方家胜算渺茫,何况此时也不是与楚家角力的时候。郭石头向来公事公办,任何人情面都不给,自然亦不受楚名棠摆布,有他在,我们方家还能少些被掣肘。”

帐内楚名棠却气定神闲,道:“郭大人,正好长公主在此,你我两家之事就请长公主为之评评理。”

赵茗不解道:“你二人昔日情同手足,今日是怎么了?”

楚名棠躬身道:“启禀长公主,当年微臣三子原儿与郭大人之女曾指腹为婚,前几年因种种缘由此事耽搁了下来,前日微臣又重提此事,郭大人百般推诿,甚至出言刁难,说他女儿要嫁的并非原儿,而是我家铮儿。”

大小两位公主的脸色同时阴沉了下来,赵茗冷声说道:“郭怀,此事当真?”

郭怀黑脸急速转红,辩解道:“长公主,微臣并非此意……”

楚名棠打断道:“那郭大人可曾说过此言?”

郭怀点点头,道:“说是说过,但……”

楚名棠继续说道:“昨日微臣夫人前去郭府拜访郭夫人,郭夫人亦甚为赞同原儿与她家颖儿之事,唯有郭怀不知有何居心,拒不认同此门亲事。长公主,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微臣之子原儿至今未娶便是谨守此约,请长公主为我楚家主持公道。”

赵茗道:“此门亲事本宫也曾略有耳闻,郭怀,你究竟为何缘故强拒此事?”

郭怀恨恨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家颖儿绝不嫁于楚家。”

楚名棠淡淡说道:“郭大人,此言作何解,你我同殿为臣,共为大赵效力,何来道不同了?今日请郭大人说个清楚。”

赵茗隐约明白了郭怀的意思,不由有些犹豫不决,郭怀对皇家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他不愿与楚家结亲自有他的道理。不过赵茗想了想,无论杨秋儿腹中子继承大统还是赵应登基,必需大力依仗的是楚名棠而非郭怀,何况只是一门儿女亲事,三大世家历代姻亲难道还少了,该争斗的时候仍争得头破血流,郭怀又何必在此事上与楚名棠为难。

“郭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赵茗说道,“媒妁之约岂可轻易反悔。我大赵正处危难之际,需满朝文武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何来道不同这一说?楚兄放心,此门亲事本宫亦是乐见其成,到时本宫还要到二位兄长府上喝杯喜酒。”

郭怀急道:“长公主……”

赵茗不豫道:“郭兄,当年我们三人虽未义结金兰,但情同兄妹,郭兄之女如同敏儿一般亦是本宫侄女,明日让令爱进宫来,本宫问问她,若她对此事亦无异议,郭兄何必再阻拦此事呢?”

楚名棠拱手道:“多谢长公主。”

赵茗笑道:“楚兄何必多礼。时辰也差不多了,本宫这便摆驾议事堂。”

出了帐篷,郭怀跟在楚名棠身后,小声道:“楚名棠,就是长公主从中助你,此事也没这么容易。”

楚名棠头也不回,道:“郭怀,休要不知好歹,朝廷三公之一——司徒这闲职已经空缺多年,方令信已数次举荐你,想为其堂弟方令明腾出兵部尚书之位,你莫不是真想提上这一职吧?”

郭怀怒道:“你此言何意?”

楚名棠停下脚步,道:“我只想告诫于你,如今不同于往日,长公主毕竟只是一介女子,岂能与皇上相提并论,你可要好自为之了。”说完,楚名棠便快步离去,只留下郭怀在那边愣愣地站着。

校场议事堂平日看起来是个颇大的所在,但今天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八千出征将士只进来了不到八百人。即便如此,除了两位公主所坐之处尚留有较大余地外,连几位尚书都与百官挤到了一处,方令白等人坐下后均是纷纷皱眉。

议事堂的布置也给楚铮改造得面目全非,这让仍掌管禁卫军事务的副统领赵无忌看了连哭的心都有。原先他所坐之处搭起了戏台,台下挖了个近十丈方圆的大坑,由于时间紧迫也来不急再做何修饰,只将四周用铲子拍平了铺上绸缎了事。

二十余个飘香阁的小乐师就坐在其内,楚铮蹲在众丫头前面总结性地说道:“好了,记住我方才所说的,你们的天地就在这方圆十丈之内,不要为杂事所扰,外面所来的人不过是些朝廷低级官员,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不必放在心上。这两天你们已将新曲练得很娴熟了,就仍当是在府内练习吧,就算出了什么小差错本公子亦不会怪罪你们,听明白了?”

小丫头们点了点头。

楚铮心中叹了口气,事到临头,自己反而有些担心起来,毕竟只合练了不过四五次,而且远非毫无瑕疵,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楚铮爬出坑外,不经意间看见赵敏偷偷向自己招手,便走了过去,先向赵茗行礼道:“末将楚铮参见长公主。”

赵茗冷声道:“这几****在做什么,也不来宫中陪陪敏儿?”

楚铮叫苦道:“启禀长公主,末将这两天在府中忙得晕天黑地,实在无暇进宫,而且末将也请姑姑琳妃娘娘向敏公主禀明了详情。”

忽听一人呵呵笑道:“长公主请勿怪,这小子就要出征了,连老臣府上都未到过一次,看来确是所操劳之事甚多。”

楚铮对来人长揖到地:“孙儿参见外公。”来的正是靖北侯王烈。

面对王烈,赵茗也不敢怠慢,起身道:“老侯爷风采不减当年,真是我大赵之福。”

王烈叹道:“老臣已经老了,早已不复当年之勇,以后就看这些少年了。铮儿,此去北疆,在外公的旧部面前切不可辱没了外公的颜面,知道么?”

楚铮答道:“孙儿遵命。”

赵茗请王烈在左侧坐下,看了看四周笑道:“老侯爷,此次誓师大会开了大赵之先河,想必令孙定是在其中出了不少主意,想楚大人平日公务繁忙,恐怕难以顾得如此周全。”

楚铮谦虚不已:“启禀长公主,末将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罢了。”

王烈却叹道:“这小娃儿就是太过聪明了,老臣反倒有些放心不下。智者常易瞻前顾后,难下决断,此乃兵家大忌。郭怀郭大人此次任命铮儿为北疆大营参将,想必也是看到了此处。”

赵茗不解道:“老侯爷,当年诸葛相国亦是智名冠绝天下,不是仍助后汉太宗平定了天下吗?”

王烈犹豫了一下,道:“铮儿如何能与诸葛相国相提并论,诸葛相国乃大军统帅,总揽大局,故应面面俱到,若让他单独领一路兵马,未必就胜过当时其帐下的几位名将。”

王烈说得较为含糊,赵茗对领兵之道亦并不精通,听得迷迷糊糊的,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作罢。

赵敏见楚铮脸上略带尘土,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巾屈指向楚铮弹去。那丝巾轻若无物,即使一壮汉奋尽全力恐怕也掷不出一丈之遥,可赵敏一指之力,那丝巾在空中毫不停顿直飞入楚铮袖中。

楚铮取出丝巾,竖起姆指以示夸奖赵敏武功之高,赵敏却不领情,轻哼一声看向了别处。

王烈与赵茗见这对小儿女之状,不由莞尔。

楚名棠与方令信此时也走了过来,见过赵茗后在右侧就座。楚名棠见楚铮也在此地,皱眉道:“你既身为出征领军将领,还不速速入列。”

楚铮正想告退,赵茗却道:“太尉大人,就让楚铮留在此地吧,本宫稍后还有话问他。”

楚家父子相视一眼,脸上均微有异色。

赵茗并未察觉,对楚铮笑道:“本宫与令尊乃旧日好友,也可叫你铮儿。铮儿,在王老侯爷这边坐下吧。”

楚铮无奈地应了声是。

没过多久,成奉之走到戏台之上,轻咳一声,台下渐渐安静下来。

“诸位大人,”成奉之向朝廷百官巡视一眼,“此番八千将士赴北疆之誓师大会进程已大半,祭拜天地、将士盟誓乃往日惯例,新增之王老侯爷对出征将士祝辞,慷慨激昂,极为鼓舞我军士气,冯大人和许大人深明大义,为使中原不再遭受当年胡蛮蹂躏之苦,毅然送子从军,更是值得赞许。唯余此最后一项,是将一个世家子弟听闻北疆胡蛮来犯,告别家中双亲和已有身孕之妻自愿奔赴北疆之事,用一前古未有之方式呈现于诸位大人面前。可其中颇有不合世俗礼仪之处,太尉大人对此亦是举棋不定,不知是否该将之示予诸位大人观看。昨夜太尉大人召集本官及六部多位官员反复看了数遍,深感其中尚有不少值得称道之处,故今日请长公主、敏公主屈尊,及各位大人到大校场议事堂,对此加以评判。请诸位大人及出征将士肃静,若对其有何异议,尽可在事后提出,其间不得出言相扰。”

成奉之说完便退了下去。四周灯火突然黯淡下来,只有半丈高的戏台周围仍是灯火通明。

忽闻一阵短促的琵琶声如惊雷乍空,却又戛然而止,屏息片刻后相同的曲调又重复了三四次,琵琶声愈显急促,渐渐地变得细密绵长,如同雪夜成千上万的士兵蹑步而行。随后曲声又舒缓下来,倾刻间又几记重弦,似是军士们刀齐出鞘,万箭齐张,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众人正听得血脉贲张之际,琵琶声却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古筝之声,淡淡地带着几分忧愁,只见一盛装女子翩然登台,正是紫儿出场了。

王烈吁了口气,轻声问道:“名棠,方才所奏是何曲子,如同大军夜行征战,老夫怎么从未听过?”

楚名棠看了楚铮一眼,道:“此乃十面埋伏之曲,是一民间老者根据当年楚汉垓下之战所创,只可惜此人谱下此曲后不久便因病而逝,铮儿前些时日南下偶然发现此曲谱,便从其后人手中购得。”

赵茗说道:“令郎可说是做了件好事,此曲日后定可成为传世之作,似本宫这般只粗通韵律之人亦听得沉醉不已。”

楚铮难得听赵茗夸奖自己,不觉汗颜。他原本正为戏中配乐少而头疼,苏巧彤偷偷地塞给他一本曲谱,楚铮对宫商角徵语这套基本一窍不通,便扔给了那帮小丫头,小丫头们照着谱子一弹他吓了一跳,这曲子怎么这么耳熟?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但绝对是前世所听过的,便跑去追问苏巧彤,这才得知是前世十大古曲之一的《十面埋伏》。楚铮奇了,这女子怎么连这都精通?苏巧彤没好气地告诉楚铮她前世小时候,上海的学生至少要上四五个兴趣班,她父母也为她报了好几个,但只有琵琶断断续续地坚持了下来,《十面埋伏》是琵琶古曲中的巅峰之作,学琵琶的人即使弹不下来,听也听得耳朵生茧了。

这边王烈也点头道:“不错,那老者定是昔日从身军中,否则断然写不出此曲。不过老夫听来怎么觉得似未曾完结,只听到了大军行军布阵,战事尚未开始便已结束,这是何故?”

楚铮笑道:“外公明鉴,方才只是此曲的小半部分,是为配合戏中剧情而奏。外公若要听整曲,过几日可让这些乐师到府中演奏。”

此时伍绍一也已登场,左侧禁卫军所坐之处顿时传来一阵骚动声。楚铮站起身来,对着几个不安分之人怒目而视,许唯义和冯远等人领教楚铮的手段也不是一次了,况且朝中重臣尽在此地,也不敢放肆,都低下头去不再出声。

楚铮坐了下来。台上紫儿轻唱着因为夫婿出征而生发的担忧之情,她在飘香阁多年,歌舞功底极为浑厚,在台上挥洒自如,舞姿曼妙,歌声婉转动听,扣人心弦。赵敏听着听着,不觉被勾起了心事,看了楚铮一眼,头不由得低了下去。

楚铮却并未在意,他正关注着戏台之上,心中感叹:没办法,赶场啊,若是时间充裕些的话,绝不会挑这伍绍一,“试镜”时就把他给咔嚓了,只会说不会唱,让他随着紫儿起舞更是不如杀了他来得省事。

忽闻琵琶声又起,似是军中擂鼓催促将士即将出征,伍绍一面露诀别之意,向紫儿长揖一礼转身欲离去,紫儿急急拉住他衣袖,哀怨地唱道:“君可知那无定河边枯骨,犹是千里深闺梦中人……”

这些正是楚铮所写,听到此处,他不由愧然垂首,心中默念道:这是改编,不是抄袭,是改编,不是抄袭……

一旁赵茗耸然动容,道:“此言真可谓入木三分,道尽了战事残忍之处,只是,”赵茗声音放低了些,“楚大人,出征前说这般话会否有折士气?”

楚名棠微微一笑:“请长公主看下去便知。”

赵茗白了他一眼,楚家父子怎么都这么喜欢故弄玄虚。

台上伍绍一满脸肃容,唱出了他在戏中唯一的一段唱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后汉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愿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河山,朝天阙。”唯有此段,伍绍一才不觉得有丝毫尴尬,真正道出了他的心声。

黑骑军与禁卫军将士再也顾不得了,喝彩声如雷,不少军士竟忘形地站了起来,他们之中虽大都不通文墨,但此段《满江红》通俗易懂,只感热血沸腾。朝中大臣们亦不住点头,有几人更是赞叹道:“壮哉,壮哉!”

楚铮吁了口气,暗道:苏丫头这才叫抄袭,不过岳飞的《满江红》放在此处确是再合适不过了。

按剧本接下来应是紫儿来唱了,可此时议事堂内人声鼎沸,紫儿唱了一句连自己都听不清是什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无助地向楚铮看去。

楚铮向赵茗告罪一声,走到将士们面前道:“都坐下,此戏尚未完结,你们这般让台上之人如何继续?”

成奉之也走到这边道:“各位将士稍安毋躁,当朝长公主殿下亦在此地,不可失了礼数。”

在两人的安抚下,将士们终于又坐了下来,楚铮并未回到王老侯爷身边,却悄悄来到朝廷百官的身后,静静地站着。

戏台之上紫儿似已被伍绍一说服,正卿卿话别,突然一个须发皆白的官员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众人都认识这老者,乃当朝礼部尚书韦骅韦大人,只见他指着戏台上骂道:“岂有此理……”

楚铮屈指一弹,早已扣在手心的一枚泥丸倏地飞出,正打中那老者背心,韦骅登时一口气接不上来,瘫倒在椅上大声咳嗽着。

泥丸破空之声极轻,却瞒不过赵茗。赵茗心头一凛,此地竟有如此高手?转过身向楚铮所站之处望去,见是他,赵茗顿时释然,随即柳眉一竖,以眼神示意楚铮过来。

楚铮视若未见,两眼茫然地四下转了一圈,又走到禁卫军中坐下了。

赵茗只恨得牙痒痒的,但限于身份又不能起身将这小子拎过来暴打一通,还好听韦骅咳嗽声只是一时气血不畅并无大碍,否则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楚铮此时也满手是汗,楚名棠早已料到朝中那群儒生定会对男女同台不满,特别是这礼部尚书韦骅,此人乃当世大儒,任尚书之职已近二十年,与柳轻如的外公范孝同齐名,曾深得赵王器重,只因为人较为古板,当年楚天放和王烈略施小计便把他玩得团团转,从不将他放在心上。赵王看在眼里,深感此人不可倚重,便只让他管好礼部那一亩三分地,别的也不用他操心了。楚名棠升任太尉后,韦骅已步入暮年,更不是他的对手,被楚系官员羞辱过几次后,韦骅亦有了些自知之明,皇上都已无能为力,自己也就不再操这心了。

不过今日这戏剧却是触及了韦骅的底线,他越看越是恼怒,身旁一名方家的官员又向他嘀咕了几句,韦骅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不料楚名棠早有准备,叮嘱楚铮定不能让此人在其间扰乱,这可苦了楚铮,为了瞒过赵茗耳目,费尽心思特地挑了泥丸来用,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去。

怕什么,楚铮突然挺直了腰杆,老子过了午时便要出征了,又没真伤了韦骅,老姑婆再怎么样也不能误了大军的行程吧,况且此事还可往父亲身上推。

四周突然喝彩声雷动,此戏已经结束了。楚铮心有旁鹜之下,连随后伍绍一与双亲话别这段都未曾注意,不过看将士们的神情,应该没出什么差错。

这边楚名棠起身对赵茗施礼道:“长公主,出征誓师已经完结,请长公主示下。”

赵茗摇摇头道:“本宫一介女子,对行伍之事不甚了了,一切由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做主便可。”赵茗心中冷笑:真的完结了么,方才楚铮偷袭韦骅,楚名棠定脱不了干系,也许这才刚刚开始。

楚名棠又向方令信拱手道:“相国大人?”

方令信笑道:“此次誓师原定便由名棠兄做主,名棠兄请便。”

楚名棠告罪一声,缓步走上戏台,向台下扫视了一眼,议事堂内顿时鸦雀无声。

“诸位大人,此番誓师较之以往隆重许多,前后已有两个时辰之久,”楚名棠说道,“诸位想必对此都感到有些奇怪,况且今日议事堂内又安排得这般拥挤,这是为何?”

楚名棠指指两侧坐着的出征将士:“照理来说,这些军士论职位根本不应与诸位大人同坐,可本相却将他们都请来了,不错,是‘请’字,且觉得请得少了,若不是限于场地,本相恨不得将这八千将士尽数请入议事堂。惭愧啊,本相之前亦曾任过边疆大营的统领,可那时心中所思尽是如何建功立业,直至今日,尚因自家孩儿领军出征,始关注起边疆大营的真实情形。在座的各位大人均官居四品以上,除了王老侯爷和兵部的几位,其余都是文职出身,且大都出自名门世家,平日稍加商议略一动笔,谈笑间便可将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征至沙场与敌厮杀。伤亡个数百数千在本相和各位大人眼中,只不过是个数字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可有几人知道,我大赵立朝近两百年以来,各大营共有多少军士伤亡?”

“兵部令吏冯大人,你可知晓?”楚名棠问道。

冯奕征躬身道:“回太尉大人,历年来我朝北疆将士伤亡九十四万,其余与西秦交战伤亡二十一万,与南齐交战伤亡七万,共折损将士一百二十二万。”

台下登时传来阵阵低呼声,楚名棠点点头:“嗯,一百二十二万,按现在的军力看,我朝三大边疆大营合计不过六十万,历朝以来竟已折损了两倍有余。这些都是我大赵的好儿郎啊,若不是这些将士,我大赵岂能至今仍安然无恙,尤其是北疆大营,已有近百万将士的热血洒遍塞外草原大漠,使胡蛮再也未曾踏入中原半步。”

楚名棠忽对台下说道:“刑部令吏谢大人,从你左侧任意挑选一名黑骑军将士,到本相这边来。”

那姓谢的官员不明其意,便随意指定一人。那军士不敢怠慢,一路小跑来到楚名棠面前,单膝及地,道:“卑职黑骑军都尉古三郎参见太尉大人。”

“古都尉请起,”楚名棠说道,“贵庚几何?”

古三郎一脸茫然,楚名棠只好改口道:“古都尉今年多大了?”

古三郎忙答道:“卑职三十有二。”

“从军几年了?”

“回太尉大人,卑职在军中已经十六年。”

“十六年?”楚名棠想了想道,“本相似记得那年胡蛮大兵压境,北疆大营伤亡较大,朝廷急征五万新兵,古都尉可是那时入伍?”

古三郎黯然道:“正是。那年卑职同村共有七人去了北疆,可活下来的只有卑职一人。”

楚名棠忽道:“古都尉,将盔甲及外衣解下。”

古三郎有些犹豫,周寒安走上前来,低声道:“发什么愣,没听到太尉大人之命吗?”

周寒安虽已不在黑骑军,但余威仍在,古三郎乖乖地将盔甲和外衣解了下来。周寒安伸手将其上身小衣撩开,只见其背后前胸伤痕累累,有几道伤痕呈乌黑色,皮肉外绽,甚是可怖。

楚名棠问道:“古都尉,你可知自身伤势有几处?”

古三郎想了想,道:“军中同僚曾帮卑职数过,大概有二十余处。”

“那你可还记得自从军以来,共参与过多少战事?”

古三郎不由挠了挠头:“卑职实在记不得了。”

楚名棠双眉一扬,高声道:“兵部尚书郭大人何在?”

郭怀站起身来:“下官在。”

“古三郎从军已有十六年,其中六年应是在郭大人麾下,你可知当年共有多少战事?”

郭怀肃然道:“那六年正是与胡蛮激战正酣之际,万人以上战事就有八十余起,古三郎既是隶属黑骑军,至少应参与过半,其他小战不计其数。”

楚名棠道:“那称古三郎身经百战应不为过吧。”

“绝不为过。”

楚名棠颔首道:“说来我朝历代名将辈出,郭大人便是其中翘楚,十余年前更是统领北疆大营,出塞追逐近千里,斩下胡蛮单于之首级。可是郭大人,若你麾下并非是古三郎这般身经百战的北疆军士,而换成南齐士兵,你可有制胜把握?”

郭怀断然道:“决计没有。将领纵使有通天之能,麾下若无誓死效命的勇猛军士,亦只能束手待毙。”

“说得好!诸位大人,似古三郎等军士才是我大赵之基石,可这般军士岂是轻易可得,需历经百战锤炼,如古三郎,同村七人仅他一人幸存,如此精锐之将士,我等岂能等闲视之。”楚名棠沉声说道,“如今胡蛮虽除,却又有突厥来犯,今日这八千将士将要再赴北疆,正如方才戏中所言:古来征战几人回。本相认为,似这等将士,给予再高的礼遇亦不为过!”

古三郎双唇颤抖,忽拜伏于地,哽咽道:“卑职替北疆大营所有死难兄弟谢过太尉大人,有太尉大人这番话,死去的弟兄泉下若有知,一定可以瞑目了。”

“古都尉请起,”楚名棠将古三郎扶起,又道,“另,本相在此祝古都尉及所有将士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黑骑军和禁卫军将士齐起身,锃地拔出腰间佩刀,大吼道:“誓死杀敌,护我大赵!”

楚名棠命周寒安将古三郎带下台,并示意将士坐下,正待再言,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太尉大人,将士们忠君报国之心确是可嘉,可老夫有一事不解,请太尉大人释疑。”此人正是礼部尚书韦骅,楚铮知他年老体弱,怕真伤了他,劲力便使得小了些。韦骅渐渐缓过气来,他平日就有这胸闷气急的毛病,倒也并未怀疑有人暗算。

楚名棠微微拱手:“韦大人请说。”

韦骅说道:“从古至今,还尚未有过男女在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孟子云: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叔援手于嫂溺尚是权宜之计,太尉大人亦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连这也不知么?”

楚名棠一笑,说道:“韦大人引经论道确是有理有据,但孟子随后亦曾云: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此番三千禁卫军将士不图京城荣华富贵,请命出征北疆,实是极为难得之事,况且其中不少家中已有妻儿,正如戏中所演,这些将士告别双亲妻儿,别无所图,只为我大赵江山。本相原本亦觉得此戏颇有不合世俗礼仪之处,可今日观这些出征将士所感,本相认为能将禁卫军将士此番壮举告知于天下,礼教略有不足亦不过是小节而已。”

礼部侍郎楚名南起身道:“太尉大人说的极是,方才戏中所言实是道出了将士之心声,我等虽手无缚鸡之力,闻言亦感受到其豪迈之情,若能将此戏传遍大赵境内,朝野上下定能协力齐心,共御外敌。”

楚系与王系的官员纷纷出言附和,韦骅的几个门生则站出来驳斥,郭怀见自己的儿子郭朴亦在其中,不由眉头紧锁。

韦骅不为旁人所动,道:“太尉大人,方才台上那对男女平日素不相识,竟在朝廷百官面前以夫妻相称,且有肌肤之亲,真可谓伤风败俗之极,岂是太尉大人所说之礼教略有不足而一言带过?”

楚名棠淡淡说道:“韦大人如何知他二人素不相识?”

韦骅哼了声道:“老夫还知这女子名叫紫儿,本是京城一青楼中人,后为太尉大人公子看中收入府中,不仅这紫儿,台下奏乐的女子亦都出自青楼。太尉大人将这些青楼女子带到了大军出征誓师之上,到底是何居心,置朝廷颜面于何地?”

楚名棠看了台下方令信一眼,心知定是他在暗中捣鬼,紫儿在飘香阁之时从不抛头露面,韦骅又怎会认得她,那些丫头根本未曾出师,旁人又怎知她们的来历。楚名棠虽已有防备,但仍未想到方令信真这般不识大体,挑动韦骅在此种场合发难。

成奉之突然笑道:“韦大人气节人品向来为世人所敬慕,平日大概从不涉足这等风花雪月之地,殊不知女子只有入籍后才可称为青楼女子,紫儿姑娘和这些丫头从未在青楼登记在册,何来出身青楼这一说。”

楚名南也笑道:“韦大人可能有所不知,京城各府从外面买回来的歌女丫鬟,有不少也曾栖身过青楼,只是正如成大人所说的未曾入籍而已。且紫儿姑娘亦并非是为楚铮侄儿看中,而是太尉夫人将之收为贴身丫鬟,这些奏乐的丫头才是近日楚府所买。论语有云: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尚书大人应自省己身了。”楚名南早已看韦骅不顺眼,若不是这糟老头霸着尚书之位十多年,自己早该升迁了,今日有此机会,自然大加嘲讽。

韦骅冷笑道:“有何为证?”

楚名南呵呵一笑:“尚书大人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前去印证,莫不成还要太尉大人亲手奉上?”

台下方令信轻叹了一声,楚名棠既然如此从容不迫,定是早已有了准备,飘香阁仍由其女楚欣掌管着,几个丫头的买卖只需在纸契上盖一印便可,根本不用知会他人,看来自己还是失策了。

韦骅仍嘴硬,道:“即便如此,这等女子亦不应出现于大军出征誓师之上。”

楚名南故作奇道:“那要怎样的女子?难道让朝中大臣的千金来出演此戏?倘若真是如此,尚书大人膝下有二女,倒可让两位小姐一试。”

韦骅气得两眼发黑,身形摇摇欲倒,身后两个门生忙将他扶住,一人对楚名南喝道:“大胆!楚名南,你怎可对尚书大人这般说话?”

楚名南冷笑道:“方才尚书大人质问太尉大人怎么不见二位出言相阻,此刻倒质问起本官来了。”

楚名棠轻咳一声,道:“楚侍郎不得无礼,尚书大人亦是出于好意提醒本相。”

楚名南躬身道:“下官知错。”

韦骅喘了两口气,便道:“太尉大人,青楼之事暂且不提,方才那二人公然以夫妻相称,成何体统?”

“韦大人多心了,”楚名棠说道,“方才那男子名叫伍绍一,乃禁卫军校尉,亦是出征北疆的三千禁卫军将士之一,本相早已将紫儿许配于他,这才让二人同台而出。本相向来对礼教之道极为看重,怎敢轻易逾越。”

此言一出,台后的紫儿和伍绍一登时呆住了。台下冯远更是捶胸顿足后悔莫及:“早知如此,那天就算跪下求将军也值啊,如此佳人竟白白便宜了这姓伍的。”

许唯义也酸溜溜地说道:“伍绍一这小子今日算是出尽风头了,以后朝中一谈起禁卫军北上,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了。”

楚铮亦是微微一震,此事父亲从未与自己商量过。不过细想一下亦是无奈之举,此时礼教之严虽不如明清两代,但似紫儿和伍绍一这般在台上饰演夫妻毕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任何新事物出来总会有人反对,韦骅身为礼部尚书对此当然看不惯之极。自己和苏巧彤两人皆来自后世,对这一点有些忽视了。

赵茗站起身来,说道:“韦大人,本宫方才为此戏之新奇所迷,一时未想到礼教之事。但太尉大人做事向来稳重,事前便已一一安排妥当,韦大人确是过虑了。太尉大人,伍校尉与紫儿姑娘何在?”赵茗不想让韦骅过分受辱,此人虽才能一般,可毕竟是朝中仅有的尚忠于皇室的重臣。

成奉之将二人从台后带出,足下微停,对紫儿轻声说道:“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在长公主面前答话可要小心了。”

紫儿轻叹了一声,事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自己当初应下此事便已想到今日结果,那日公子毫不犹豫便指定了自己,难道就未曾想到此处吗?自己在飘香阁等了他三年,可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他根本就没将自己放在心上,这也难怪,即便他的妾室柳轻如亦远非自己所能及,更不用说敏公主与苏姑娘了。

紫儿和伍绍一来到赵茗面前,赵茗打量了二人一会儿,笑道:“你二人戏中夫妻,戏外也已定亲,真乃一段佳话。伍绍一,待到北疆凯旋之时,本宫定会亲笔诏书,为你与紫儿姑娘的婚事道贺。”

伍绍一拜道:“多谢长公主。”有了太尉大人和长公主这番话,他知道自己与紫儿已成定局,心中着实欢喜之极,忍不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一阵疼痛传来,伍绍一这才确定自己并非身处梦境。

紫儿茫然地站着。成奉之笑道:“长公主,紫儿姑娘定是欢喜坏了,都不知如何行礼了。紫儿,还不谢过长公主?”

紫儿惊醒过来,只见成奉之满脸笑容,目中却是阴冷之极,心中不由打了个寒战,暗道:罢了,罢了……

紫儿娇躯盈盈拜倒,俯首说道:“多谢长公主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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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北疆首战(上)------

北疆大营内,士兵们正清扫着积雪,昨晚又是下了一整夜,地上的雪已几近没膝。

二个身着将官服饰之人在雪地里蹒跚地走着,其中一人对士兵们高声叫道:“先别管地上积雪,把你们帐篷顶上的清理干净,若是今天夜间再下雪,帐篷塌了军需官那里可没多余的了。”

“遵命,华将军。”统领大帐的亲兵对这两位将军当然无人不识,这华将军便是大营前将军华长风,另一黑壮汉子是右将军邱亦生,他二人都是孟统领的爱将,对这些亲兵亦是毫不摆架子。

邱亦生看了看天空,喃喃骂道:“真是见鬼了,我在北疆呆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

华长风笑道:“小邱,在我面前说这话掂量着点,什么大半辈子的,你在北疆还不如我日子久呢。”

邱亦生停住脚步,不悦道:“姓华的,你不过才比我早到北疆两月,年纪却比我小半年,有何资格倚老卖老?”

华长风并未停下,边走边道:“莫说两月,就是两个时辰我也资格。我们北疆大营就这规矩,你不服气也无用。说到年纪,你手下偏将副将比你大的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敬老尊贤?”

邱亦生给噎了半天,快步赶到华长风的身边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你我是同级将领,他们只是部属而已。”

华长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小邱啊,孟统领时常教诲,要我等爱兵如子,可你对手下将领都抱此不屑之态,可想而之,你麾下的军士真是不幸之至。”

邱亦生怒道:“前日你营中二个军士犯些小错,你便将他们剥光衣物扔在雪地里冻了半天,这也叫爱兵如子吗?”

华长风头也不回:“老统领多次说过,慈不掌兵,对犯了军纪之人自当不可手软,你连这也不懂吗?”

邱亦生气结:“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啊。”

两人边斗着嘴来到大帐前,帐门外军士向二人行礼道:“参见华将军、邱将军。”

华长风颔首道:“小林,烦请通报统领,我二人求见。”

帐内传来一浑厚的声音:“不必了,进来吧。”

邱亦生低声笑道:“统领好尖的耳朵。”

两人进了大帐,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着便服端坐于案后,躬身道:“末将华长风、邱亦生参见统领。”

孟德起哼了声,道:“免礼。你二人如今也是军中高级将领,还不知检点,老远便听到你二人吵闹声。”

邱亦生叫屈道:“统领有所不知,这华长风一日不与末将斗嘴似浑身就不舒坦,末将一再忍让,可终究忍无可忍。”

华长风听了大笑:“好个邱亦生,今日华某才知你是这般皮厚。”

孟德起扫了他一眼,华长风顿时收敛了笑意,佯装咳嗽了数声。

一人忽从帐后走出,见华邱二人在此,忙施礼道:“末将朱大成参见二位将军。”

邱亦生奇道:“朱副将不是去京城了嘛,何时回来的?”

朱大成答道:“末将今晨才返回大营。”

华长风算了下,这朱大成回来不过才两个时辰,统领便匆匆把他和邱亦生叫到大帐,不禁问道:“统领,是不是兵部有何消息?”

孟德起道:“不错,不过只有十六字。”

十六字也叫兵部文书?华长风和邱亦生面面相觑,孟德起缓缓说道:“兵部有令,命我北疆大营‘见机行事,全权决断,若有所需,尽可呈报’。”

华长风和邱亦生一呆,随即击掌相庆。华长风笑道:“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可说信任之至,我大赵自立朝以来,还从未由边疆大营全权决断一场战事之权。”

孟德起唇边亦露出分笑意,道:“尚书大人对我等既是如此信任,我等更应用大胜来回报。此时虽天寒地冻,行军不便,但你等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密切关注突厥动向,开春时定要给予其痛击。”

二人肃然道:“末将遵命。”

“那就好,坐吧。”孟德起说道,“朱副将还禀报一事,南线大营的五千黑骑已经起程,算算亦快到了。”

“呵呵,”邱亦生冷笑出声,“西线大营八万大军开战后一十三天便已赶到,可这南线大营仅五千人走了近两月还未到,也不知是何人领军,到了北疆非严加惩治不可。”

华长风讥道:“南线大营这一万黑骑军如今已是太尉大人的嫡系,岂是你说惩治就能惩治的。”

“你……”

孟德起制止二人,道:“长风说得不错,这领军之人你们确要好生对待,决不可轻易得罪。另,这五千将士已增为八千,所增这三千人乃是从京城禁卫军中抽调而来。”

邱亦生大叫道:“这不是儿戏嘛,禁卫军这种公子兵也上沙场?”

孟德起也是苦笑道:“这三千禁卫军中,朝中有名有姓大臣的子弟不下数百人,确是件头疼之事。”

华长风不动声色,想了想问道:“统领大人,这八千将士究竟由何人领军?”

孟德起轻叹道:“此人乃太尉大人五公子,禁卫军偏将,名叫楚铮,尚不足十八岁。”

华长风与邱亦生相顾愕然,良久,邱亦生摇头道:“到底是世家子弟啊,我十八岁时尚不过是一普通军士。唉,统领说的不错,此人确是不便招惹。”

华长风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尚书大人应知那五千黑骑军亦是北疆儿郎,决不轻易服人,怎会同意任命一乳臭未干的少年领军?”

孟德起道:“你二人不可小瞧了这少年。朱副将在京中听闻此事亦颇为不解,那五千黑骑军中毕竟是我北疆旧部,他与其中不少人相识,便登门拜访,言谈中觉得众将官虽对朝廷将周寒安调离有所不满,但对那少年楚铮却毫无不敬之意。”

华长风看向朱大成:“此事当真?”

朱大成道:“末将决不敢妄言。听那几名将领说,那楚将军虽是当朝太尉之子,但绝无世家子弟的狂傲之气,且武功高强。不知二位将军可还记得一名叫李元宗之人?”

邱亦生道:“当然记得,这小子当年是军中有名的二愣子,不过武艺确是高强,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

“就这李元宗对那楚铮也是推崇之至,所闻他曾与那楚铮比试过,在其面前竟无还手之力,连一个回合也没挨过。”

华邱二人登时倒吸口凉气,邱亦生干笑道:“如此说来这少年确实了得,不过为将者治军领兵、谋略兵法之才缺一不可,相比而言武力反在其次。”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道:“那五千黑骑军在京城时,王老统领前去犒劳,多次提及楚铮兵法已得其真传,实乃大将之才。”

华长风啊了声,道:“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事,王明泰几年前就说过,王老统领最疼爱的外孙就叫楚铮,还将火云驹和麒麟甲都传给了他。”

邱亦生喃喃说道:“惹不得,确实惹不得,若是惹恼了老统领,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华长风道:“如此说来,朱副将与应与那八千将士差不多离京,怎么朱副将到了,他们却还未到?”

朱大成答道:“末将身怀兵部文书,故比楚将军早走一日。听闻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关爱倍至,统领大人虽未让末将禀报,但尚书大人亦已知今年北疆异常寒冷,特意又调拨了大批军需辎重,由楚将军一行代为押送,估计这几天也快到了。”

孟德起忽道:“长风,亦生,本统领叫你们来便是为这批军需。”

华长风脸色一变:“统领莫非是在担心那些……马贼?”

“不错,”孟德起点头道,“此批辎重之多,超过以往任何一次,定瞒不过那些马贼的耳目,不得不防啊。长风,这几****带上两万兵马以操练之名在大营以南百里外巡视,以备不测。”

“末将遵命。”

邱亦生问道:“那末将呢?”

“这新增八千将士暂时安置于我统领大帐亲兵营附近,你回去后命人腾出营地,细节之处尽量准备的周全些,毕竟那三千禁卫军不同于我北疆大营的军士。”

邱亦生苦着脸应道:“末将遵命。”

*****************************

楚铮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背靠在树上。

只见数百名黑骑军军士只穿了条亵裤站在雪地中,相互用雪擦拭着身体,口中呵呵地叫着。这种雪浴是北疆大营历来的传统,不但可锤炼士兵意志,也可强身健体,这些黑骑军虽在南线大营呆了三年,但此习俗仍保留了下来。

一群禁卫军站在不远处,抖抖缩缩地畏惧不前。特别是那些官宦子弟,平日在府内沐浴都有熏香暖炉,旁边又有美婢相陪,何等快哉惬意,哪见过这种阵仗。

许唯义轻声对冯远说道:“小冯,脱还是不脱?”

冯远身子一颤,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怕。”

许唯义偷偷瞟了眼楚铮,道:“那楚将军你怕不怕?”

“也怕。”

“不就是用雪搓身嘛,有什么可怕的,”许唯义说道,“不然楚将军发起火来,你我都要倒霉了。”

冯远犹豫不决:“让我再想想……”

忽听楚铮一声暴喝:“原禁卫军将士听令!”

“完了,”许唯义喃喃说道,“老子被你们害苦了。”

此番八千将士出了京城后,楚铮深知自己所带禁卫军虽亦可算训练有素,但与身经百战的黑骑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便把禁卫军编制打散,分编入黑骑军各营之中,由黑骑军老兵传授其沙场厮杀生存之道,边走边训,并交待一切按黑骑军习惯来,有什么事由他来顶,黑骑军中人都是直爽汉子,对这帮少爷兵也就不再顾忌,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把这帮少爷兵整得人人都瘦了一圈。

楚铮从腰间拔出把短刃,一挥手,只听“笃”的一声,那把短刃深深地扎在数十丈开外的一棵树上。

楚铮一拍身后树杆,道:“以两树为界,来回深蹲跳跃二十趟。”

禁卫军众将士登时一阵哀嚎,楚铮冷哼一声:“三十。”

许唯义拉起冯远就跑:“快走吧,你们莫不是想来回跳四十趟?”

众将士如梦初醒,忙跟着许唯义跑到那棵钉着短刃的树前,双手抱头,啃哧啃哧地往前跳着。

楚铮转身对黑骑军众人说道:“你们盯紧各自属下,若有偷懒者,严惩不怠。”

黑骑军军士们也不披上衣物,随手操手一件兵器,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盯着自己所带的禁卫军。略为和气些的口头警告道:“好好跳,不然有你苦头吃的。”粗暴些的上去就是一脚:“妈的,屁股抬这么高干什么,欠揍啊。”

众人来回跳了十来次,楚铮见他们都已额头微汗,觉得差不多了,若真大汗淋漓再以雪洗身反对身体有害,便说道:“停!不用再跳了。”

许唯义等人停了下来,大惑不解,今日楚将军怎么大发善心了?

只听楚铮说道:“本将军一片好意,觉得你们走了十来天了,身上都已臭不可闻,特意安排你们清理下身子,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领情。来啊,把他们衣服都剥了,洒雪。”

两名黑骑军校尉站在许唯义和冯远面前,一人道:“二位脱吧,大家都是军官,总要为军士们做个样子。若要我们强行动手,以后见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许唯义愤愤地解开盔甲,说道:“小冯,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听他的什么时候有过好下场,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冯远默默地将盔甲置于地上,突然高声叫道:“楚将军,常言道为将者应身先士卒,与军士同甘共苦,请将军与我等一同以雪浴身。”

许唯义一惊,轻声道:“小冯,你找死啊。”

楚铮嘿嘿笑道:“冯远,诸多人中只有你敢对本将军这般说话,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没错。”说完便也脱下盔甲衣物,赤着上身走到雪地中。

楚铮这辈子养尊处优,练得又是内家功夫,一身肌肤保养得雪白光洁,没有半点疤痕。冯远见了不由吹了声口哨,许唯义登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向后退去。

冯远也醒悟过来了,正急着想解释,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被楚铮举在头顶,如同耍花棍一般把冯远转得七晕八素,随手扔到了雪地上,狞声道:“臭小子,好大的狗胆。”

许唯义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似从不认识脚下这人一般。心中暗叹小冯一直大大咧咧的,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忽觉背后一凉,许唯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块,满脸无辜之色,道:“我来帮你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唯义忽觉背后一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满脸无辜之色,道:“许校尉,在下帮你一把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惨叫声顿时比方才又高了数倍。

忽闻一阵号角声响起,楚铮脸色一变,这是军中传递有敌来袭的信号,急忙返身将盔甲穿戴好,回头看去,只见黑骑军众将士也已经披挂整齐,而禁卫军却仍在手忙脚乱。楚铮不禁摇头,这意识上的差距绝不是仅靠一时强训便可以赶得上的。

“许唯义,你负责带原禁卫军军士各归其位,李校尉,将黑骑军整队,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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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历史小说 《楚氏春秋》

作者:宁致远
最后更新于:2017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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