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说】爱，做了才爱_【贾洪武】

小徐问我，怎么样才能让小孩子远离电脑和手机，怎样培养孩子健康的爱好和广泛的兴趣。...

文/贾洪武

小徐问我，怎么样才能让小孩子远离电脑和手机，怎样培养孩子健康的爱好和广泛的兴趣。

这个话题说来话长，小孩子沉迷于手机和电脑打游戏，已经从家庭问题，演变成社会问题了。网上也有很多评论，归纳起来有几种意见：一种是隔离法，不让小孩接触电脑和手机，限制时间接触；一种是示范法，让父母放下手机，给与孩子有效的陪伴；还有一种是有限使用法，在作业写完了，或者考试多少分，前进多少名的前提下，可以使用电脑和手机。方法不一而足，效果不尽人意。至于培养广泛的兴趣，也是一言难尽。而且这两个问题互相关联，互相短长，非此即彼。

我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村庄周围有大片的草甸子，春天浅绿，夏天苍翠，秋天枯黄，冬天白首。之所以冬天白首，是因为落雪的原因。黑龙江的雪过了十一月份，落了不化，直到第二年春天来临。所以草甸子上一片一片的雪，覆盖了一片一片的草。草的生命力顽强，我上小学的时候流行一首歌，歌名就叫“小草”，其中有一段歌词是这样的：“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呀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呀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呀山川你育哺了我，大地呀母亲把我紧紧拥抱 ......”我不知道小草是否真的有感情，是否真的寂寞，我想如果有感情，那小草是应该不会寂寞的，因为遍野都是小草，还有我们时不时冲进甸子里来看他们。但小草应该是不死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中国有句古话叫斩草除根，我们不见的根是本，我们见的草是末。我在农村那会儿，偶尔夏天要帮家里铲地，铲地就是除杂草，认真的人铲地要铲断草根，也有不认真的人只断了草茎。结果谁是丰年谁是荒年，到秋天就知道了。不记得谁说过，看农村人谁家会过，谁家不会过，就看地里的草和房后的柴火垛。生活在农村，能获得很多智慧。不要小瞧了日常的劳动，所有大智慧都来源于日常的劳动，哲人把日常劳动的经验进行提炼抽象，就变成了知识。

所以，让小孩远离电脑和手机，隔离、强夺或是限制都不是最好的方法，是本末倒置。因为据我所知，小孩子是因为寂寞无聊才需要电脑和手机。有一首曾经流行过的歌，是张楚创作的，歌名叫《孤独的人是可耻的》，他这样唱：“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大家应该相互微笑，搂搂抱抱这样就好，我喜欢鲜花，城市里应该有鲜花，即使被人摘掉......”这首歌我的一个小老乡，出生于黑龙江省方正县叫毕夏的歌手翻唱过。很多小孩儿上网就是因为孤独，无所事事。其实很多大人也是如此，坐在那里，闲得无聊，不知不觉就拿起了手机。

所以，要想要小孩离开电脑和手机，就得让他们摆脱无聊，就得让他们生活得有趣，就得让他们多姿多彩，有滋有味。

所以，我们要帮帮孩子。

先知道。小时候，我经常站在房后的大道上，看远方，看天，看回来或者出去的村民。我觉得我不属于农村，农村也不属于我。我要到大城市去见识现代文明，我恐惧于生活在20世纪的古代，所以我努力学习，想考上大学到城里去工作。学习很疲劳，但是从没有放弃的念头。因为我爸爸是语文老师，他是中文函授大专毕业，所以我们家有很多中文书籍。我从小就看着这些书籍长大的，看书的时候我充满了疑问。我看《三国演义》就想，当时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吃什么饭，说什么口音的话，排兵布阵到底是怎样的形状......诸如此类的想法，所以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想过如果真的时光能够倒流，我一定回去看一眼。不看书的时候就听收音机，听小喇叭，听各种新闻。有一段时间，全国开两会，我不记得是哪一年了，通听收音机参加会议的有什么什么人，我就很羡慕，那时候还没有电视，而已不知道人民大会堂是什么样子，总之是很想知道，国家领导人是怎么在一起开会说话的。其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我听播音员在播报参会人员的时候，在正式参会人员之外还有一些“硬要参加的还有西哈努克亲王......云云。”这激发了我的兴趣和好奇，我想这么大的国家开会，还有“硬要参加的”，那我可不可以也“硬要参加”呢？我觉得不可能这么随心所欲，但又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疑惑我就放在心里了，但这件事一直萦绕在心。因为我想去看看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到底是怎么开的。我有“硬要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想法大概始于小学三、四年级。解开这个疑问，已经是上初中以后的事了。我上初二那年夏天，我爸爸和一个邻居去齐齐哈尔买回来一台十二吋的黑白电视机。后来也不记得是哪一天的哪一届会议了，我看电视了播报参会人员，我就特别激动，因为我要看看到底怎样才能“硬要参加”会议。最后我在电视的字幕里找到了答案，原来是“应邀参加”。好吧，我想我没希望了，谁会来农村邀请我呢。不过几年来的谜底终于揭开了，也是长了见识。在村里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春天到草甸子上抓蚂蚱，秋天在场院里看打场，都是很有意思的事。但最有意思的是听一些人说话。每个村子里都有几个人讲话特别逗，特别好玩儿的人。某一天晚上，如果遇到他们串门，就能听他们天南地北地说一番，很有意思。能增加很多见闻，当然也有些是不能考证的村里轶事。

总之，看书、听广播和听村里大人说话，是在农村增加见识最好的方法，差不多也是全部的方法了。人只有知道了，才有机会去了解和探究。博闻强识是很重要的，因为只有你知道有外面的世界，你才会去追寻那个世界。所以做父母的人很重要，他们肩负着打开孩子眼界的重要任务，孩子的眼界打开了，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手机和电脑，原来还有那么多有趣的地方、有趣的人、有趣的事，他们才会升起去探寻的愿望。

次尝试。有的人天生好动，有的人爱静。我做心理医生，见到过很多爱动的孩子，他们因为在课堂上不遵守纪律，而被带到我这里咨询。其实大部分时间，我见到的哪些所谓爱动的孩子，都是正常的好孩子。因为很多人有所不知的是，运动其实和睡眠一样，是小孩子生理上必须的。但是现在有很多家长忽视了运动和睡眠的重要性，写作业到晚上12点，早晨6点多又起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好不容易盼了了周六周日，有要被送去各种培训班，小孩子缺少睡眠又根本没有时间运动。时间长了，对学习也失去热情了。因为学习占用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小孩子对很多东西都没有尝试过，久而久之，他们的兴趣就变得固化而狭窄，生活里就只有手机和电脑了。前段时间在深圳遇到一个朋友，他自己是少年大学生，15岁上大学，他的儿子清华大学本科毕业。他说在孩子小的时候，他就天南海北带着孩子去体验，爬雪山过草地。每年放假他们就走了，结果非但没有影响孩子学习，反而成绩优异。尽管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但大多数人选择视而不见。绝大多数家长被莫名其妙的恐惧感包围着，不敢让孩子远离课桌。今年秋天我回过一次老家，聊起家乡的一些事，我原以为农村的孩子会比城市的孩子自由一些，其实，现在农村的孩子也不像我小时候那样满村子跑，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老老实话待在家里了。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我有点同情现在农村的那些孩子了，他们没有城市孩子的见识广博，又失去了农村孩子的自由探索。农村正把他们变得脆弱。我们70年代的这些人，农村和城市的人竞争差距还不算大。城市人有城市人的见识，农村人有农村人的知识。当两种人在城市相遇的时候，还各有所长。而现在农村孩子进城，恐怕只有所短没有所长了。所以我为他们感觉伤悲。

没有对生活的尝试，就不可能有对生活的兴趣。很多小孩都有这样的一种行为，喜欢听同一个故事，即便这个故事已经耳熟能详了依然百听不厌。还有些小孩，只吃几种食物，挑食。爱听同一个故事，只吃同一种食物，从心理学上理解，是符合小孩子的特征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对结果有比较明确的预期，心里有安全感。但是从学习和营养的角度，却是有害的。有一些做家长的明白这个道理，也能“狠下心”，结果他们的孩子就变得爱尝试新的事物了。而那些顺着孩子的本能愿望的家长，他们的孩子就失去了探索的热情。其实孩子真正的起跑线在家里，不在幼教机构，不在幼儿园与小学，也不在补习班里。

曾经有人观察到在动物身上有一种现象，叫印随学习。印随学习是动物出生后早期的学习方式，如刚孵化的小天鹅如果没有母天鹅，就会跟着人或其他行动目标走。奥地利动物行为学家康纳德·洛伦兹曾做过这样的实验:他把灰鹅的蛋分为两组孵化，一组由母鹅孵化，一组由孵化箱孵化。结果由孵化箱孵化出来的小鹅把洛伦兹当成了妈妈，洛伦兹走到哪儿，小鹅也跟到哪儿。如果把两组小鹅扣在一只箱子下面，当提起箱子时，小鹅会有两个去向，一组向母鹅跑去，一组则跑向洛伦兹。结果，那些刚刚孵化出来时将洛伦兹当成妈妈的小鹅，即使到了成年也依然跟着他，在他游泳的时候，这些小鹅会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一旦印随作用发生，就不可改变。

所以一个人早年的尝试和探索很重要。

再深入。有人说专注的男人是性感的，思考的男人是迷人的。深入研究一件事，能给人带来极大的喜悦。心理学家马斯洛就通过他的研究发现，人如果经过艰苦努力然后实现了目标，会有一种高原体验和巅峰体验。这种幸福感是如此强烈，如此让人满足，以至于瞬间的幸福可以抵过过去数年的艰苦。上周一个小学生被妈妈带来咨询，在这个学生来之前，我以为他的情况有点糟糕。好在他的妈妈比较有判断，相信科学也相信自己的孩子。她带他来见我。和这个孩子谈过一会儿话，我就推翻了先前的预判。这个孩子喜欢研究军事和战争。他的口头禅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当提到曹操的时候，他竟然可以顺口说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对于二战的历史，也娓娓道来，能说出人名、职务和生平事件，而且他对历史人物的评判有自己的见解，不人云亦云。所以尽管他的个头不高，经常有大个同学欺负，但是他内心始终不服，始终没有投降。他运用各种战术和他的“敌人们”周旋。这就是深入研究带给他的财富，也是我有些喜欢他的原因。尽管他现在考试成绩不好，但是我觉得他比那些成绩比他好很多的人有人的价值感、存在感，有人的体温。

浅尝辄止是一种生活态度，但是习惯于对事情浅尝辄止的人，将慢慢变得固执而浅薄。当杜甫给他的儿子宗武过生日的时候，写下“诗是吾家事，人传世上情。”这样的诗句，杜甫是从他的爷爷杜审言说起的。所谓书香世家，有时候是几代人专注深入做一件事情，才能在历史的天空里开一朵绚烂的花。而惭愧的是，我儿子过生日的时候，我只会说一句“生日快乐”，就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这就是差距。

终将爱。我这两天突然爱吃萝卜，因为我把萝卜当成了我的水果。但说突然也不是突然，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哪有无缘无故的恨呢。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原因是上周末应朋友邀请去了一次仙桃的丰盛农场。丰盛农场的女主人曾是小学校长，因为爱好，做起了兼职农民，但尽管人是兼职，心却是全职的。因为我发现，从我们踏入农场的那一刻，直到我提着萝卜离开，我们的话题就没有一刻离开这个“农”字。对于这个农场，校长满满的都是自豪和热爱。而我因为亲手提回了地里挖的萝卜，所以萝卜不是萝卜，萝卜变成了水果。

我在农村长大，见证了农产品产量提高，质量下降的过程。上学的时候，政治课老师讲人的学习分为直接的学习和间接的学习。直接的学习来源于自己亲历亲感，间接的学习来源于别人经验。因为我是亲历了这个过程，所以理解更深刻。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虽然写这句话的时候我有点心虚，因为我当年就是想离开土地才努力考学的。但是时过境迁，人到中年之后，再来对比城市和农村，观念已经不同，而现在的我却是比生活在农村的时候更爱农村。

只有投入感情，才知道什么是爱。现在的孩子，视野狭窄，生活单调，就把全部的感情投入到电脑和手机里去了，所以他们爱电脑和手机。而要把他们拉出来，剥夺他们的爱是不行的，只有给他们不一样的爱。因为我们不能否定人的需求，只能改变满足需求的办法。只有做过才会爱，只有爱能替代爱。这是基本的道理。如一首歌唱得那样：“如果你不能交出真心对待，我想我也不会去给予你理睬，现实的生活已经有太多无奈......每个人都期待、都明白，快坦白，要爱我请深爱，如果爱，请深爱......”

在萨特看来，对于人来说最为重要的是恢复人的“存在”，进行自由选择，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人的价值。选择的前提是要有多的选项，知道了，尝试过，深入了解，人才能做出真正的选择。

因为——爱，做了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