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的巨额财富都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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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致富秘诀

徽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商帮,其财资之巨令世人艳羡,那么,他们有什么致富的秘诀?

清代文学家沈起凤在《谐铎》中,借一个徽州商人之口,说了一个秘籍:要发财,需治“内贼、外贼”。仁义礼智信是内贼,治内贼就是忘却五常,不做好人,而外贼则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治外贼就是平日里要忘却欲望,处处吝啬,最低限度满足生存需要即可,如此以来,获得百万之富简直“易如反掌”。

要致富的徽商第一个技巧就是要吃定这徽州的山水。

徽州确实是做生意的好地方,自然的产出,放在山外,那就是宝贝。这些宝贝中,以木材最多,需求最大。徽州周边皆是富庶的州郡,山上有无尽的松木、杉木,运出去,就是金银。满山的财富如何变现呢?砍伐、捆扎、装卸、运输,无一不需要大量的人手,聚族而居的徽州人发挥了家族优势,一个人的人力和财力不足以贩运如此大宗的货物,就聚合家族成员一起来贩运。徽人将原木捆扎为木排,直接沿新安江而下,直抵需要木材的杭州、苏州。

集中力量可以办大事,在人力优势之下,山河都为之变向。《婺源县志》记载,道光年间丹徒江闸口损坏,水势过急,影响朝廷粮食漕运,木商戴振申见此,马上筹集资金,主持闸口重修,完工后江面“如涉平地”,戴振申因此获得了朝廷的九品官衔。但戴振申为了使水速平缓,将河流闸口变宽,水位下降,最终造成严重的淤塞,使吃水深的粮船难以通行,而吃水较浅的木排则畅通无阻,且降低了碰撞的风险,结果这段水路成了徽州木商的专属通道。

有实力的商团,更容易接手“政府项目”,完成资本积累的徽商常常与朝廷合作。

清代文学家陈公眉在《冬官记事》中记载,万历二十四年,皇宫失火,重建需要大量木材,徽商王天俊马上走关系拿到了这个大单子,但是主管此事的工部侍郎贺凤山为官清廉,拒收徽商贿赂后,在给王天俊发凭证“札付”时,约法三章,要求徽商不得借办此事夹带私货、逃避税收,不许因运皇木碰撞官民船只,完成运输后按木计价,不提前支付。王天俊闻此大惊失色,所谓替官家办事,就图着可以横行无阻、夹带私货、偷税漏税、不必垫资,如果按贺凤山的要求做,岂不完全无利可图?于是众徽商联络宫中的太监、大臣,一起诬陷贺凤山,最后竟将一个清廉的侍郎革职查办,从此徽州木商吃政府项目的饭再也没遇到过障碍。可以想见,有钱的徽商想收买上面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徽州的茶也是极好的,相较于贩运木材的沉重,贩茶则可大可小,产品运输方便,贩徽州绿茶到各地,利润更可期待。但是古代政府在很长的时间里都将茶列为专营,小本生意贩茶,八成是私茶无疑了,据南宋《夷坚志》记载,北宋末年,就有徽人因贩私茶获罪。私茶贩子完成资本积累后,便可“洗白”,利用资本优势大量购买贩茶凭证“茶引”,垄断市场,获取更高额的利润。

明清以降,中国大江南北都有徽州茶商的身影,而此时欧洲兴起了饮茶的时尚,徽州茶商善于把控市场,敢于创新,讲求诚信,人们不满足于徽茶老品牌“屯绿”,又先后开发了“黄山毛峰”和花香窖茶等品种,更迎合了欧美人的口味,于是徽州茶商与朝廷和广东十三行合作,几乎垄断了外销茶的生意。

清代中期,徽人走海路,将大山里的绿茶送到广东,远销世界,徽人称之为“漂广东”。十三行附近尽是徽人的天下,这大概是中国最早的城漂了,詹天佑的曾祖詹万檐就是其中的一员,乾隆年间,来自婺源的他成了徽州“广漂”的一员,他在广东很快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与当代城漂们一样,发家后的人都会想谋求一个当地户口,何况广东繁荣使商人们是如此的艳羡,于是詹万檐就买了一个广州户口,詹氏就这样在广州落脚。

2.让利多销

拿山里的木和茶换来金银,徽州人有了钱,活口不是问题。《新安志》记载,元和三年,徽州地区遭遇旱灾,粮价飞涨,有人建议地方官卢坦以行政手段限制粮价,以济徽民之困,但卢坦认为徽州地区地狭粮少,有没有旱灾都需要靠其他地区供给粮食,如果限价反倒影响粮商们来徽州的积极性,于是他拒绝干预市场。不久徽州粮食价格大涨,粮商蜂拥而至,价格又很快归于常态。

有金银买粮食,即便年景不好,徽州人也无断粮之忧,可谓告别了“靠天吃饭”的时代。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让外人贩粮挣钱,不如肥水不流外人田。于是,有了一定资本积累的徽商,又大规模涉足粮食贩运,明末思想家顾炎武就说徽州人“转他郡粟给老幼”,徽州粮商完全包揽了本地市场。事实上,熟悉业务的他们,还将业务开展到了江浙地区,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垄断了江南粮食市场。

徽商有“忙时买粮,闲时买布”的谚语,即趁农民刚刚收割粮食急于出售之时来低价收购粮食,然后利用资本优势囤积居奇,趁粮价高的时候再卖出获利。说来简单,但徽人还有一个秘诀——让利。

不同于木材和茶叶,粮食是生活必需品,如果一味图利则容易激起社会矛盾。清初笔记《坚瓠集》中有这样一个传说:新安商人贩粮到苏州,时逢天下大旱,粮价飞升,但粮贩仍拒不开售,他请道士给他起乩算算粮价是不是还能涨,占卜结果是“丰年积谷为凶年,一升米籴十升钱,天心若与人心和,头上苍苍不是天”。道士尚未出门,粮商的仓库就遭了大火,百余仓库颗粒不剩。

传说未必真,但传说背后是苏州人对控制粮食市场的徽州人的嫉恨,实际上碰到这样的粮商,苏州人是不等天公降火的。《明实录》记载,万历四十八年,苏州米贵,有饥民向徽商强行“借粮”,徽商将之扭送官府,马上激起了民变。崇祯十三年,苏州邻郡灾荒,这次饥民直接将徽商的“千石粮”一抢而空。面对这种矛盾,多数徽州粮商选择在关键时刻“平价”售粮,甚至散粮,比如同样在崇祯十三年,歙县吴仰公贩粮到松江,见饥民遍地,于是就地散粮,免遭抢劫之祸;休宁人吴田,平日囤积粮食,逢荒年,粮价飞涨,他敞开粮仓以平价出售积粮,不多久便成了一方巨富。

粮救口腹之急,钱关身家性命。古代社会,平民过日子最关切的除了粮价,还有当铺的利息。发家后的徽州人又大规模的涉足典当行业,而做典当的徽商发家的秘诀,也是让利。明代规定典息不能超过三分,但在市场中,许多当铺都采取四分甚至五分的利息,而且低估抵押物的价值,而家大业大的徽商趁机让利,如休宁孙从理开当铺,规定只取一分息,在南京、苏州等大城市开了上百家当铺,占领了市场份额。像孙从理这样的“让利”,依靠的是雄厚的资本,甚至有“赔本赚吆喝”的可能,但因此抢占市场,薄利多销,利润所得自然也不会少。

3.贾而好儒?

许多富商是有一个“儒梦”的。

歙县富商黄崇德,年轻的时候从儒,颇有才名,但科场一再不第,其父就劝他说:“象山之学,以治生为先。”圣人陆九渊的学问,讲究的可是先养活自己。黄崇德听闻此言,立即放下‘四书’ ‘五经’,拿起行囊算盘,投身商场,成了一名富商。歙县人江遂志,本来要用科举扬名立万,但家道中落,教他的先生劝他,时不我与,年轻的时候与其看运气等科举,不如出去发财,于是乎又一个儒生成了富商。

这些“半路出家”的商人,大概是难以忘怀曾经的理想,一些人成了富豪后,又重新拿起书本。如康熙年间的汪錞,经商十年发家后,又去江汉书院读书,并连中两榜;歙县盐商程晋芳好儒,散尽资财购书五万多卷,延揽多闻博学的儒生,与自己讨论学问,40多岁又考中进士,袁枚称他“白头才许入词林”。

不论是先儒后商还是先商后儒,总之徽州商人是忘不了儒。其实,他们念念不忘的是儒后面的“官”。《二刻拍案惊奇》中讽刺徽商说,“徽州人有个癖性,是乌纱帽、红绣鞋,一生只这两件事不争银子,其余诸事都要吝啬了”。能通过自己学习考上科举固然好,如果自己考不上,那花银子办书院,让自己的子孙、族人考上也行。歙商许莲塘成为富商后,省吃俭用,将财产用来为族人办学,他说:“汉相陈平,是谁之力?乃由平之兄陈伯也……吾独不能为陈伯乎?”看来他最大的愿望乃是在家族中培养出一个相才来。

如果族人不争气或嫌培养周期太长怎么办?无妨,明清以来,乌纱帽可以直接买的。嘉靖年间规定,商人交谷30石、银30两即可获九品衔;交粮50石、银50两的可以得正七品散官。这价格对于出手就是千金的徽商来说,简直是自给,一时间徽商都穿上了儒服官袍,若当年禁止商人参加科举的朱元璋知晓,会不会崩溃?乾隆年间,朝廷用兵金川,要求徽商“报效”朝廷,徽州盐商很快凑到了100万两的饷银,乾隆大喜,几乎给所有徽州盐商都授了官职。而歙商江春在多次“报效”朝廷后,竟被授予了“布政使衔”,官至一品,一省之内,数他官级最高了。

徽商对乌纱帽的癖好,也不能全怪他们就是“官迷”,毕竟在传统社会,为官是光耀门楣的正途,更何况,当了官还可以免去自家的税务,拿政府项目也更方便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徽商都应该有足够的热情去追求那诱人的“靴帽”,所以,徽州儒商的代表,就是那位戴着红顶的巨商胡雪岩。

4.徽商去哪儿了

康熙年间,清政府认为徽商购粮会造成“粮仓”——湖广地区粮价飞涨,于是做出了对徽商“限购”的规定。一个商帮能直接影响几个省区的粮食价格,可见徽商鼎盛时,其财资之巨令人瞠目。但拥有如此巨额财富的徽商在近代中国似乎销声匿迹了,他们去哪里了?当徽商的财富消失,徽商也就要退出历史舞台了。但徽商的钱又去哪儿了?

在家乡拥有土地、屋宅,成为乡人敬重的地主才是荣耀的,否则有再多的钱都是锦衣夜行。因此多数徽商都将目光投向了家乡的土地。

富有的徽商为争夺乡间的土地,往往不计代价,富商为竞购土地,常用高价来利诱农民卖地,为免除卖地农民的后顾之忧,徽商还会许出低价租种的承诺,这样的买卖几乎可以肯定是赔本的,但为了成为“地主”,赔这点钱还是值得的。商人重风水,如果碰到有好风水的建筑地,一亩百金、千金甚至万金的价格也是出得的。赔本买卖做成了风气,再好的风水也难保佑这些商人能收获更多的利润。

买田买地是光耀门楣的第一步,如果想赢得族人称赞,那就得在儒家价值观的指导下走得更远一些。明代乡间立家祠威风,徽州各个家族都以拥有宏大、华丽的祠堂为荣,活着的人怎么样先不管,让祖宗进了殿堂最重要。

若是进财有方,散财有道的徽商也不至于没落,生财之路出了问题,才使得徽商走向末路。随着时间推移,徽商的发财秘籍不灵了。

首先出问题的,是徽商背后的官僚。拥有大量资本的徽商,通过贿赂官府,取得贩卖甚至管理官盐的权利,连贿赂带税金,贩盐的成本不低,但垄断这种生活必需品的市场,那利润也是非常可观的,然好事终不能独为徽人所占。

嘉庆八年,两淮巡盐御史佶山命徽州盐商鲍芳陶办理当年的淮北盐务,就是负责淮北地区的盐业专营,“发财”的机会来了,鲍芳陶却称病告退。佶山大怒,要治鲍芳陶抗命之罪。盐商宁可获罪也不去发财?原来,清代中期以来,私盐泛滥,政府不加治理,贩卖公盐的“盐课”却越来越重,故贩卖公盐没有利润不说,如果承揽某地盐务,必要赔上万两白银的课税,所以这样出力不赚钱的活,徽商是不会做的。

接到佶山奏本的嘉庆帝心里清楚,如果是赚钱的生意,盐商肯定抢着做,怎么会抗命呢?里面必有蹊跷。但他又觉得商人敢抗皇命,也着实太大胆,于是他命令两江总督陈大文去仔细查办此案。

在地方任职的陈大文也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但打官司的双方,一方是同僚、旗人佶山,另一方只是一个商人,该得罪谁他更清楚。于是陈大文要求所有徽州盐商共同认领今年一半的盐税,同时又强令鲍芳陶掏出五万两白银的盐税,否则就要褫夺他高价买来的官衔并治他抗命之罪。再富有的商人碰见官,也没有更多的申辩权,于是只好破财免灾。从此以后,徽州盐商常年做起了这样的赔本买卖,一直做到彻底消失在历史舞台上。

(摘自《中华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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