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优雅地吃唐僧肉?

 

多加辣椒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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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odzhishifenzi)

文:徐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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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我曰。

寒假中儿子有一项作业是阅读《西游记》并撰写几篇读书报告。书在我的吆喝下终于读完了,又再三凑过来问:我写什么啊?

问烦了,就扔过去一个馊主意:你可以写唐僧肉啊,那么多妖怪想吃没吃上。

转瞬我就意识到,这题目对他来说太大了,太深了。

《西游记》中,关于美食的故事和角色甚不足观,唯有一位爱吃的八戒,但是大道三千,此君只抱紧一条爱吃能吃,于味道火候之类则毫不介怀。这很容易让人忽略《西游记》作者的美食造诣。让我们从唐僧肉的故事来看看。





在整篇《西游记》中,吃唐僧肉简直是一个最火爆的主题,沿途那些有点门道,“有朋友”在仙佛诸界打混的妖怪,都知道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有人统计(本人并没有核算过),西行途中,唐僧师徒共遭遇妖怪30拨共49个,其中有13拨明确提出要吃唐僧肉,包括白骨精、黄风怪、鹿精、豹精、犀牛精……等等等等。

在吃唐僧肉一事上,这些家伙跟八戒的吃法半斤八两,除了那只金翅大鹏。

狮驼国是西行路上的经典大段,幼时看到《长庚传报魔头狠 行者施为变化能》处,正是夜间,吓得寒毛乍起。完全被那三个妖怪的凶残震住了,吃完了一个国家的人啊。然而现在回看,金翅大鹏关于唐僧肉的吃法才是真正的老饕境界啊。

看到老大把唐僧抱住不放。大鹏劝道:“大哥,你抱住他怎的?终不然就活吃?却也没些趣味。此物比不得那愚夫俗子,拿了可以当饭。此是上邦稀奇之物,必须待天阴闲暇之时,拿他出来,整制精洁,猜枚行令,细吹细打的吃方可。”



简直有一些“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小文青味儿。但你想简单了,此君可不只是拿几首小诗充情调骗粉儿的小文青,他完全称得上真正的大家。你看,知道唐僧的来历,“上帮邦稀奇之物”,这说明消息渠道广,有路子;“不许吓了唐僧。唐僧禁不得恐吓,一吓就肉酸不中吃了。”他不只是知道唐僧肉吃了可以长生不老,还懂得排酸这样的科学理论;唐僧肉这样的绝世之物,他并不急着吃,“必须待天阴闲暇之时,拿他出来,整制精洁,猜枚行令,细吹细打的吃方可”。重大的养生价值和良好的心境、精洁的整治,以及文雅的朋友——须得会猜枚行令,能提出这样要求的,岂能以小文青等闭视之?至于粉丝,他岂会在乎呢,多少够他吃一口?

当然,大鹏确实不是只读几年闲书闷了一肚子浅骚的肤浅食客,论法力,他能力擒孙悟空,这在整部《西游记》满纸神佛中能有几人?论身份,他是如来佛的舅舅,贵不可言,用太白金星的话说,“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山,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论情趣,人家放着顶级大贵族不做,偏要来个不毛之地当山大王,还低调到排行第三,这是什么样的胸怀和追求?



一切无非是为了个吃肉——在西天,万般皆好,唯独不可食肉。如来亲自来抓,他还在大骂:“你那里持斋把素,极贫极苦;我这里吃人肉,受用无穷!你若饿坏了我,你有罪愆。”简直是个佛堂千万年烟火中馋坏了的长辈。

我相信在大鹏眼中,唐僧肉的价值并不在于长生不老,而在于其食材的稀少名贵,具备美食意义上的价值。

那么问题来了,唐僧肉到底是什么东东?能引得这么多妖怪尽折腰?

金角大王说:”我当年出天界,尝闻得人言:唐僧乃金蝉长老临凡,十世修行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有人吃他肉,延寿长生哩。”对唐僧肉的认识,妖怪们的说法是高度一致。



唐僧肉吃了能长生不老。这个传言无由而来,在妖界流传。一般人以为神仙鬼怪大抵寿数无边,所以对妖怪们想吃唐僧肉不太留心,以为是作者随手制造的一个说道而已。大谬不然。佛法讲成住坏空,可见仙佛亦难长生。

那么,满天神佛,久久修持还不能入药,为何独独唐僧肉有此大法力呢?

要知道,吃了能增寿的东西是不少的。比如五庄观的人参果:“那观里出一般异宝,乃是混沌初分,鸿蒙始判,天地未开之际,产成这颗灵根。盖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贺洲五庄观出此,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似这万年,只结得三十个果子。果子的模样,就如三朝未满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备。人若有缘,得那果子闻了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还有一件增寿奇物,王母娘娘的桃子:

“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体健身轻。中间一千二百株,层花甘实,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举飞升,长生不老。后面一千二百株,紫纹缃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与天地齐寿,日月同庚。”

从中间往后的二千四百棵,结的桃子都能让你长生不老。这就有点破坏游戏设定了。好在导演安排大圣大闹天宫,吃尽桃子,嚼完金丹,毁了这种开挂的做法。

与这些与天地同生,要餐仙风沐佛雨,动辄几千年几万年才能结果的奇物相比,肉体凡胎的唐僧真是性价比太高了——就像人间的彩票——几十年收一茬,普通小妖也拥有理论上吃上一口从此长生不老的可能。



这里就产生一个BUG:凡人匆匆十世,神仙怕是一觉未熟,怎么可能把一个唐僧的转世传得沸沸扬扬呢?去抓大鹏时,如来问两位菩萨,“菩萨之兽,下山多少时了?”文殊道:“七日了。”如来道:“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不知在那厢伤了多少生灵,快随我收他去。”

算算时间,感觉唐僧肉好比春韭。

如是益惑。

首先,如来的弟子并非唐僧一人。其次,十世修行,在神佛界恐怕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折腾。那么难道是第三点:一点元阳未泄?

十世不泄,虽中国足球也难说足与比肩。我只是担心肉太骚,须得多加辣椒花椒。
形而下,每况欲下,不能再往下乱想了。

阿弥陀弹。唐僧是金蝉子,蝉乃高洁之物,餐风饮露。按向今何在的演绎,金蝉子离经叛道,对信仰产生了巨大的怀疑,那么,“吃唐僧肉”则是“举世皆曰杀”的折射。九九之难,磨掉你心中的一切火性。周星驰版悟空转身迈上漫漫行程,杨洁版老西游中唐僧离开女儿国。苦难让人成熟,苦难让人不得不走入被设定的窠臼。如来神掌,无人能出。你辗转十世,万里西来,依然入我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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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7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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