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第十章 宫女的心酸

 

------第十章 宫女的心酸------



第十章 宫女的心酸

无论多少的思念和哀痛藏在心头,日子不会因为这些而改变,而停留。

也不会有人停下来触摸我们的心,我们不是什么,只是宫女,太不出奇了。

宫里美丽壮观,却不是我们的地方,每天,却是要靠宫女来打理着这里的所有。我们只是宫婢,看到每一个人,都要弯下腰,都要垂下头去,以示尊重,宫女的衣服,都是绿色,一级一级身份的人,都是不同颜色的衣服。总之,绿在这里是最低下的色。

曾经我多喜欢这种颜色,我总觉得这是生命在延续,是一种萌动,让人会心,让人舒畅,却是宫女的衣服的颜色。妃子们多爱穿红色,却不敢穿桃红,穿大红。

花中之王是牡丹,最是艳丽娇美,桃红和大红代表着正宫。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才穿的,红色能衬得肌如白雪,深得后宫妃嫔的喜爱。皇上有数不尽的妃子,每一个,不是我们能记的,我们只有跪在地上,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

每一个妃子,自然有着她的随从,那些都是有些辈分的姐姐,讨好的话,是轮不到我们的。

林司记是一个不错的人,谈吐十分轻柔,总是把宫里的是非巧妙地转掉,然后告诉我们要怎么做,我很尊重她,我认真听她讲一切宫规,如果现在不学会,那么吃亏的就是自己。

林司记也总是喜欢看着我说话,用午膳的时候,别的人都走光了,我正扫着地,林司记突然进来,我赶紧行礼。

她轻轻地笑,“初雪,不必多礼,我和你没什么不同,我也是一个宫女,只不过待的时间长了,比你们年长些,你们这些人当中,我最是欣赏你。”她丝毫没有掩饰她的意思。

我有些诚惶诚恐,她笑笑:“初雪,没有别的意思,明天我就不能再教你们宫规了。我看你谈吐不凡,眼含慧光,我想你是有学识之人,入宫为婢也是不得已,这是自个儿的心酸,初雪,你不能改变这里,你就要适应这里,你做得很好。我进来的时候要是能做到你一半好,也就不必让自个儿心里吃太多的苦头,其实,人心都是肉做的,也不必把宫里想成是什么狼虎之地。”

我知道,她是让我要安下心来,我感谢她,她的亲和的确是缓解了我害怕紧张的心情。

她轻轻一笑,露出面颊的小酒窝,很是漂亮,“不过,你已为宫女,你得记住一点,不是你的错,也是你的错。说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宁愿认了,也莫要推了,记住这句话是没有错的,这些想必你也可以明白,你是个聪明的女子,但有件事我想你也得听听。”

我一惊,我做错了什么吗?

她摇头笑,“莫要怕,是关于你妹妹殷梨香,其实,我有意提醒过她几次,出众的容貌为她带来的,不一定是好的地方。初雪,你是聪明人,你最好劝劝她,初入宫这般,必会吃苦头的。”

我知道啊,梨香要是听我劝,她就不叫梨香了。她太美了,后宫的人,包括妃子,有几个能比得过她呢?她打什么算盘我不敢去猜测,我怕是她没打成算盘,小人先暗算她。我是比较偏袒她的,我承认。没有别的,就因为她是我妹妹。

我点点头,“梨香脾气有些倔。”

“你们这一批进来的,就有三个是读过书的,包括连秋池。初雪,其实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说,我也不转弯抹角,我问你,你想不想去冷宫?”她直视着我。

冷宫,说到这两个字,大概后宫的女人最怕了。

我总是搞不清楚皇上为什么这样,那么喜欢美人,但是,又让她们住到冷宫里去。冷宫啊,就代表着不会出来了,只有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旧日黄花不如今朝露。

哪个妃子不怕呢?宫女也不喜欢到冷宫里去。冷宫事儿多,而且,那里的人都是失了宠的,脾气性子不好且不说,连赏赐也没有。在宫里侍候人的,多少这些习气都会沾上的。能干者,圆滑者,讨人喜欢者,都能很快得到地位的上升,相信,没有人会想去冷宫的。冷宫里的主子,都没有了权势,只有空架子。

当然,我并不是因为那赏赐,因为什么提升。

冷宫,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冷宫并不若深宫里是非多,明争暗斗多,宫女,多是被看做棋子的,主子错了,宫女总是顶罪的。一个侍候不小心,理由层出不穷,没有想不到的,只有不敢想的。如果得罪了人,赏给太监玩弄,更是让人心寒。

我这些天来,就听到不少这样的事,年长一些的宫女讲起来,每每让人心寒。

而冷宫,那里的人再争,也只是女人之间的争斗,不会再出头。宫女错了,就是错了,也无人太管得着,而且,在冷宫也较为自由,三年一度,自不会有人多加挽留就能出宫。

选择冷宫,也就选择这几年中,不能出人头地。

我本无这心,我只要能平安出去,我不想去争,我没有野心。

我点点头,“林姐姐,我愿意去,只是梨香,我不敢擅自替她决定,她可能志不在那里。”我说得有些委婉,心里比谁都明白梨香是不会甘愿为一个宫女的,我毕竟是她的姐姐,十几年了,我焉能不了解她。她想获得一些青睐,最好,是来自帝王的。

林司记听我这般说,眼里有一抹赞赏的笑,“这么多人中,我不敢说我能看准谁,可是你眼中的无争,我是看得清了,你倒是明白了,我也不会委屈你。冷宫也不是什么冷若冰霜的地方,比那些是非之地,却是好许多。”

“我只想能平安过三年,然后我能出宫。”我坦诚相告。

她叹口气,“如果当年我也去了冷宫,想必我也出宫了,在那里,倒也无人特意留着。我明天让卓儿带你到冷宫里去,宁妃娘娘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心里一酸,“谢谢你,林姐姐。”到了宫里,还能遇上这般好的人,是我的福分。

她轻笑,“也只有你才会说谢,换成别的宫女,怎么会去冷宫?不认为我是针对她就不错了。”

“林姐姐是好人。”

“好人?什么才是好人呢。你们的每一步,都是我曾走过来的。”她有些嘲笑,“宫女也是人啊。”

是啊,宫女也是人,我真的很感谢林姐姐。

已是八月了,猛烈的阳光照得人头顶生烟。

第二天,我跟着卓儿去冷宫报到,一句话也没有说,遇到人,我总是照着林姐姐所教的礼数弯腰低头。在宫里,无论是多大的年纪,只要任的职大,就得称其为姐姐,并不直呼其封号,由穿着的衣服可以辨认得出来。

冷宫越走是越偏僻,一些人总是离这里远远的,怕是染上了那晦气。

里面的妃子不能出来,而外面的人,压根就不想进去,只有一些宫女才能随意地进出,却也是极少人愿在那里侍候的。

冷宫不愧是冷宫,那参天大树,将那毒辣的阳光都挡了去,大概是年久不修剪,处处是鸟窝。大片的阴影,映照得就有些让人心里发寒了。听人说,一到晚上,就有乌鸦在那里叫,叫得让人心里害怕。

再进里些,是一片林子,能看到最多的就是树,大树小树大片小片的。失修的房子不规则地建起。皇上对待冷落的妃子总是不在意的,这般的冷冷清清,这里和那雄浑大气、壮丽无比的宫殿相比,差之千里啊。

不过,我喜欢这里的幽静。忽然一些尖叫声、哭叫声传来,吓得那卓儿也发抖,指着路说:“你从这里一直进去,就是宁妃娘娘住的地方,我就不送你了。”

我点头,“谢谢卓儿姐姐带路。”

她挥挥手,逃也似的跑了起来。

我仰头看着天空,同一个天空,总是有不同命运的人,无论是圈在高墙内的,还是高墙外的。

我想,那林司记和这个宁妃必是有些关系吧。不然,她随便挑一个便罢,为何选我来?并不是我与世无争的眼神,而是,我能做得好,我能尽心,因为我无争,所以我不会想别的。

我要写信,但是我不能,我要得到消息,我也不能,我的身份太低下了。我如今听林司记的话也不是没有自私之处,她在宫里多年,必也是有些渠道,我想写信出去。

今天安排每个人的去处,命运,也就这般地开始了。

让我惊奇的是,那连秋池竟然被选去了丽妃娘娘的宫里。丽妃,可是皇上现在宠爱的妃子。如此的美差,让梨香眼都红了。

而梨香,却被安排在洗衣处,和几个宫女一起。

我有些放心不下,林司记总算是还看在我愿意来冷宫的分上,对梨香的事,还费了些心思。

如果不是各宫直接来要人,一般就会由着上面派下名额,她写名单递上去。

她的这个位子,说吃香也是,说得罪人也是。怪不得,我总看到她眼里有些无可奈何和叹息。

安排梨香洗衣,也能避开一些妃子们的眼红,毕竟妒忌之心是有的,她长得美,是她的幸,也是她的不幸。如果真的让皇上看到了,那么,不为她惊奇吗?洗衣的活是脏和累,没有一个妃子会去那里看的,倒也安全不少。

梨香愤愤不平,谈起林司记有些咬牙切齿的,我总是不明白梨香为什么就那么想飞上枝头,想那皇上,也是四十有三,沉溺酒色之中,虽然宫里不许人谈论到妃子和皇上,但是我就是猜也能猜到,皇上也不会如何的健壮。和那么多人争一个,要是我,我才不会去争。

也许我看的书多了,脑子总是不如别人,奶娘以前总说我有些转不过弯的。我喜欢的,就是一个和一个单一的感情。

最后人老了,珠黄了,这冷宫,是归宿吗?还不如成就一世清白,长伴青灯。

而且,梨香再美又如何?她已不是清白之身,她要明白一件事,皇上的女人,是不容忍半点不清白的。

我是如何也料不到的,梨香是那么的大胆,真的还敢去招惹皇上。

我踩着小步,往那小路的尽头而去,耳边,还能偶尔听到远处渐渐变成低号的哭声。

皇上是不会听到的,女人何不爱惜自己多一点?一直一直地哭,只会让自己的泪水变得更廉价,连自尊也没有。

宁妃的这个小院落收拾得还算是干净的,我吸口气跪在外面,恭敬地说:“宫女初雪觐见宁妃娘娘。”如不是冷宫,以我的身份,是不会见到任何一个妃子的,而是直接去见侍候妃子的嬷嬷姐姐们。

等了好久,太阳晒在身上热辣辣的,才听见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的一声打开,我也没敢抬头,伏在地上,“宫女初雪见过宁妃娘娘,宁妃娘娘吉祥。”

“我不是宁妃。”低沉苍老的声音响起,我微抬起头,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双绣鞋,平实的灰色布料。

不容我多想,那苍老的声音又叫:“跟我进来。”

我起身,有些惊恐,原来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我有些胆怯,我听说上了年纪的嬷嬷,总是想着法子来折磨人,因为她们在宫里都是一辈子了,心也老了,冷了,硬了。

“关上门。”她突然冷冷地说。

我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去关上那木门,这木门就和这嬷嬷一样,上了年纪了,一动就吱吱作响,在这沉静的地方,听起来让人有些害怕。

我关上门,加快两步地追上那年老的嬷嬷,踩着厚厚的落叶,走往那院落里。

虚掩的房门,有着浓重的药味,我觉得呼吸也重了许多。

“是谁啊?”屋里传来声音,却是清晰而好听。我想必是一个美人,说话的声音,那般的娇柔好听。

老嬷嬷轻声地说:“宁妃娘娘,是来报到的丫头,想必是林司记派过来的。”

“都说这里不必了,她还操心,陈嬷嬷,你自个儿安排吧!”接着是猛烈的几声咳嗽。

那陈嬷嬷一听,有些焦急起来,“你自个儿去打扫院落,机灵点,别吵到宁妃娘娘了。”她吩咐完,就钻了进去合上门。

扫地倒是不为难,这院里种了一株花,还有紫色的小植物,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那白色的小花,满树都是,还有一些小树,满院都是尘埃和落叶,只有一个嬷嬷,还要侍候着那生病的宁妃,怪不得那林司记要派两个宫女过来,想必和这宁妃亲近得很。

我打来水洒在那没有草的地方,再在角落边找来扫帚仔细地扫起来。

我在家里时,也没有做过这些活,我埋头苦干,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午膳吃,这冷宫里,就连午膳也省了吗?肚子饿得直叫,也不敢吭半句声,扫完了,我又打来水,将地上、栏上、木墙都细细地抹洗着,再给草啊,花啊,都浇上水。

我不知道该干什么了,我肯定不能现在回去的,我站在廊上不敢到处走,林司记有说过,做宫女是不能有自己的行动的,只能听主人的吩咐。

小窗支了起来,我一惊,又低下头,“嬷嬷。”

“你是新来的小宫女?”好听的声音问。

我听出是那宁妃娘娘的,吓得跪了下去,惶恐地答:“是的,宁妃娘娘,奴婢叫初雪。”

“你倒是有心,这一浇水,也没有什么尘灰飞扬的,整个院落看起来都干净又清爽了许多。初雪是吧,不必多礼,这里是冷宫,不是皇宫,起来吧!”她的声音好轻柔。

我提起的心放松了下来,“谢谢宁妃娘娘。”

她轻笑,如风一般的柔和,“一身都是汗,去打点水洗洗吧!”

“宁妃娘娘,你又吹风了,你的身子要多休养不能吹风啊。”陈嬷嬷不赞同的声音响起。

我看那宁妃娘娘,真的好优雅的一个女子。秋水般的眸子纯净得像是孩子一样,黑白分明。她的气息,让人着迷,让人放松,瘦削的肩骨,尖尖的下巴,冷宫的人,总是清瘦的。

她浅浅一笑,“陈嬷嬷不必担心,今天已好多了,你也没有用午膳,现在已错过时候了吧,带这个小宫女到小厨房去弄些吃的吧!”

“娘娘,你就是操心得多。”

“去吧,这里不用侍候,我倒是喜欢看这样子,轻风吹一吹,闻一些清爽的气息。”她像一个小女儿家一样趴窗前看那开得正美的花。

忽然发现些东西,眸子一亮:“我的天珠很漂亮了,我怎么没有发觉呢?陈嬷嬷,快,快扶我去看看。”

当那无奈的陈嬷嬷搀扶着宁妃出来的时候,我才看见,那宁妃的身子,单薄得可以,似是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吹走。长长的发,几乎要垂到她的脚踝。

她走到那株紫色的小植物边,蹲下身看着,“我的天珠啊,陈嬷嬷,你看见了吗?我的天珠啊,这么美,这么好看,皇上最喜欢了。”

陈嬷嬷转过头,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泪。

“初雪。”她突然叫我。

我上前,弯下腰,“奴婢在。”

“不必叫什么奴婢,这里,就只有我们三个。初雪,以后,好好帮我照顾这天珠,紫色天珠是皇上最喜欢的,就要这样子,光光亮亮,开得这么的干净漂亮。”她欣喜地说着。

陈嬷嬷朝我眨眨眼,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恭敬地说:“是,宁妃娘娘。”

她笑了,眯着长长的眼,笑得很满足,让人看了也觉得会心。

可是没一会儿,她又猛烈地咳嗽着。

陈嬷嬷赶紧扶起她,抚着她的背,“娘娘,娘娘。初雪,快进去拿药来。”

我进房里拿药,一进屋,浓浓的药味让人头昏,看到桌上还放着乌黑的药,便端了出来。

宁妃娘娘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陈嬷嬷接过药有些颤抖,侍候着让宁妃娘娘服下。

她刚喝下一点,却又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也吐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陈嬷嬷一跺脚,“初雪,你好好照顾娘娘,我得去请张御医过来。”

我点头,接过手扶住了宁妃娘娘,看到血,我莫名地怕,我想到了我的爹爹,也是这般病着。

宁妃多瘦削啊,她手指抓着我的手腕,像是爪子一样,枯瘦的手指和手腕,露着沉重的青色,让我觉得这是生命在流逝。

我的泪也滑了下来,“宁妃娘娘。”

她靠在我的怀里,急促地喘气。

我半扶半托着她进房,她真的好轻,让我心寒啊,冷宫的女子,都是如此吗?冷宫的女子,都是这么痴情吗?还想着皇上,还为他种天珠,可是,他再也不会来了,纵使来了,看到宁妃这般瘦骨嶙峋,他岂会多看?皇上的妃子,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更多的是珠圆玉润,盈秀生香。

里面是两间相通的房子,她的卧室在里面,简朴的布置,我竟然轻易就能将她抱上床去,害怕地擦去她唇上的血,给她顺顺气。待她没有那么喘息了,倒了些水,小心地让她喝着。

她松了一口气,似乎没有那么喘了,“初雪,你倒是会照顾人。”

“宁妃娘娘,初雪的爹爹也是这般生病,初雪不孝,才侍候了爹爹几天。”

她展颜一笑,有些虚弱,“苦了你了,初雪。”

长压在心里的辛酸,一泻而出,我的泪扑簌地落下。

苦了我了,我一直都压在心头里,她这淡淡的一句话,竟然是我心里所有的平衡点。

幸好没一会,那陈嬷嬷就带着御医来,我站在一边听候吩咐,也忘了所有的饥饿,我希望宁妃娘娘不要有事,她是一个好人。一个好的妃子,一个好的主子。

一直就折腾到了晚上,宁妃的药之类,都是陈嬷嬷亲手熬,不假他人之手,也不让我插手,后来,我才知道后宫中有多黑暗了。

待宁妃睡着之后,陈嬷嬷才对我说:“明天,你就早些过来。”

我点点头,“是的,嬷嬷。”

“娘娘很喜欢你,你打扫完院子,就多陪陪娘娘。自个儿打理干净一点,娘娘喜欢干净。”她看我一眼。

我才知道,我仍是满身灰尘,“是,嬷嬷。”

“去吧,去吧。”她挥挥手。

在宁妃娘娘的外间,搭了张小床,她就在那里守夜侍候着。我踏着初升的月光,听着那不知哪个院落传来的声音,出了冷宫。

我是在打赌吗?我赌对了,宁妃是一个好主子。

我会尽心尽力侍候她的。这么久以来,除了奶娘知道我的心酸,谁会说一句呢?就连梨香也不闻不问。

我很坚强,可是,我真的很苦,我的恨和我的无奈总是交缠着。

我回到了我住的地方,冷宫现在还没有我的栖身之地,我得回到宫女们休息的地方去,一般的宫女制度是轮班制的,有人侍候晚上,就有人侍候着白天。

差不多都回来了,却独独不见梨香,我有些焦急,赶紧去问那些和她分在一起的宫女。

“梨香怎么还没有回来啊?”

“她还多的是衣服没有洗完呢。”一个人边咬着馒头边说。

每人一个馒头,一碗薄粥,就是我们的晚膳,我在家中,连下人也不至于此。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不是来做小姐的,我是做宫女的,我喝下薄粥,寻了张纸包起两个馒头,“姐姐们,我去找梨香。”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她今晚估计是回不来了。”有人有些怨气地说,“她一去就开始发脾气呢,也不洗,掌管洗衣的嬷嬷分更多给她,她还想要指挥我们帮她洗。我们都是一样的,为什么要我们帮她洗啊?她以前是千金小姐,现在入了宫,就得看清楚一点。”

“对不起。”我愧疚地说,“梨香使性子了。”

“倒是不关你的事。”那人冷哼着,用过粥,就坐在通铺上,和一些宫女聊天。

我揣着两个馒头,往洗衣宫而去。

月亮有些清凉,四处都挂着宫灯,却燃不亮我的心,幽幽深深的,优雅的琴声传到耳中。我踮起脚尖一看,远远的地方,明亮的宫灯,传来歌声乐声。哪宫的妃子在尽心,大概是皇上宠幸吧,可怜了冷宫的女子,比宫女更不如,半步也不能出冷宫。

皇上企图用那高墙,来挡住不想见的人。

伴君如伴虎,我知道书上并不少这一类的故事,今朝她人笑,明日谁人哭。

一个不高兴就会到冷宫,等待皇上宠爱的女子太多了,谁会记得,她曾经艳绝后宫,帝王的爱,从来都是薄弱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爱,爱离我太遥远,我的姿色,适合做宫女。

可是想到后宫那种天珠的宁妃,我鼻子一酸,竖起肩头往洗衣的水池边而去。

孤独的灯下,只有坐在那里托腮的梨香。满堆的衣服,在她的身边。

“梨香。”我轻轻地叫。

“嘘。”她小声地说,“别吵,多好听的曲子啊,皇上想必是在那里。”

我叹气:“梨香,不要想太多了,如果我们连宫女都做不好,别说出宫看爹爹,就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宫里不会养闲人的。”尤其是,我们不能当闲人。

梨香的脸色一变,皱起了秀眉,“我的骨子里,可没有那么贱得只要做一个宫女,你就这么点长进,就想做个宫女。那么你一世都抬不起头来,就注定是做人下人的料子,倪初雪。”

我摇头,“梨香,竹子不是一天长高的,你是远怀大志,可是,梨香你想过没有,你要是没把这些衣服洗完,明天,你就会挨上鞭子,也许,她们会毁了你的花容月貌。”

她站起身将身边的衣服狠狠地踩上两脚,“我殷梨香竟然落到如此的下场,倪初雪你说,我比那个连秋池差吗?为什么她可以分在丽妃的身边?那里,可是经常能看到皇上。我呢?我竟然洗衣,连那些老蹄子也欺负我,让我洗,让我洗。”她狠狠地踩着,发泄着心里的火气,“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加倍来偿还。”

“你确定,你有那一天吗?”我不留情地说着。

我可以闻到,她浑身的火气四散,但是我不得不打碎她的高傲。太高傲,我怕有一天看到的是伤痕累累的她,连她自以为是的容貌也不复存。宫里多少美人啊,梨香的美,到了这里,也就显得不怎么出众了,最低下的宫女没有漂亮的衣服,也不能上妆。

“倪初雪,你是在妒忌我吗?你就非得跟她们一样打击我吗?看到我这样,你开心了,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挡着了你。”她气呼呼地叫着。

“那你看清了没有?我们现在不是千金小姐,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什么也不想求,我只想着能平安,能出宫,还有看到爹爹,你就不想吗?爹爹是多疼爱你啊。”我含着泪,有些急愤,我希望她能明白。

家里已经这样了,我不想再出什么事,她明白吗?她明白吗?

她咬着唇,有些低泣,没有再说话。

我闭眼将泪水逼了回去,给她两个馒头,“去吃点东西。”

我坐在水池边,将水提了上来,泡着衣服,然后,一件一件地搓起来。什么都得学,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的,什么都不学,就什么都不知道,只有经历过这些事,才知道,以前的我们,是何等的幸运。

“这馒头又冷又硬又难吃。”她微带着哭腔说。

我知道她把我的话听进了,松了一口气,“总是要吃的,人不吃东西就没有力气,就活不下去。”

“我发誓,我不会甘愿做一个宫女的,不就是洗衣服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以后,我必要她们都付出代价。”她走过我的身边,我洗一件,她就拿到水池去淘干净。

过了好一会,她从背后抱住了我,“倪初雪,幸好有你。”

“我是你的姐姐,梨香,我一身汗呢。我们姐妹齐心洗完了,早些回去睡。以后别跟她们对着干,我们尚是新进宫的宫女,没有权势,没有人脉,吃亏的是我们。”

在这一堆汗味十足的地方,谈不出什么清香淡雅,但是我觉得舒心了。

她洗涤着衣服,闪着银光的水轻轻作响,一边拧着水一边说:“可是,她们真是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有些人就分在那么好的地方?”

发泄吧,她发泄出来就没有什么事了,只要想通了就好。这宫里,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不多。也许她觉得自己不是微不足道的,她不甘心,她愤怒,不像秦淮那里,天天围着她转的人,多不胜数。她觉得受冷落了,她生气。

无论她在宫里受不受人重视,我永远都会牵挂着她的。

“梨香,何必和别人攀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等你吃够了这些苦头,你就什么也不怕了。”我倒是不觉得伴在丽妃的身边是什么美差,得宠之人,通常脾气不好,再说了,皇上那么多妃子,不可能夜夜宠幸丽妃,女人一旦失宠,就会拿宫女出气。

或者进一步说,一个妃子得宠,多少眼睛在看着,什么陷害啊,见不得人的事,都会少不了,宫女就免不了要受罚了。

我这般想,我竟然不知道,我还真的想对了一些事。

两姐妹一条心,其乐也融融啊。

大半夜的时候,大堆的衣服已经洗完,晾上去,觉得有一种快慰,这一天,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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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命贱如草------

第十一章 命贱如草

汗水贴着衣服很不舒服,已是三更了吧,也没有什么人,我晾衣服的时候,看到梨香已坐在挂满衣服的那一头熟睡了,真是累坏她了。

那么多的衣服,像是屏幕一样,我想,我偷偷擦洗下身子也没有人会看到的。

这里还有宫女的衣服,也可以换一身干净的,不然明天我没有时间打理自个儿。我滑下水池,清凉的水很舒服,这里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清泉水,下面铺的是大理石,劳累了一整天的身子泡在水里,我舒服地叹息着。

我仰起头看到满天的繁星,有些迷离,离我是那般遥远。我听说,一个星星代表着一个人,哪一个是我呢?我连角落都沾不上吧,连看也看不到,只看花了一双眼,垂下头细细地搓洗着一头的青丝,满头是汗,我也是受不了的。

四处看看,快速地将衣服褪下肩胛,只露出雪白的肩,掬起清凉的水洗着。好舒服啊,一天的劳累几乎都消除了。

“你是谁?”一声男人的厉喝,惊得我七魂飞了三魄。

我脸色一白,来不及拉高衣服,赶紧想转过头去。

“别动。”背后的那人冷冷地说着。

我一动也不敢动,紧紧地咬着牙。

过了好一会,背后的人开口了:“原来是个女人!”

我赶紧要拉上衣服。上衣几乎是让我褪到了腰间啊,害怕似乎有些消失,羞红浮上了脸。

“叫你别动!”那声音又不悦地叫着,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霸气。

我手不敢动,露在水面上的肌肤,好冷,我能感觉得到,后面那逼人的视线,是公公,还是御林军?我听说,御林军对宫女,也曾有过奸污之事。

他越来越近,我越来越害怕,听他轻轻靠近的脚步声,就只是两步,也是沉稳而有力,那月光下的影子,幽长而乌黑。

“好漂亮的肌肤,这肩胛,像她。”他突然放轻了声音,有些赞叹地说。

这让我讶然,我感觉到他的靠近,身子开始发抖。

“你是宫女,哪宫的?”他带着一丝随意的清亮声音问我,“半夜三更在这里,倒是不怕死。”

我点头,却不敢回头,从我腰间的衣服可以看到,我是宫女。梨香,我多盼望着梨香快些醒过来,然后吓走他。可我又怕,要是他看到了梨香的姿色,还会放过她吗?

他的手拨开我的湿发,我颤抖着想沉入水中,胆小的我,却不敢。他的黑影盖着我,那般的高大,几乎看不到一点我的影子。可能他一只手,就可以将我的脖子掐断。

他的手在我的纤背上轻滑着,“如此的凝脂雪肤,在月光下,可真是一个好风景。”

我吞着口水,全身的肌肤都敏感地张着寒毛。

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些失笑,移走了手。我松了一口气,赶紧拉上衣服,他却一手抓着我的湿发,让我痛得不能沉入水底去,我双手捂着脸,不让他看到。

“你这个宫女,好大的胆子,叫什么名字?”他不留情地拉我的发,冷厉地问着。

好痛啊,我忍着痛,“我叫小桃。”

“你是不是想让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你这小宫女在这里脱衣净身?”他可恶地说着,压根就不信我说的话。

我的名字,万不能说给他听的,“我叫青青。”我呜咽着说。

然后他放开了我,我浸入水中,不再冒头,鼻子里呛得发痛,眼睛也不能睁开,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

一只大手抓住我的发,让我的头出了水面,似乎带着一些眷恋,一些好玩,一些命令:“明天这个时候,再到这里来。”远远地,似乎有人来的声音,他放开了我,大踏步而去。

我看着影子离开了我,松了一口气,受惊吓的心还在猛烈地跳着。我赶紧上岸,用湿发掩住我的样子,我怕会有人暗中看着。

在晾着的湿衣中,我看了许久也没有人,才抖着手将干衣服换上,擦擦湿发,再到一边去叫醒梨香,惊魂未定地回到秋菊院,也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

青青,那就让他去找那个青青吧,这个男人有些恐怖,幸好我应付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我就去了冷宫,我把昨夜的事都藏在心里,对谁也不敢说。

反正,我不会再去洗衣池,梨香有了这次教训,她会学乖的,不会再跟自己过不去了,她并不是不聪明,就是想不通而已。

她的什么大志,我真的想不通,竹子不是一天长高的。

算了吧,我管不了她,人各有志,我能做的,能帮的,我已经尽力了。

我不知,所谓的冷宫,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冷冷幽幽的?

其实如果将这里的枝丫去掉一些,也会多些阳光,这些树不知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到如今,已是参天大树了。

冷宫里,又是谁的哭声,凄凄凉凉的。我有些无奈,女人的眼泪,留不住什么。留不住君王,留不住年轻。她们却要在泪水中度过,用哭,才能发泄她们心中的不满,或者是无尽的后悔。

早上和我一样,也有些宫女到冷宫里来,只是,骂骂咧咧的,有些人听到哭声,不屑地骂:“那个红嫔,又在那里鬼哭了,搞得这里像鬼屋一样,我要是皇上,我也不会到这里来半步,我更不会到她那里半步。”她骂得有些尖酸。要是那红嫔听到,岂不是心里更凄惨几分?

另一个宫女笑笑,“你啊,就是嘴巴刻薄,还敢说皇上?你要是皇上,那我就是皇后娘娘了。”

“走吧,别管她,我们去那边的树林转一圈再回来,反正没人管。”

两个宫女相笑着往一边而去,那里,是一条人工筑起的水道,也供应着宫里的用水。我抬眼就看到陈嬷嬷吃力地提着水回来,我赶紧加快两步,“陈嬷嬷,让我来。”

她年老了,一木桶水提起来有些吃力,我看到她的衣服泼湿了不少,我和她一人一边,提着也轻松一点,往宁妃的小院而去。

“陈嬷嬷,以后这些吃力的事让我做,我年轻,有力气。”我觉得让老人家做这些吃力的事是一件罪过,而且,她真的老了,背也微驼了。

陈嬷嬷斜看我一眼,“你倒是会说话。”

我有些吃惊,我会说话?我最不会讨人喜欢了,这些,只是我凭心而说的。

我家的奶娘,比陈嬷嬷更老,还要侍候我爹爹,更是辛苦啊。

“宁妃很喜欢你,你多陪她说些话,千万不许提到‘皇上’两个字,也不得提‘以前’这两个字。”她有些尖锐地说着,“更不能让娘娘吹风过久,伤了身子。”

“是的,嬷嬷,我都记下了。”不能提,是怕又让宁妃伤神吧。

她那天的兴奋,那天的高兴,我都看在眼里。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情,到了深处竟然是这样,幸好我不太识情,我只知道,上官雩那被我气到跳脚的表情。他看着我,说,在家里等他一个月,等他来提亲,我害羞了,这算是情吧,真是青涩啊。

将水倒入院里的缸中,尚是不满。

我抹把汗,“嬷嬷,还有木桶吗?我去挑一次回来就可以了。”

她看我一会,似打量我能不能挑,又找了个木桶出来,“你等一等,我去找两根绳子。”

她找来绳子,还找了一条结实的木棍给我,“去吧,小心点,别摔破了桶,这里可不多东西。”

“是,嬷嬷,我会小心的。”我轻笑,我知道,她已经开始慢慢地接受我了。

我还是第一次挑水,我提了上来,试了试,好重啊,我蹲在那里,几乎站不起来。

在前面一点的草地上,两个宫女在笑,“连水也挑不起来,你看。”

“是啊,她的样子,难看死了。”

我吸了一口气,用后颈,硬是挑了起来,有些摇摆,压得我直喘气,脚下也不稳,我咬着牙根,一步一步地朝院落走去。

中途,我不知歇了几次,水也泼了不少,终于将水挑了回来,放在院门口,轻轻地开了门,提了桶进去,将水倒在缸里。

原来,挑水也这么难,后颈痛得我直不起头。

我拿起扫帚正要扫,陈嬷嬷从屋里出来,端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吃了再干活吧。”

我有些感动,看向她的眼,她移开头。

我接过,“谢谢嬷嬷。”

她没说什么就走了,宁妃今天睡得很晚才起床,却没有出来,陈嬷嬷要熬药的时候,就让我进去侍候着宁妃。

她无精打采地坐在桌边,双肩垂下,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美丽的眸子有着悲哀。

她的脸瘦得就只有巴掌一般大小,我心怜她,守在她的背后,拿着梳子,细细地给她梳着长发,一点也不敢扯到了,我怕她就算是断一根发,也会痛得受不了,太羸弱了。

这房里的药味好浓,浓得让我也受不了,我只能忍着,宁妃不能吹风,连窗也不能开。

“初雪,我老了吗?”她垂下眼睑,反过镜子,不去看那影像。

“宁妃娘娘不老。”

“你是在讨好我吗?”她有些尖锐起来。

我摇头,“宁妃娘娘,初雪不知道老是什么,其实,心最重要,只要心里活得年轻,就会年轻,觉得自己老了,看天空也变得苍茫了起来。”

她有些好奇,歪头看我,“你读过多少书?”

我知道她好奇就不会再尖锐了,轻轻地笑,“宁妃娘娘,初雪打小就喜欢看书,初雪并不知道读了多少书,喜欢看,就一直看,也没有去数一数有多少。”

她也轻笑出声,“你这丫头,一看就知道你肚子里有才华,会写字吗?”

“会,只是,初雪的字不好看。”我认真地说着,我只顾于画,在字方面,就逊色了不少。

“那以后,我教你写字。”她兴奋起来,像是找到了什么事做一样。

我吞吞口水,“初雪不敢。”

她有些不高兴,皱起了细眉,“你不想跟我学,还是你看不起我写的字?陈嬷嬷,陈嬷嬷。”她扬起声音叫,却也是不大,依然是细细柔柔的。

在外间熬药的陈嬷嬷擦擦手走进来,“宁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去拿我的字帖出来让她看看,我双手能书,以前,别人想学,我还不想教呢。”

陈嬷嬷朝我挤挤眼,我赶紧点头,“娘娘,初雪能跟你学,是初雪的福气。”

她又单纯地笑了开来,“这才好,我喜欢听话的宫女,以前,皇上可爱看我写字了,春联啊,帖子啊,宫里没有人比我写得更好。”她有些自豪地笑着。

我鼻子一酸,宁妃娘娘只活在自己的记忆中,她一直都徘徊在以前,她不想去看现在,有时候,她会那么的通情呢。她会说“苦了你了,初雪”,又还像个女儿家一样,谈到皇上小脸微红。我猜不出,宁妃娘娘究竟有多大年纪了,只觉得像是我的妹妹一般。

我要疼她,怜她,顺她,我还要敬她。

幸好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打转,她又问:“初雪,我的天珠浇水没有?一个一个都要洗干净了,也不能让它们掉下来,要轻柔一点,用指尖沾了水滴上去。”

“娘娘,都洗干净了,它们正在舒服地晒着太阳。”

她突然趴在桌上,有些不乐意,“陈嬷嬷都不让我出去看看它们,我好想它们啊。”

这是向我撒娇吗?我有些愕然。

她就那样看着陈嬷嬷,有些可怜兮兮的眼光,那泪,越积越高,似乎有掉下来的趋势。

陈嬷嬷无奈,“我的宁妃娘娘啊,等你身体好一点了,再出去看看,好不好?”

她摇摇头,“我看不到它们,我就睡不着,我也不吃饭了。”她一急,又咳了起来,吓白了陈嬷嬷的一张脸,她赶紧轻轻地顺着她的气,给我一个脸色,叫我快想办法。

我急中生智地说:“娘娘,初雪画给你看好不好?”

“你画得不好看。”她一句就否决了。

“我保证,一模一样,很美很美的天珠,一串一串,紫色的,像是紫绛珠一样漂亮,沾上了水,太阳一晒,还泛着光。毛茸茸的叶子在上面随着风跳舞,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再画两只蝴蝶成双成对地在上面戏玩着,好不好?”

在宫里,宫女连执笔的权利也是没有的,我如此大胆地说了出来,我也不怕,我不是想表现出我有这个才华,我只是想安抚她。

宁妃静了下来,一双小鹿一样的眸子看着我,“真的吗?”

“嗯,真的,初雪不会骗娘娘的。”

她一笑,比那夏花还要灿烂,“陈嬷嬷,你听见了,初雪不许骗人,快拿笔墨来,我要看着她画。”她很兴奋。

陈嬷嬷松了一口气,去取笔墨,看了一眼,似在问,能不能画?

我点点头,她笑了,一张老脸有了些暖意。

我画得很慢,宁妃像是小孩子一样,坐在旁边看我画,陈嬷嬷偶尔探头进来,我还能看到她的脸松了一口气。

画了很久,宁妃看得有些累了,直打着呵欠。

“宁妃娘娘,初雪扶你去睡一会好吗?”我小心地问着。

她摇摇头,“我要看天珠。”用力地睁睁困乏的眼。

我放下笔,“宁妃娘娘先睡一会,等宁妃娘娘醒来了,一幅很美的天珠就放在桌上让宁妃娘娘看了。”我哄小静一样哄着她。

她看看陈嬷嬷,“是吗?”

“是的,宁妃娘娘,来,先喝了药,就睡一会,她不敢骗娘娘的。”

她很顺从,大碗浓黑的酸苦味药汁轻轻地喝了下去。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我松了一口气,宁妃,大概是精神方面也有些问题吧,似疯,又不是,似痴,也不是。

陈嬷嬷看着我,“初雪,也快用午膳了,我们习惯了不用,你到宫门口去等午膳,用了再回来,下午,再替娘娘把画画完吧!”

“是的,陈嬷嬷。”我将笔收好。

原来冷宫的午膳,就连送也懒得送进来,得让人去端,也并不是说剩饭剩菜,我看到有些宫女挑着菜盘里好吃的吃,然后,将剩下的都放在食篮里提了进去。

所幸下午的时候,宁妃娘娘睡得极久,我把那天珠画好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来。

陈嬷嬷告诉我,宁妃得了咳血病,不能受刺激。

我为她感叹,女人再受宠,一旦得病,也不得不入冷宫。

回到秋菊院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听着洗衣宫的人说话。据说,有一个年老的公公到洗衣宫里来要人,要一个叫青青的女子,真是奇怪,这个消息也让洗衣宫的女人兴奋地谈着。梨香早就累得瘫在一边睡着了,她终于学会了忍受。

我有些叹息地轻笑,青青,让那个男的去找一个见鬼的青青,他永远不会找到。

还敢这样招摇地去找青青,是什么人物啊?我不好奇。

但是,我以后却见到了他,那个半夜吓着我的男人。

我安心地睡下,迷迷糊糊的时候,灯火忽然一亮,秋菊院都亮堂了起来。皮鞭划破风的声音,在这斗室里响起。

我浅睡,当灯火乍然一亮的时候就醒了。我看到有几个嬷嬷,拿着鞭子冲了进来,看到睡得乱七八糟的宫女就不留情地挥下。

我左边睡着梨香,右边是连秋池,我原本是侧着脸向右边睡,当那些嬷嬷冲进来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转眼看左边,将梨香的手拉正了,然后我又赶紧装作睡着一样地侧躺着。

我听到鞭子划破风的声音,我害怕它们落在我的身上,必是一片的灼痛。

破风的声音从耳边呼过,我身边的人几乎跳了起来,尖叫着,是何等凄楚的声音。我紧闭着眼,连看也不敢看。我知道,打的是连秋池。

油灯全亮了,没有人敢动上一分,只有嘤嘤的哭声,忍不住地溢出口。

梨香在发抖,缩着身子,往我这边靠近,我也害怕。

直到一声厉喝:“小蹄子们,都起来。”

于是,众人起来,排成一排,缩着身子,怕那粗大的皮鞭会划破自己的肌肤。每一双眼睛,都惧怕地看着,像一只只可怜的羔羊一样。

“瞧瞧你们,还懂不懂规矩,睡觉没有睡觉的样子,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连连串串地又骂了好多话,她们才满意地离去。

有人倒在地上,手上流着血。

有一些同伴将倒在地上的人搬到床上去。宫女连叫御医的权利也没有。

再睡的时候那手脚却也不敢胡乱放了,蜷缩着,颤抖着。

梨香手冰冷,我朝她安慰地笑笑,“没事了,去睡吧。”

我看见连秋池的衣服已渗出了血,她一手按着那流血的手,满脸都布满了细汗,苍白无血色,紧紧地咬着唇。

我过去想扶她上床,她闪开,乌黑的眸子瞪着我看,“不必你来假好心。”

她是在生气吗?她生气我没有叫醒她,我是一时心急,我是担心我妹妹,如果我叫迟了那么一刻,我妹妹就会挨打。

只愿,她们吃一亏,长一智。我没有错,并不是我打她的。

躺在床上,我看着她的背影,闻着那血腥味,却很内疚。

我不知道,连秋池竟然把这份仇一直记着。

已是无人敢睡了,天笙半夜月清移,天差不多就要亮了,我怎么也睡不着,没一会儿灯火又亮起来,让大家都惊惧起来,这一次,无人敢动,都在发抖着。

“是我。”柔和的声音传来,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是林司记,她带着她的侍婢,还端着药,“卓儿,给挨打的人都分点药。大家得记住这些教训。”她清亮地说着。

“是。”宫女卓儿端着药,走进狭小的走道。

连秋池却没有伸手去拿,我坐起来,拿了一点给她,“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用。

梨香有些皱眉,“倪初雪,你对她那么好干吗?好心当驴肝肺,人家还不稀罕呢。”

“你说什么?谁是驴?”连秋池腾地坐起,一双眸子气恨地看着梨香。

梨香也不示弱地看着她,“谁应话,我就说谁。”

“梨香。”我摇摇头,“睡觉,别吵了。”

“哼。”梨香躺下,冷哼,“人家可是丽妃娘娘身边的当红宫女啊,专门干什么?倒夜香!也比你在冷宫强多了。你想帮人家上药,人家也不屑呢。你身上的味道比夜香还难闻。”

“殷梨香。”连秋池生气了,十指握成拳,大有冲上来干一架的意味。

“好了,都是我的错。你们一人少说一句,免得又挨鞭子。”好无奈,早知道我就不多事了。

梨香的话,是指桑骂槐,怪不得让连秋池那么生气,她是读过书的人,听说是什么官家的小姐,总之,就是进宫了,人家的身世,我也没有兴趣去打听。

我都能看出她一身的傲骨,做宫女,自然是委屈,而且,还是倒夜香的。

林司记走了过来,她们两个,倒也不敢再吵。

林司记看我一眼,“连秋池,你跟凤儿换换位置睡觉。”

她走了,将那纱布也抓走,终究身体是自己的,自个儿不爱护,谁来爱护呢?

这一闹腾,我却睡不着了。反正也快天亮了,倒不如到外面去透透气,这里的空气,真是糟糕透了。几十个宫女住这大通铺,只有一扇开得高高的窗,一关上门,就像是蒸炉一样热。我几乎感觉不到有一丝的风吹进来,只有偶尔的月光,稀少得可怜。

我下床,走出小院,林司记在花圃间。

“林姐姐。”我恭敬地叫。

她叫连秋池换位的时候,那别意的眼神,让我知道,她找我有事。

“宁妃娘娘最近如何?”她开口问,并不掩着她的目的。

“还好。”

她叹了口气,“好好侍候她,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一声。”

我点点头,我有些好奇她和宁妃之间的关系。

我没有问出声,她就说话了:“我以前是侍候宁妃的。”

是吗?为什么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一抹心痛的神色,还有一些自责?

“宫里的这些事,你都得习惯,我也帮不了你们。”她淡淡地说着。

我看着她,“林姐姐,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事?”她问。我一个新进宫的宫女,竟然敢开口要她帮忙,真是大胆吧,她大概没有见过这样的。

“林姐姐,帮我托一封信回秦淮。”

她眸子有些深沉地看着我,缓缓地说:“宫里,是不能托什么出去的。”

“我知道,林姐姐。”我跪下,“请你帮帮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爹爹的消息。”是死,是活,我都想要知道。

“我无能为力。”她冷冷地说,“你最好打消你的这些念头,宫里的宫规,你是知道的。”

我还是太天真了,她是不会为我冒这个险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我还不值得她为我这样做,我只有等着,等到她认为值得,才会为我做。

不知道哪里,凌晨的时候,竟然响起了清幽的箫声。

这人的造诣很高,很好听,我感觉到了箫声的烦躁和寂寞,是哪个宫女在吹着这曲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想家了?

林司记看我一眼,“你只有在宫里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宫女,才能早点出去见你的家人。”

“是的,林姐姐。”安分,每个人都说,做宫女要安分。

她似是不经意地说:“昨天晚上的那个青青,就是你吧!”

我讶然一惊,却没有表现出来,摇摇头,“我不知道是谁,我昨天晚上是和梨香一起洗衣了,我和梨香一起回来的。”

白蒙蒙的雾中,我看不清楚她探讨的眸子,我是万不能说的,这事,真的闹得那么大吗?那个男人是谁?那般放肆地寻找我。

“不是就好。”她说完转身就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这宫女中,有多少是她的眼睛,她看似随和,却是那般的精明,许多事不是不知道,而是放在心里。

我竟然开始觉得这林司记有些高深莫测,她如此关心宁妃娘娘,而且,她这个位置,得罪人的地方可是最多的,但是我听说,她一直做了七年了,八年前,宁妃就进了冷宫。

我有些后悔,我为什么就那么急,叫她给我送信呢?那不是就像我的把柄抓在她的手上一样吗?但是,我也知道一件事,林司记,绝对有这个能力。

我在观察她,她何尝不在观察我?

在宫里,谁对你好,不可能不带上三分目的。

她大概以为,我是在试探她。

我觉得这宫里,真的好累,这宫里人太多,把心都弄复杂了,我不想复杂,可是我又不得不复杂,我宁愿守在冷宫里,陪着单纯的宁妃娘娘。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63920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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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古代言情小说 《宫女》

作者:倾城之恋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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