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第十六章 初识林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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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初识林珣

对着镜子,我才知道,我真的好丑。

太子把我包成了什么样子,古怪的样子,真是令人发笑不止。

我把那沾了血的白帕子解了下来,在盆里洗着,上面绣着淡淡的花色,淡金色的边,相当的高雅和华贵。

我身为女子,却不懂刺绣,但是看得出这细致的绣功。轻轻地洗涤着,再晾在一边风干,下次再见到他,就还给他吧。

用湿布轻擦净我的脸,镜中的我,何等的狼狈,大概因为风寒,那样的苍白无力,空洞的大眼,满是心酸。

不能这样,我要坚强。湿润的脸,有了一些笑意,倪初雪啊倪初雪,混在美人当中,为什么还是这样子,没有变化?可是你却又能和太子靠得那么近?

用湿布抹着发上的血迹,再对着镜子上药,这药,真是灵妙,竟然去了我大半的痛楚,一定是精贵之品。这些东西太子有的是,我倒也不客气地用。

连秋池走了进来,我朝她笑笑,继续上药。

她瞥我一眼,没有说什么,顾自洗着她的衣服。

梨香也进来了,我已经上好药,洗着我的衣服,她将衣服丢给我一并洗,靠在门边不紧不慢地说:“倪初雪,我刚才听人说,你和林美人说话?我告诉你,你要是对她恭敬一下,讨好一下,你就不是我们殷家的人。”

我轻抬眸子看她,“你当我是没有骨头的人吗?她让我去跟宫廷画师林珣较量一下画艺,要我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输给她。”我不至于失了本性,连林静如也去讨好。

唉,也许这宫里,只有太子和陈嬷嬷会关心我的头伤得如此重,梨香看到我包着布回来,也没有问半句。有时我想,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只懂付出,不想要回报?唉,算了吧,想那么多,不是白白拿头来折磨吗?回报什么呢?真的这样想吗?这样,还是姐妹吗?

我总是能找到理由来安慰自己,我不想我不开心怨怨恨恨地过一生。

连秋池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继续洗着她的衣服。

梨香来了些兴趣地问:“那你答应了没有?”她的眼睛瞪着我,眼眸中射着一些光华,“你可不要告诉我,你连这个胆量也没有。”

“我岂有不答应的权利。”我苦涩地笑,我不过是个宫女,主职是听主子的命令。宫里除了同等级的,都可以命令我。

她也笑了,呼了口气,“这才是我的好姐姐,一定要赢得她面无人色。”

我低头洗着衣服,没有说什么。好一会,梨香的脸一沉,恨恨地说:“要是我在,我一定要再画一个楼玉宇。”

我摇摇头,拧起眉轻叫:“梨香。”这里还有外人啊。画楼玉宇,焉能伤到林静如?梨香想得太简单了,林知府明明比爹的官阶还低,梨香的才华和美貌也略胜于林静如,而楼玉宇为什么就帮着林家?这其中必有什么奥妙的,或者,林静如的后台很强。

梨香挑眉笑,“我殷梨香岂怕她!”

“这不是怕与不怕的事,梨香,你先回去休息吧。”要是不学会收敛一些,她真的会吃大亏。

唉,后宫的事,她知道多少呢?她知不知道,今晚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到时就剩下她孤独一个在宫里,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也没有人会过问一声。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苦笑,搓着衣服,激起凉凉的水在手背上滑过。活着,就有思想,就有念头,有盼头,只有懦者,才会寻死。

我和她,只是命好一些,生在秦淮的殷家,要是换成乞丐,那不是连看世间的勇气也没有了?要更多地懂得感恩,要懂得在世间寻找自己的快乐,才不枉来这一趟。

下过那场瓢泼的大雨之后,几乎天天是好晴天,我依例去冷宫,陪着宁妃。我以为林静如把那事给忘了,心里略略放松了一些,没事,还是少给自己添麻烦才是。

一阵紧似一阵的敲门声打断了我和宁妃的谈话,我赶紧去开门,却是不认识的公公。

我施礼过后,他仰起下巴,阴阳怪气地说:“倪初雪出来。”

还真是相当看不起这里,宁妃在这里也不进来行礼,连门也不屑踏进。

“我便是倪初雪。”我淡淡地说话。

他看了我一眼,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我,有些不置信,“你就是倪初雪?”

我点头,一会儿,陈嬷嬷也出来了,低声地问:“公公,有事吗?”

他看也不看陈嬷嬷一眼,眼睛看着天空挑眉说:“倪初雪,林美人宣你到静香宫去一趟。”

我心里暗暗发笑,这公公,一定要将他狗奴才一样的气势诠释得这么清楚生动吗?像极了,可惜没有人给他奖励一番。

“什么事?”陈嬷嬷不解地问。

“你这老东西,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快走,别浪费本公公的时间,惹得林美人不高兴了。”他板起一张脸,不喜欢别人问他话。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林静如没有将那画画之事忘记。我朝陈嬷嬷笑笑,安慰地说:“嬷嬷,林美人召见,初雪也不能推却,我去去就来。”

陈嬷嬷的眼里,显然是担心,还是利落地说了一句:“万事,慎为先。”

慎,我得慎。她曾说过的,她说要我从骨子里都输。这不过是画画啊,我最喜欢、我最擅长的事。

无暇去看一路上的繁花似锦,只觉得像是一个迷宫一样,处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不风光啊!鸟语花香,焉有一点冷宫的萧落之气?他带着我左弯右走,到了那静香宫。

在宫外就能知道林美人多受宠,静香宫在一片花海的包围之中,香气沁然,花开荼靡。我觉得不太适合她,她如若静,就不会要我去和宫廷画师斗画。

我深吸口气,跟着他进去,意外地看到里面竟然有不少人。林静如陪在一个着淡红色衣纱的女子左边,那女子不怒而威的气息,让我不敢正视。偷偷转眼一看,还有太子在场,他一副冰冷的样子,也没有了私底下随和的样子,还有几个娇媚万千的妃子,我也是不认识的。

有一个人,我却是认识的,那就是连秋池,她身边的主子,必定就是丽妃了,当真是艳色无人及啊。厚厚的白粉,还是遮不住那眼角的皱纹。女人再美,也抗不过岁月的无情。

带我来的公公大概也没有料到有这么多人,吓得跪了下去,先对着首位那不怒而威的女人叩拜,“平贵妃娘娘金安,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丽妃娘娘吉祥,月妃……”

他一连说了好多人,我一个宫女,岂能瞪着她们看长的是什么样子?美人凑在一起,却总觉得是一个样,只能分出衣色。我也跟着公公,一个一个地施礼。

最让我不能忘的就是那首位上的平贵妃,她眼神冰冷如箭,有一种刺人心的锐利。我有些害怕,她像是在不停地打量着我,眼中含着怨气,集上更多的冷和恨,交织在一起,如蛇一般噬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呢?

比试,我以为林静如只要我和林珣比而已。

“本宫听说妹妹宣了画师林珣和宫女斗画,一时好奇,妹妹不会介意本宫来瞧个热闹吧!”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一手捧着茶,轻轻地吹,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似乎她来,是让人感到荣幸一样。她优雅地捧着茶喝着,举手投足间,万千的风韵,喝完再给一边的宫女端走。

我发现,她们身边的丫头,都是平庸而不出色的,她们也怕宫女让皇上看中吗?真是可怜的后宫女人,要这样处处防范,而皇上依然是大张旗鼓地选年轻貌美的女子进宫为妃为嫔。老了,倦了,心烦了,就送冷宫去,也省心。唯有丽妃身边的连秋池神清傲骨,能夺人眼目,她的眼睛,却是时不时地看着太子,有些怪。

平贵妃看着太子笑,“正巧太子到贵妃宫,就邀太子也来欣赏这趣事儿了。”

趣事儿?林静如想要把我打击得一无所有,而在平贵妃看来,是有趣的事儿,后宫女人的生活,着实是贫乏得可怜。

“这林珣可是宫里一等一的画师,一个宫女,怎么比得上他啊?”丽妃抿嘴轻笑。

平贵妃冷若冰霜地瞧我,半眯起了眼,“听说秦淮多才女,林美人就是秦淮的,倒不如,你们三人一块儿画画,让本宫见识一下。”

这里根本就没有林静如说不的地方,棋盘,是让人看着,林静如从下棋之人,变成了一个棋子,怎么走,也得操纵在下棋人的手中。

慎,我心里想着这一个字。

这些人,自然都不简单,连我的来历也知道,平贵妃看似尊贵而又国色天香,可是我却知道,她心之狠。想必以前和宁妃也有着一些情分,陈嬷嬷才会去求她的,她却还是不听不闻不动。一个老人家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她怎么忍得了一种叫良心的东西呢?

她这么一说,连几个妃子都起了哄,轻笑着,有些讨好她的意思,直叫我们三人比比,我一个宫女的身份,和林美人同画,岂不是降了她的身份?

林静如脸上挂上勉强的笑,“平贵妃娘娘太看得起臣妾了,只是臣妾的画不足为奇,着实是涂鸦之作啊。”

丽妃轻轻一笑,“不会如此吧,本宫可知道,皇上是极其喜欢林美人的画呢。是不是不想画给我们姐妹们开开眼界啊?”

“哪里,丽妃娘娘瞧得起臣妾,是臣妾的荣幸。”

我最讨厌听这样的场面话,全都不是真心的,每一句话,都有着不同的含义,虚虚假假,却是刀来剑往。我听在耳里,极是不舒服,我厌烦这里,可是我不得不在这里,我没有走的权利。太子也是冰冷冷的,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林静如是新人,站在风口浪尖上,每一个人,都起着哄她,看似风光,实则无奈。

一个着白色衣袍的俊雅青年站在我上位,眉宇之间,是藏不住的儒雅才气,那俊眉入发,五官如玉,轩昂俊俏,看起来风度翩翩。他正眼朝我笑笑,温和的神采,把一室诡异的气氛都压了下去一般。

我想,他必是那林珣了,他身上是干净的气息,是书生的气息,是墨的香味。那股由身上散发出来的才气,让人无法忽视。

三人同画,又那么多人观看,我方知什么才是慎。

聪明的人在外人的面前,从来不显露自己的聪明才华,韬光养晦方能永保平安。

这并不是秦淮,这是宫里,宫里有事才能生起非来。一时风光出了风头,那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林静如轻笑着,有些讨好地问:“贵妃娘娘想要看些什么画儿呢?”

平贵妃利眸一扫,一只玉手拢拢自个儿的发说:“俗语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三人画一样的,更能显出尔等的画功。正巧,过几天,就是本宫的寿辰,你们就帮本宫画张画像吧!”

我大惊,拿笔的手有些颤抖,这,怎么办呢?平贵妃恁地厉害,竟然不想人有半点的退缩,如果画得丑,那焉有活命的机会?如果画得美,也得相像,也得真实。真实的平贵妃,老了,微微的褶子藏在粉底之下,皮肤很松驰,气色也真不怎么好。

而且我一个宫女去努力察看她的脸,这是不可以的。我也着实不敢与她相视,她的眼神,大多的时候是在看我。像在我的身上,寻找着谁的影子一样,眼神如冰寒冷透骨,我能看得下去吗?放肆地看,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这平贵妃已是上了年纪了,厚粉之中,还能看到她的苍白和皱纹,如若美化过头,就显得虚假,倘若画得逼真,她生不生气,我怎么能猜测得到?

一边的丽妃,用着看好戏的眼神看着我们三人。

我看看太子,他却装作不认识一样地移开了眼神。

欲进不能,欲退更不能,我如何画?

三人中,只有林静如看着平贵妃很认真地画了开来。我看看旁边的林珣,他竟然也没有动笔,这画师,倒是好稳重,我有些佩服他。从林静如的话里,我就知道,他是一个极聪明的人。

他看看我的,也是空白得无从下笔。蓦然间,我们的眼神竟然对着了,极快地轻轻地一笑,再低头思磨着。

我想了许久,心里有了主意,轻轻地吁出一口气,蘸墨细细地画起来。

我想,我应该可以平安渡过这个危机的。

风头不是我能争的,但是拙画,也不是我能画的,我已经想到了好的路。

三人细细地画着,林珣在中间,林静如在他的右边。

我对他,真的是很有好感,在这里,他像是一股清流一样,将这些艳俗和暗流给压了下去。

时间,在笔锋间,在蘸墨间,在晕墨间,在细描间,轻轻地过去。

林静如最先画完,她兴致勃勃地让人拿起给贵妃过目。

我松了一口气,发现林珣也停下了笔,定睛一看,我和他画的竟然一模一样,天下间,竟有那么巧的事,我心里吃惊极了。

他显然也看到我的了,眼里闪着赞赏万分的光芒。

我和他画的,都是贵妃头上的金步摇、钿花、珠钗,还有如云的黑发,很细,很柔,很逼真,而脸的部分,是一片空白。

平贵妃欣赏着林静如画的画,带着笑意说:“画得可真好啊,傅儿,像不像本宫啊?”

旁边的一个宫女应声:“是像贵妃娘娘。”

“是啊。原来本宫都不知道,本宫竟然有那么多的皱纹了,原来,还真是老了。”她挑眉地叹着。

这林静如啊,想要讨好贵妃。这一句话,我就能听出贵妃不经意的怨念了,关于老,关于失色,那是后宫中最忌讳的。

“太子,你帮本宫看看,画得如何?”她将画给一边的太子。

宫女来收我和林珣的画,他却又拿起笔,加加点点起来,因此宫女先拿走了我的。

我看到,林珣却只是在发上添着黑墨,并没再画些什么。我心里对他,油然地生出了一股感激之情,他是让我先,因为我是宫女,我的身份比他低得多。

果然,贵妃看了画,万分不解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淡淡地说,我还是听到了她语气里的冒火之气。

跪在地上垂下头,我平静地说:“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贱名叫倪初雪。”

“为何你的画,连本宫的脸都不曾画进去?”那语气,我要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必会将一个瞧不起贵妃的罪名给我背。

她所问,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回答,不早就想好了吗?我也没敢抬头,恭敬地说:“回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的容颜神圣不可侵犯,不是奴婢这等低下之人能贸然画的。天下间,再好的画功,也不足以用来形容一个人的容颜。人是生动而又最美的,人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样子,一颦一笑之间,流转的风采和神韵,笔墨难以形容。”我并没有讨好她,人的确是这样的,画人,焉有十分之像?再美,也只是呆板在画里,怎么比得上人的可爱灵透?

“倒是说得好。”太子冷然的声音响起。他第一句话,竟然是夸我,唉,太子啊,要不出声就坚持到底嘛,为什么偏偏一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呢?不是陷害我吗?

“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我鼓足勇气地抬起头,望进那幽黑冰冷的眼眸中,眸子深沉得不见底,我真是害怕。慌张移开眼神,回眸之间,我看到了太子眼里一些赞许之意。

“倒是聪明。”平贵妃说话了,“一边站着去。林画师的画呢?”

我站在一边低垂着头,看着宫女将林珣的画奉了上去,和我的一样,不过话我先说了,如果一起上交,我自是在最后的。那么他像我那般说,我再重复,话就太假了。

看到他的画,贵妃倒是笑了,“今儿个,连替本宫画像都不敢了。”

没有问他理由,显然他在宫里还是有些地位的,后来我才知道,林珣是皇上倚重的画师,平贵妃也不会不给一些面子。

这一次,我平安而过,也没有去争谁的风头,也没有抢林静如的风光,更没有丑化贵妃,倒是林静如,做了一件不讨好的事。

贵妃轻言:“你们都下去吧。”

我松了一口气,急跳的心,慢慢地平稳下来。

出了静香宫,迷失在那一片花海之中,我却迷路了,我不知要怎么走。宫里的路,多是阡陌交结,来的时候有公公带着,回去就要自己一个人走了,我不知哪一条才是我回冷宫的路。

身后有人靠近,我自然反应地弯腰低头,映入眼里的是白袍,鼻尖闻到的是淡淡的墨香味。是他,林珣。那群人当中,唯独他穿着白色的衣服,相当的好看。

“倪初雪?”他轻轻地叫,声音极是好听,带着一丝丝的笑意。

我点点头,“奴婢正是。”

“你很聪明。”他笑着,“你在这里看些什么呢?”

他很和气,他也很聪明,我相当地欣赏他,我想他不会是那种拘泥于宫规礼仪之人吧。光明正大地赞赏我,在静香宫里,我也不曾听他说什么讨好她们的赞语。

我抬起头,有些为难地说:“我不知道哪条路回冷宫了。”

“跟着我走吧!”他率先走在前面。

我跟在他的后面,踩着他的步子,走出这满是花香,却暗藏杀机的静香宫。如此的花海,灿烂一片,迷醉人的眼睛。而泥土之下,是什么样的景象呢?花根错乱纠结缠绕。

我差点就让花迷了眼。慎,陈嬷嬷这个字,把我给打醒。这一次的画,多心惊胆战啊。

“其实我看得出,你很会画画,有相当的功底。”他忽然说话。

把我吓了一跳,“林画师,奴婢不敢当。”

他回头看着我,轻轻地摇头,“你自认为奴婢,我又何尝是主子?大体上来说我们都是一样的。倪初雪,我从你的画法,从你的力道看得出,你的确是有才华,我还听说过秦淮画仙之事。”

我心里一酸,“这些事,都过去了。”再回想,这里的日子只会变得更难熬。

他笑,“那你走出来了吗?”

我想,他是画画的,自然对那些事略有耳闻了。连带我的事,也多少知道一些吧,不然他不会这般问我,他倒是第一个这般关切我感受的人。

我点点头无奈地笑,“早就走出来了,不走出来,今天的倪初雪,垂头丧气两眼迷晕了。”沉在过去的伤痛里,我将是一个终日悲伤的人。

“倪初雪,你可愿意做我的下手?”他轻笑着说,“我没有看低你的意思,而是你不应该放弃画,你有才华,做一个宫女,着实可惜。”

我轻笑,“我很愿意,但不是现在,我还得回冷宫侍候宁妃娘娘。”

他真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而且画画是我喜欢的事,如果能,那多好啊。

他放慢脚步,和我并肩走着,轻轻地叹息着说:“冷宫,只会埋没了你,让你离画越来越远。”

他的观念和我的不太一样,我喜欢的是随意,是情怀,他所想的,所钻研的,是发挥所长。也许是文人追求之境界吧,不顾一切。我也是极喜欢画的,但是,我不想因为画而离开宁妃娘娘,我可以陪着宁妃娘娘,也可以画一些让她高兴的东西。

我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只是喜欢而已,并没有想为师开塾,声名远播。

不过,他身上没有那些做官的权势之气,只是像朋友一样地劝说着。惜才之人吗?我觉得我是不可雕塑的材料,我做不来,我的生活中只有画,那不太真实,生活才是实在的,别的是用来调剂、陶冶心性的。

我轻笑,“谢谢你。”

“如果是带路,倒是不必了,我正好也要出来。”

“不是,我谢谢你刚才让我先交了画。”我笑着,“不然,在你之后,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玲珑,能为一个宫女想到后果。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轻笑,极是好看,俊俏的脸上染上开怀之意,“没有什么的,我们其实都是一样的身份,不过上面的人,把我们分了等级而已。”

我对他越来越有好感了。他说的话很有意思,也很让我感触。

想到刚才的惊心,我也不知道贵妃是不是见过我,为何如此的冷厉,还有太子,也是板着一张脸的。

林静如有时也偷偷地看上太子一眼,唉,为什么宫里的关系,那么的复杂啊?我就只认识林静如而已,她不过是要我输得彻头彻尾,却牵牵扯扯的,扯出了那么多的关系。但是这一次的画,我想她们大概都会记得,有倪初雪这个宫女了。

我想我以后对连秋池,也不得不防备起来了。不是多疑,林静如脸上的不自然,显然也不知道那么多人会来。能跟在丽妃的身边,岂会那么容易?

唉,烦啊,我原本是懒性极重的人,却要我去猜这一团乱的关系。

我隐隐能看到冷宫的位置了,朝他一躬身,“林画师,我知道路了,谢谢你。”

“何必那么客气,我也是来自秦淮的,叫我林珣就好了。倪初雪,你在冷宫宁妃娘娘那里吗?”

“是的。”因为是同乡,我觉得又更是亲近了几分。秦淮啊,我眉眼都轻笑了起来。

他看着我,眼神有些怜悯,“倪初雪,你侍候宁妃,最好不要下感情,也不要出头,你不过是个宫女,随波逐流就好。”

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可是那天珠之夭,多少我还是知道的,有些人不要宁妃活着。

他的提醒我很感激,“谢谢,可是,我已经下感情了,人与人的相处就是会衍生出感情。”

他看着我,没有说什么,像是兄长一样拍拍我的肩,“聪明的女孩,去吧。有时间,我去冷宫看看你。”

我舒心地笑,“林珣大哥,要是我早个几年出生,或许,在秦淮还能遇到你。”叫画师,太疏远了。

“是啊,我总是记挂着那百里荷花,千里荷香,就不知何时能回去瞧瞧变了样没有。”他眼中的光,变得有些远。

“还是很美很美,我来的时候,百里荷花一片绚烂。”

“倪初雪你也真不简单。”他轻笑,如玉一般的温润,“竟然可以画得如此的出色。我有时间,必定和你较量一下。你的画看似简单,却含着深厚的功力,每一个线条都有着让人意料不到的光景,少一笔是败,多一笔也是败。”

“是吗?我倒是没认真去看。我就是觉得奇怪,你怎么和我画的是一样的呢?”

他叹气,“和妃子比画艺,焉能争出头?”

他又笑着看我,“这下,我知道你是一个高手了,我必要好好地跟你比比。”

我眨眨眼睛,有些笑意。我和他,竟然没有一点的隔阂,自然得像是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耸耸肩说:“我自认输,我不是你的对手。”

“别以为这般说我就放过你,倪初雪,相互间的较量,能提升各自的画技。”

我点头完全地赞同,“这当然了,不过,我尚是宫女,怎么能提笔?”

他神秘一笑,“这你倒不用担心,我们是同乡啊。同乡真好,且还是一个同行,还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你说,叫我怎么能错过?”

他的话让我笑得很开心,“你真是爱开玩笑,林珣,我先走了。”

“好,去吧,去吧,倪初雪,还是一个爱笑的女孩呢。”

真是高兴,我不仅能平安渡过了这次危机,而且,还认识了同乡,还是一个画师,真是让人心里头高兴啊。他有着一颗好学而上进不放弃的心,善良之心,睿智之心,而且,他很好说话。千里难寻是知己啊,我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一个,如何能不高兴呢?

我期盼着他来找我,兴致极高地入了冷宫走向宁妃的小院。

抬起头看着枝繁叶茂的树,还有知了一声一声轻叫着,那般的悦耳好听,觉得好是凉爽啊。

天凉,果然好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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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疑生毒疹------

第十七章 疑生毒疹

傍晚的时候,我正独自走出树林,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将我拉进了那浓黑的林子里。

我来不及出声,一声冷然的响声就在头顶———

“是我。”

那冷冷而又满是霸气的声音,淡淡而又高雅的香味,不是太子,还有谁呢?差点我以为是采花贼。但是可能性不大,我自知我条件有限。

一听到是他,我放松了下来,轻笑着行礼:“太子千岁。”

薄唇紧紧地闭着,像是生气一样,眼神就瞪着树叶上方看着。

太子,总是喜欢把他的心情放在脸上。总是这样,习惯了,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畏惧害怕的。我轻笑,“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了你。”

我得小心地应付着呢。什么好巧,他根本就是在堵我,拉进这树林里,却又一声不吭。

我不想问为什么,可是我知道我要是不问,他会更生气。他是一个怪人,我也是一个怪人,我才认识他多久,左也求他,右也求他,还能了解他的心思。我不怪,谁能比我更怪?斗胆求太子,也能和太子这般没什么规矩地相处。

我是欠他很多人情呢,就顺着他也无妨,私底下,他并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

“正巧,奴婢洗好了帕子要还给太子千岁。”我从衣襟内取出那绣着淡雅花色的帕子。

我双手递上去,他却不接,暴虐地说:“不要就丢了。”

唉,真凶啊,我硬着头皮,看着这帕子,“那丢了就不如给我擦脚……不,呵呵,留着作个纪念也好。”在他阴鸷的瞪视之下,好女子也不得不改节。前面的话,我是逗他的。瞧,他放松了下来,只用眼神瞪我了。

“太子,如果您老心情好一点的话,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我不敢夜黑之后出冷宫。”自从那一次差点让红嫔打死,我就害怕。越是晚上,我越是不敢靠近这里,深黑得像是里面藏着鬼魂一般,我倪初雪,竟也是怕死之人。

他烦躁地看着我的头,冷硬地问:“伤好了?”

我嫣然一笑,他的关心,总是要用不同的法子来掩饰,“太子的药真是有效,一点也不痛了,只是太可惜了,才一小瓶,一下就没有了。”

他像是忍不了一样地吐气吸气,无可奈何地说:“倪初雪,那是宫里特制的珍贵之药,一点点都可以养你一辈子了,竟然一下子就用光了。”

我哑然,“天啊,这样珍贵,我倒是不知道。”养我一辈子,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暧昧了。

他低低地叫了起来:“就你这样,猪头笨脑。”

无语,我有那么差劲吗?那谁特意跑来这冷宫里我的必经之路上堵人呢?我猪头笨脑,他好得到哪里去。

“为什么不曾说过你会画画?”他挑眉问着,那神色,像要将我整个人看透一样,也带着他的愤怒。

我无辜,“我本来就会啊,你也没问过我,我总不好拿着这件事向你汇报吧!”而且我和他不是很熟啊,我会画画,他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他抓着我的肩,用力地摇晃着,“我最恨人欺骗我了。”

痛啊,我给他摇个头脑发晕的,“我没有骗你,是你没有问过我啊。”怎么就怪罪到我头上来了呢?是太子,我才敢在心里这样不平地想着,不过换了别人,也不会想要把我摇得像是恨不得要掐死我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一点就死得很精彩?”

死,还分精不精彩的啊,不过,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也不想的,我和林美人,在秦淮就认识,当时,我和她斗画,似乎,我略胜一筹,她今天来宣我去静香宫和林珣画师比试。”

“贵妃似乎认得你。”听我说完,他也能明白其中的道理,怨气难平啊,如今我是宫女,她是美人,怎么会不找我报复呢?他平复了一些怒气,放开了手。

我知道,不是似乎,而是很大的几率,一个贵妃,只看着一个宫女,还带着那种咄咄逼人的冷意,我神经再粗,也能感觉得到啊。我轻轻地点点头,“好像是吧。”

“小心些。”他不自在地说着。

我露齿一笑,“谢谢太子的关心。”

“谁关心你,倪初雪,我本来就想……”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种认真和透视的眼神,让我的心蓦然提到了嗓子处,吞吞口水看着他,“你想什么?”说一半留一半真是吓死人。

他挑挑俊朗的眉,“你不是平凡的宫女,果然如此地有才华,如此的聪慧,怪不得我会欣赏你。”似乎为他的眼光有些得意一样。

呼,原来是夸我,放下一颗急跳的心,我轻笑了起来,“呵呵。”

“你欠我许多情。”他才不甘心看着我笑得这般的开怀,就喜欢打击我。

“是的,我明白,我一定尽能力还。”不过我能力有限哦,不能要求太高,不然就是直接的失望,呵呵。

他也笑,看着我的眼说:“还记得那个月夜我怎么发现你,怎么要找出你的吗?”

怎么又说起那晚的事呢?我脸上又烧了起来,耳根子发热,别开脸,“不记得了。”

“给我画一张和你一样的裸背,和你一样清冷的背影,就把欠我的人情都还清了。”

什么?还要我画?我会画才是疯了,他如此不客气地要我还情。

但是,我看着他的眼,没有戏谑,不是玩笑,那样的认真。

我很别扭,“我不知道怎么画,我焉能看到那晚我在月光下的背影?”

“我不介意半夜让你再去试一次,到你能画出为止。”他不放弃。

如此的执著,为什么呢?要画我的裸背,是万万不能的,可是,我如何能推脱?他眼里藏着某种东西,很深,很冷,很远。

“我试试看。”无法拒绝,我只能小声地顺从。

他放开我,“别想着能糊弄本太子。”

“是啊,太子,你是太子我是宫女,我岂能糊弄你呢?我尽量试试看能不能画出来。”好多退路的话啊。

“尽量、试试、能不能”这些不能肯定的词,换来太子的一瞪,“诚心一点,高兴一点,我非要不可,我下令,让你升为画女。”

我高兴得起来吗?还真是不能糊弄啊,我上哪儿去弄这样的画呢?

恍然间,竟然跟着他往冷宫外走去,一声沉沉的鸦叫惊醒了我,“太子,你是出头鸟了。”我才进宫多久啊,竟然获如此大的照顾,我不就成出头鸟了?

他冷嗤,“你以为在静香宫的画画之事后,你还能做你的缩头鸟?”

是啊,不行了,我恼得想要把脑袋埋入手掌中去。哀怨啊,哀怨,我本来只是想要做平凡的宫女,只要平凡就好了,却总是出头。

“不要做画女了,我画就画吧!”哀怨啊。

太子没有说什么,和我一起走出了冷宫,他去他的地方,我回我的地方,像是没有什么关联一样。他到来,似就只是为了骂骂我,要我还人情债,怎么一个比一个更难缠啊?

太子还不如阴狠一点,让我跪跪拜拜也好,为难我也好,偏要我画什么什么呢。真是烦啊,他会等很久的,等到他忘了为止。

回到秋菊院梨香又是一番逼问,我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没赢,她就背对着我躺下了。我对上连秋池的眼,她带着一抹别意的笑看着我,我却觉得那笑让人不安,叹口气侧躺着睡下来。

一夜睡得却是极不安,这种睡姿,真的睡不好,入宫的日子也不算短了,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睡。

早早到了冷宫,宁妃娘娘的身体好了很多,上午的时候,开着窗让她看了一下天珠。她很高兴,直呼着天珠长得真快,她哪里知道,那一株,早就让我丢在后树林里了。

中午我去冷宫的门外领午膳,有些特别,像是更精致一些。

单独地坐在院里小树下吃着,不打扰到宁妃的午休。她和孩子差不多,睡的时间特别的多,但是这几天,却又没有什么大好的样子。我不懂医术,可是,我知道一个人的健康,可以看她的气色辨认。

没想到的是,第三天早上我入冷宫,刚浇完天珠和花树,就听见里屋宁妃大叫的声音。

我着急地跑了进去,看到宁妃捂着脸大叫着。

陈嬷嬷抱住她,声音满是焦急:“宁妃娘娘,没事的,是蚊子咬的。”

怎么回事?宁妃扭转头看我,一脸的害怕和苍白,“初雪,你看,你看我的脸!”

那发抖的声音,让我都心惊胆战起来,仔细看着她的眼,额上起了几个小红点点。幸好只是小点点,差点没有吓倒我。

我知道宁妃很爱惜自个儿的脸,足不出户,让自己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这几个小红点,让她尖叫不是没有可能的,“娘娘,大概是这几天喝药,太过于燥热,才会起一点小红点。”

“娘娘,别怕,别怕,嬷嬷煎药会注意,药量再减轻些,没事的,过几天就消了,娘娘的身体不能急躁,要好好休养才能好得快。”陈嬷嬷轻轻地顺着她的背,让她更顺畅地呼气。

宁妃抬起一双纯净如雪的眼睛问我:“初雪,过几天会好吗?”

我点点头轻笑,“会的,都看不见,好小好小的一点,娘娘,这几天就不要照镜子,等两三天啊,一看,小红点不见了,就更开心了。”

我这样安慰着她,可是,那小红点,让我想到了红嫔脸上那红肿的疮一般,很是可怕。

她忽然又哭,伤心地说着:“我这是干什么呢?不就几个小红点吗?为什么那么大呼小叫?这里是冷宫,我就是长成什么鬼样,也没有人记得了。”

“宁妃娘娘。”我轻轻地将她脸上的发拢到耳后,“我们会陪着娘娘的。”

她却是吸着鼻子,闭着眼摇了摇头。

人生,不是只有快乐的,她终不会忘记她心中的皇上,她的笑容里,要压着多少的伤心和失落,才能笑得出来。

哭吧,好好地哭一哭,宁妃啊,为什么老天不让你直接在单纯里度过呢?偏还会想起这些悲凉的事,徒伤了身心。

她一伤心,身体就不好,眼里也时不时地闪过叹息。我真的佩服她,很坚强。这样的天气,一整个夏天这里会热得像是火炉一样,她也不能出去,更不能吹风,睡着都会满头大汗,夜间还好,可是白天,真是让她受够了罪。

她可怜的愿望,就是身体好起来出宫。却总是反反复复,总不得好,把她折磨到一阵风都能把她吹跑了。

换作是我,我必定是忍不住的。

陈嬷嬷看着我叹气,有些颤抖地说:“几年了,都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地长出来了呢?”

“嬷嬷,别担心,过两天就好了。”我安抚着她,我心里也没有底,“不如让张御医来看看。”

她却是担心地摇摇头,“要是今儿个请御医来,更会让宁妃心神不安的。再过两天看看,希望宁妃平平安安。”她也惊恐,脸上是怎么也遮不住的忧虑重重。

我也担心着,除了担心,我什么也不能为她做。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的,回到秋菊院,也没精打采。

躺在通铺里,虽然是入秋了,这小室,依然那般的闷热。我怎么也睡不着,我总是觉得身子燥热得可以,夜里醒了几次,用水洗了洗脸和身子,还是无法平息一种流窜的气息。

我暗暗地叹着气,清冷的箫声,呼呼大睡的声音,混着月光,越发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

这后宫,有多少的明明暗暗之事,我总是看不清楚。

第二天到了冷宫,陈嬷嬷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拉了我到一边沉重地说:“初雪,怎么办?娘娘的脸上,又更多红点了。必不是燥热所起的。”

心里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红点,红嫔,我总是将这两者联系起来,“嬷嬷,先拿走铜镜,不要让宁妃看到受惊吓,不如请张御医来看看。”越早防范,越是好。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下午就去请张御医。咱们冷宫,没排到最后,御医是请不来的。幸好,宁妃得宠的时候,皇上就指派过张御医专为宁妃调理。在这冷宫倒也是有些特权,十七皇子毕竟是宁妃所出。”她有些感叹地说着,“宫里多少还会给宁妃一些面子,有个皇子,再落魄也是不同的。”

我知道,这是母以子为贵。

如果是在后宫,宁妃的身份,会是多尊荣。可是到了冷宫,纵有皇子,闷亏,也有得受。

人的劣根性,总是存在着。

依例地我去打水,陈嬷嬷去领早膳,每天都是重复地做着简单的事,也没有洗衣宫没完没了的活,清闲的时候比较多。

漂亮的天珠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土壤,开得妖娆绚丽,一串串闪着淡淡的紫色光华。我给天珠浇着水,有些打湿我的衣服,我将袖子挽起,却赫然地看到微微小小的小红点在手腕上,不是很多,不是很明显。我的手却在颤抖,连水瓢也拿不稳,苍白着一张脸死死地盯着。我皮肤不算是如冰雪般的白嫩,但是从小至大,也没有生过这样的东西。好小,可我的心却在狂跳着,几欲无法呼吸,这红点,和红嫔身上的,都联结起来了一样。

红红的小点,像是甩不掉的噩梦一样,越是害怕,越是缠绕上了我。

无边的恐惧,一下就包围了我。不,我不要变成那样,虽然我不在乎我长得什么样子,那不过是一个人的外表,可是我不要像红嫔那样人人看了都害怕,红肿溃烂,满目疮痍。

我是一个宫女,如果那样,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我如何还能出宫再去看我的爹爹呢?活都不能活,我如何再能自在地寻找我自己的路呢?

一手抚着胸口,将这股子惧怕纷乱气压了下去,一手用力地擦着手腕,“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在安慰自己,其实,我真的好怕,千万不要,如得那病,我宁死也不活着。

红点和宁妃脸上的,几乎是一样的。我不知道陈嬷嬷身上有没有,我没有告诉她,我怕她更操心。

一个上午都心神不宁,神色惶然。幸好没有镜子,宁妃也没有看到她的脸上多了那么多的小红点。我和陈嬷嬷都心事重重,各有各的难过。

中午吃药的时候,宁妃轻皱着眉头,“嬷嬷,怎么这几天的药都有点酸酸的啊?好难喝,喝下去像一股气堵在心口一样。”

“大概是减少了一点药量,宁妃娘娘先歇着,我去请张御医送点药过来。”她一张脸,轻轻地露着笑,眼底深处,是遮不往的忧心。

宁妃睡着的时候,陈嬷嬷出去请张御医,我也盼着他能来,这样就能知道宁妃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太燥热生出这红疹子,所以,我侍候她,也会传染上一点,这倒没有什么,几天就会好。

下午之时,陈嬷嬷却是独自回来,一脸的失落之色,我没有问她,必是吃了太医院的闭门羹。张御医,可不见得是仁心仁义,如不是不得已,他不会到冷宫来的。

心里更是低低落落的,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踩低捧高,没有好处的事,对己不利的事,他焉会做?明明就是有人想要了宁妃的命。在宫里,我知道的不多,别人的事,我不想管,也不能管,可是宁妃的事,我很在乎。张御医不会傻得要跟暗里的人过不去的,从天珠到现在,就因为宁妃的好转吗?就那么恨宁妃吗?

她已经够可怜的了,病体的折磨,精神的折磨,还不够,那藏着多大的恨啊。要她在丑陋的惊吓中死去,如此的狠心。

心里越想,越发的不安,繁乱的宫中杂事和关系,让我双手扯着发,将头埋在膝中,我真不想去面对这些事。

可是我连逃避也不能了,连我的身上,也开始起了红点。

平静的冷宫,蕴着一波风浪,我看不清楚是轻风细浪,还是惊涛骇浪。我只想平淡自在地过一生,却总是要令我不得不去想。

懒惰,也不能吗?我还是不喜欢精明。

要毁一个人,总是这么的简单,真正地,从头到脚地打败。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往好的方面去想,可我总是不由自主地会去想那一张恐怖溃烂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跟我合起来。

我正坐在树下抬头看着那四处飞舞的白色花瓣,真美啊,淡淡的馨香四处飘散开来,让人从灵魂到脚趾都舒服地在透气。如果我是这花,多自在,什么也不用去想。

我却是无心欣赏,我手上的红点,越发的多越发的明显了。

总是不好,我知道越来越不妙了。但我能如何?我也崩溃地大哭大叫吗?我尚做不到,结果是没有什么用的。

我只能等,不是等着它好,就是等着它发作。

悲伤,在我的心底每个角落都生了根,而我,无可奈何。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醒我的轻思,我爬起来边拍衣服上的尘土边走出去开门,这个时候,会是谁呢?太子不会来敲门的,他好像总是喜欢出其不意地出现,让我惊到一样。

一开门,映入我眼眸里的是白衣如雪的林珣,带着有礼的笑,清清朗朗地叫:“倪初雪,我如约来了,还带来一个好消息。”他朝我眨眨眼,轻声地问:“方便吗?”

我压下心头的沉重,轻轻一笑,“正好有空。”

“我真没有礼,要先进去叩见宁妃娘娘的。”他一拍脑袋。

我跨出步子,“宁妃正在安睡,可能不太方便,我们去林子里吧!”他说来,还真是会来,我以为他是开玩笑的,这冷宫不是谁都喜欢来的。

“倪初雪,我跟上面的人提了一下,你可以执笔画了,这个给你。”一块玉佩,在我的眼前。

碧绿通透,这是代表着某些权力啊。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如何反应,他说得如此轻松,但是我知道,这必定是难得来的。

他抓住我的手,将玉佩放在我的手心里,“好好收着。”

冰凉的玉佩,落在我的手心,像是蝴蝶一样,用红丝绦系着,煞是好看。

他低下头与我平视,那笑容越发的灿烂,“怎么了?吓着了啊?”

我轻轻一笑,五指轻拢,将玉佩抓在手里,淡淡地说:“还真是吓着了,谢谢你,林珣。”

可以执笔,可以画,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在冷宫,也只能仗着没有人,偷偷地在宁妃的房里画给她看。

这喜,来得太快,让人难以置信啊。我的悲还没有过去呢。

“可是有代价的。”他指指身边的小箱子,“比试比试。”

他啊,还真是的,一直念念不忘这个。

我轻笑,“我怎么能和你比呢?我的天空太小,见识太狭,怎么画也比不上你的。”

他拍拍我的肩头,赞赏地说:“倪初雪,你说话真是有些道理的。我不得不佩服你,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佩服一个女子呢。小小年纪,就懂这些了。行万里路,胜于万卷书,的确是有理的。”

这一句话,还是上官雩说的呢。我还想得起他呢,他还想得起我吗?

算了,想不想都无所谓了,我心里曾经有过那么一段青涩快意的时光。

喜欢和林珣相处,他儒雅而又俊美,带着一身干净的气息,笑起来温润如玉。虽然在宫里是皇上的御用画师,可是他身上没有沾染上任何的恶习。

也许是同乡吧,又是如此有相同的爱好,我对他有着亲近而又想靠近的感觉。

我看他静静地画着,他的侧脸很好看,他画得很认真,画着那枝头上的叶子,一片一片都有不同的风采,每一片叶子,都有不同的生命和形状,他真是细心至极的人。

每一个力道,都是不同的,下笔之细之小心,都让我有不同的感受。

我下笔,总是随着自己喜欢的样子而为。我想,我是要学习更多的东西,认真地按照规矩来画,这样才好。

我替他磨墨,深浅皆有,要彰显不同的色和光,上色就得深和浅。磨好了墨,也更易拿捏画笔,为求浓黑往往添多了几笔,有时就是更大的败笔。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我和他,配合得很好。

好久,他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看看怎么样?”

我轻轻一笑,“你一边画我就一边看呢。你画完了,我就看完了,一个字,好。”

“比起你呢?”他挑眉问我。

“还用说吗?当然是你厉害。”

“你墨磨得厉害。”

相对望笑出声,我摇头叹息着说:“我们就非得这样夸来夸去吗?没有斤两,焉能做得了宫廷第一画师,是不是?你也知道,画仙,那不过是一幅画定输赢,哪里能作数。临场发挥不好,并不等于就没有那个水平。我只是走了运而已,而你,不可能是走运,在宫里,不是一幅画的问题,你可得什么都画。”

“说话可真是厉害啊,让我无语反驳了。”他轻笑,“玉贞公主就要回宫了,皇上让我画一幅《百凤朝阳图》给公主祝寿。这玉贞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非得画好不可。”

我轻轻地取笑他:“想讨好公主了?凤凰可难画哦。”

他轻敲我的头,挑眉说:“胡说,我像吗?公主可不是我们可以讨论的。”

我点头,“对对,林画师说得真好,不可以讨论的。”

“凤凰最难画的是什么?”他有意要考我。

“当然是眼睛了。凤眼可是一身的精华,要有那种精灵脱俗又带着一种清冷大气的眼,这可难啦,林画师要加油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回院里去侍候了。”宁妃这个时候就要醒了。

他收拾着东西,“下次可不会放过你,让你画画看。看得多了,才能找到想要的那种,才能画得传神,我这人有个缺点,喜欢看别人的画,你得小心了。”

我低下头轻笑,“好的,下次再给你磨墨。”

他提起箱子,带笑的眸子看着我,“行,我知道了,一般的高手不到最后是不出手的,快进去吧,我出去了。”

我挥挥手,唇角始终是合不拢的笑意,“林大师也嘲笑人,我进去了。”

日已西斜,绯红的霞光映得整个天空一片绚丽,凉风吹得极是舒服,我拢着散落的发,心里蕴满的是感激。

在这芸芸后宫之中,能遇到这样一个志同道合又能谈得来的人真是不容易,我喜欢和他谈话,自然中透着一种轻快的感觉。

在这里,他帮我,他是惜才之人,他不想我放弃画,如此有度量的男子更是让我赞叹。一块玉佩,让我可以执笔,这可是我连想也不敢去想的。

如不是他,我就是三年,也做不到能执笔的份。可是,我能等到三年吗?我巴不得三年用一天的时间就过完了。

林珣的到来,让我开心了一些。

我想了那么多,安慰了自己那么多,我是不是要积极、要乐观地面对以后呢?如果连我都不乐观面对了,谁替我乐观面对?有的,只怕是另类的乐观。

其实,我没有哭,没有惊恐地叫,我都觉得自个儿不可思议。

娘跟我说过,哭伤身子。

我打小到大就不喜欢哭,哭不能改变什么,并不是因为伤身子。哭多了,只会让泪水变得更廉价。

福兮祸依,这两者,总是相依的。

起了红疹,又得到了执笔的权利,我能高兴吗?可是在悲伤中,我又感觉有些开心。

如果命运让我如此,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把这块玉送给梨香,也是我最值钱的东西了。是要好好地感谢林珣的,凤凰,我就为他琢磨着凤凰的眼吧,通灵有透,也得讲究一些画法。

我还有多少时间呢?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傍晚侍候宁妃喝药的时候,从来滴涓不剩的她,竟然尽数将药吐了出来,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微弱的阳光照了进来,让她的脸变得有些半明半暗,那红艳更是肆无忌惮铺满了一张脸,看得我心里在哭泣。

她却很坚强,喘着气说:“初雪,不要让陈嬷嬷知道了,快扫一下,我先躺一会,气息乱得很。”她紧紧地咬着唇,要平息那难受的感觉。可是发紫的唇,那般的难看。

“娘娘,好点没有?”我揉着她的肩胛,给她顺着气。

她一定发现了,她的手上,也有好多小红点了,但是,她没有说。

她如此的坚强,怕我们担心,看到了也不说出来。

宁妃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没什么事,我睡会就好了,我这身子,反正就这样,你也别吓着了。”

难道是药有问题吗?可是我没有喝药啊,我也长出和她一样的红疹。不同的是,她连脸上也长出来,而且长得快。而我,现在只是手上长有,身上一点点。要是药的问题,御医如此大胆,会诛九族的,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天气的错吗?炎炎夏日已过了。

唉,想不透,为何我总要与我的脑子过不去呢?我本是懒散之人。

用湿布将地上的药和血抹干净,陈嬷嬷已端来了晚膳。

我看了眼虚弱的宁妃,怜惜地咬着唇出去。夕阳将所有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的,那紫色的天珠晒了一天,像是熟透了一样,饱满圆润。

我心里默默地祈祷,如果是天珠,是天上掉下来的珠子,如果有灵,就保佑宁妃娘娘康复吧!

我听说,每一株植物,都有一个灵魂,在夜里会出来跳舞。那一定很美很美,但我从来没有看过。

如果真的有的话,这个灵魂安驻在这里,如何忍心看宁妃这般的可怜呢?快点吧,别再折磨着宁妃娘娘了。

轻轻地合上小院的门,看到太子立在一边的树下,我并没有吃惊,他总是如此,神出鬼没的。

太子最好不要又跟我发狂,我心情坏透了。未完待续......欲知下回,请关注微信公众号: xiaoyida_com ,回复 xse63920 获取完整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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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小说内容节选自:古代言情小说 《宫女》

作者:倾城之恋
最后更新于:2016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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