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人生】飞来飞去的鸡

两家邻居，一墙之隔，都养了一群鸡。...

两家邻居，一墙之隔，都养了一群鸡。

有一只母鸡很讨厌，吃食儿的时候在李家，可是一到下蛋的时候，却总是飞到王家去。

时间一长，李家不干了，气哼哼地跑到王家去要鸡蛋。

王家当然不给，说：这只鸡本来就是我家的，凭啥说鸡是你家的？它在哪儿吃食儿我没看见，也管不了。

一来二去，两家人就吵了起来。王家说李家无理取闹，李家说王家蛮不讲理，越吵气越大，竟大打出手。

街坊邻居纷纷跑过来，东拉西拽，死劝活劝，好不容易才算平息了事态，但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这只鸡始终吃食儿在李家，下蛋在王家。两家为此打了五六次架，仇也越结越大。

村委会来调解，不成。乡司法所来调解，也不成。村民们都说遇上这种麻烦事儿，谁都没有啥好办法解决。

最后一次打架，两家都有人受伤。李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儿，就告到法庭，要求王家赔偿自己的鸡蛋损失以及医疗费共计500元。王家当然不认这个账，还提出反诉，要求李家赔偿自己的医疗费800元。事儿越闹越大了。

事情发生在1994年夏天。案件由法官老闫主审。

老闫个头不高，微胖，方脸，笑起来像弥勒佛。他自从参加工作就在法庭，十几年来，整天泡在农民中间。周围的人都说他土，如果不穿制服，活脱脱一个农民。

立案后的第二天，老闫拍门敲窗，喊醒正在做美梦的书记员小陈，各骑上一辆自行车，到村里调查了解情况。

从法庭所在的镇子到原、被告所在的村子，是七八里的土路。睛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到处坑坑洼洼。

红红的太阳刚跃出地平线，路边的荒草上挂满晶莹的露珠。他们一路说说笑笑 ，自行车一路叮叮咣咣。

来到村里，村民们刚吃过早饭，不少人正蹲在街头吹牛聊天。不少人跟老闫熟悉，就领着老闫直奔原告李家。村干部和被告王家的人也听说了，几乎同时赶到。

老闫刚说明来意，两家便又争吵起来。老闫摆摆手阻止了他们，说：先别吵，让我看看到底是啥情况。

村干部让旁边看热闹的村民帮忙，满院子地寻找、追赶那只母鸡，费尽周折，总算捉到了。老闫让李家的媳妇找来一根红布条栓在鸡的左腿上，然后，把鸡放开。

那只讨厌的母鸡扑楞着翅膀，惊叫着跑开了。老闫慢慢地点上一支烟，坐在小板凳上，跟村民们东拉西扯。

转眼4个多小时过去了。刚开始，那只母鸡大模大样地在李家的院子里吃食儿，可是，等到该下蛋的时候，果然扇动翅膀，飞过低矮的院墙，旁若无人地把鸡蛋下到了王家。

咯咯嗒，咯咯嗒……母鸡下过蛋，炫耀似地叫了起来。

鸡叫声又引起双方一阵争吵。双方各说各的理儿，互不相让。两家养的鸡都是一个品种，大小也基本一样，根本无法区分。这只鸡到底是谁家的，谁也说不清楚。

经过大半天调解，双方始终争执不下。眼看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老闫还是没有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沉默片刻，说：“既然调不成，今天就算了。我先把这只鸡带回法庭，过几天你们到法庭去解决。”

鸡在法庭养了3天，还下了两个鸡蛋。

李、王两家每天都会跑到法庭去看，生怕对方把鸡偷走。而且，他们一碰头就吵架，一连三天，闹得法庭乱哄哄地不得安宁。

到了第四天的下午，双方再次来到法庭，一见面又是一顿大吵，差一点没有打起来。老闫却面无表情，默无声息地坐在一边，不说不劝，不理不睬，完全听之任之。

等双方吵完了，老闫才慢呑呑地说：“今儿早上做饭的时候，新来的一个同事以为那只鸡是法庭买来的，连问都没问一声，就杀掉给炖吃了。等我从村里送传票回来，他正吃着呢。这事儿呢，责任在俺法庭，我给你们道歉，法庭愿意全部赔偿。我问了镇上的人，那只鸡最多值五六块钱。这样吧：法庭拿出十块钱，你们两家一家五块，看咋样？”

两家人一听这话，顿时傻了，老半天没人说话。

其实，这只鸡并没有被杀吃，而是被老闫卖掉了。

几天来，老闫绞尽脑汁，也没能找到解决问题办法。双方都不让步，调解无望。给鸡做鉴定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说别的，光鉴定费就能买一大群鸡。要下判呢，驳回他们的请求也不能算错，但等于没有判，这场官司两家就白打了。

鸡是罪魁祸首、纠纷的根源，要想解决纠纷，只能拿这只鸡说事儿。头天晚上，他苦思冥想大半夜，忽然间就来了灵感，高兴得直拍自己的脑门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起床后，他二话没说，抱着那只母鸡跑到早市上。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把鸡给卖掉了，共卖了6块钱。然后，他如释重负地回到法庭，胸有成竹地等待双方的到来。

看两家都不说话，老闫这才板起脸来，说：“你们两家还是邻居呢！远亲不如近邻这个理儿都不懂了？两家隔墙住，平时需要帮点忙啥的，谁还不用谁了？就为几块钱的事儿闹成这样，想想值不值？不能光做糊涂事儿啊！”

看事已至此，李家说：“都怨俺不懂事儿，因为几块钱的事儿闹到法庭，真是太不值了。”王家也说：“那只鸡恁法庭吃得好，吃得对，真该吃！”老闫要给他们钱，两家推来让去地死活都不肯要，最后赛跑似地离开了法庭。

案件结了，事情还不能算完。

过了几天，老闫用卖鸡的钱，买了两份一样的东西，以回访的名义送到了双方家中。又过了几天，村长领着李、王两家给法庭拉来了一架子车西瓜，不由分说就开始卸。

老闫要给钱，他们非常生气：“天天为老百姓办事儿，吃老百姓几个西瓜不行啊？是嫌俺种的瓜孬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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