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艺｜X诗社：九月咏叹

X诗社第二次集结...





九月是尴尬的日子，绿色的书慢慢合上，包裹没有地址。 被砌入铁墙的浪子，沉默如牛的二叔，镇定自若的父亲，骑士，女人，城市，鸟声，一切都在轮转，一起均是流逝。九月是一首季节末的咏叹调，一个逃离中的你自己。

九月合上这本绿色的书

文/陆地鱼

露出大地的封面。一切时间的描述

都被简化，落在地上的果子

开始虚空，草草擦去的还有

风紧贴树冠的弧度，蜂鸟的涟漪

—— 如同一种必然

当一本书被合上，你能忆起

那些阳光的碎片在林荫深处

走动，以及偶尔的停顿吗

还是所有的抚摸戛然而止

被关在门的另一边，即使

连绵不绝的敲击声仍在回响，如同

海底沉船发出的摩尔斯电码

那些曾经活着的季节们曲起

锈蚀的手指，敲击着 ———

仿佛真的可以再次回转



邮寄

文/黑子

我把箱子打开

捡查告别

把我的过去放在左边

把无人知晓的伤心放在右边

然后我用窗外的阳光

泼洒孤单的沉积

让泪水，填满所有剩余的空间

关闭箱盖

扎上不含私人名字的胶带

在空白的地方

注上宇宙间最远的那一颗星座的地址

然后静坐，嘴唇被尘埃封锁

我让石头腐朽，让

盐消退，让草长回寒冷的春天

我寻找一个无人出走的夜晚

把箱子轻轻地寄进河流

黑色的水迟疑了片刻

最后吞噬了我打包的邮件

我撩起压迫了许久而发痛的背脊

顺着河沿走进深夜

不想在黎明到来之前

被另一只生物窥见

以为我由于伤心

而长久不眠

或者因为思恋

而害怕让金色的

月光

查觉我的停留



闻秋声

文/樱

水碧天愈清，凉意渐浓

岸边的红蓼伸出花枝，花穗沉重

——每一朵小花都有玲珑心事，枝条轻轻一颤，就抖落几许离情

栏杆外湖平如镜，栏杆内的人独倚秋声

秋到滩头，也只好顺水推舟，再次

拈花弄影吟诵旧梦

怕的是：年复一年，流水长天径自映风

红蓼味辛，性平，有小毒。归肝脾经。

它祛风除湿，清热解毒，也治心气疞痛：

“荭草花为末，热酒服二钱。”《摘元方》

——这本神秘古籍，百度不出作者和年代

内中所记偏方，可治疑难杂症

西风下，红蓼红得隆重。一声喟叹

罢了，罢了……

秋波潋滟，然则寒烟已生



吾爱，现在你可以带我逃离

文/鹿曼儿

吾爱，现在可以带我逃离

这片许久不曾流淌缪斯话语的大地

所有的俳句都成了挽歌

哀悼你我逝去的青春，隐匿——

青山在，人未老的誓词，或谎言。

我享受世间的一切，亦拥抱苦难

甚至虚无。我对诗歌有瘾

她比我们活得更久。听，

特洛伊在颂歌的恸哭之中

永生。

笑我罢！笑这痴情的人儿

我不曾走过太远的路

我尚未品尝众多的词语

来不及触摸那伟大的存在主义

便湮没于古老的乡愁

吾爱

现在，

你可以

带我逃离。循着颤抖的光

我们一点一点攀爬十字架的天梯

我们最后一次，漫步荒原

逃离

逃离

逃离



蛐蛐

文/莫笑愚

暴雨将至，天空突然下沉

窗前一张硕大的黑脸

将我拽进早晨的深井

末日前万物出奇的静谧

只有透过窗户的光

在弱弱地尖叫，喊救命

蛐蛐不知啥时钻进屋子

静静地在地上徜徉

像寨主巡视自己的领地

我远远地盯着它看

怀揣螳螂捕蝉的心机

身未动，心已将蛐蛐碾成黑泥

蛐蛐像地上的一小堆鸟粪

肚皮贴紧地面，两根伶仃的触须

像天线，扫视四周隐藏的敌意

一个小孩钻进我的身体，玩起恶作剧

唆使这个老太太，用双手重重叩击

蛐蛐受惊，一蹦就跃进半天云里

老太着了魔，不断击掌，一二三，一二三……

掌声变成暴雨、地震、海啸，剧烈的喧嚣

蛐蛐越跳越低，最后一个后空翻

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声闷雷落在窗外

像秋天伤风后的呻吟，蛐蛐划出的圆弧

和不怀好意的挑逗，终于一起沉寂下来

暴雨如注

天空裂开一道缝

光在流泻，有人撑着雨伞出门

这个善意的入侵者

末日的黑色幽灵

不知何时闪进天空的缝隙里



二叔

文/铁马

最终，他的一生（那醒不过来的

噩梦）如一块沉默的岩石封存于

黑暗。这黑暗，只是他曾经历的

另一段黑暗的延续——漫长的黑暗，

跨越长长一轮甲子，无片刻

消歇；浓重的黑暗，笼罩一切，

令人窒息的黑烟如绝望弥漫。

——因为邪神从他的体内取走了

一半理智，又让另一半冻结；

无常掷出的厄运将幸福毒化。

在岁月（如同死水）缓慢的流逝中，

这个无法如常人般思考的人，

他迟钝的脑中有过怎样的意识？

那海浪般巨大的痛苦和欢乐，可曾

将他击中？又是谁同他分享？

也许，只有早早衰老的父母

（他们先他而逝），和兄弟姐妹

（他们或存或亡），曾经靠近过

他紧闭的心门。而他（沉默如一头牛），

可曾在某个短暂的时刻，把所有

艰辛和劳苦想起，然后忘掉？



醒于黎明前

文/思静夜

一声鹰啸，自远方划破

长空。凌晨四点。

黎明，坠玉般清脆而碎。

巨大的童年，复活。

曾经的美好尖锐，刺入心脏。

万物依旧，泪水为何长流。

那只雏隼为何醒于黎明前？

那长长的铁轨，那白雪皑皑的

松林，始终一言未予。

却何以获得从前。

童年的风呵，你一如既往

呼啸、飞翔。

请将你的浪子唤回。

你看，他被砌入铁墙。

他十指交叉，他的刑期已满。



你疼爱我的弱小

文/天朝玉

嶙峋的世界里

我强撑着女儿身 拼打着一片天下

你送来爱怜的目光 以睿智的剑锋

拨开我紧裹的盔甲

深藏在黑夜里的恐惧 忧伤

月光流水般的柔情

在你的凝视中 轻轻滑下

多好啊 终于有你疼爱我的弱小

那些不为人知 羞于启齿的不完美

在你骑士的眼里 都变成了

紧紧拥抱我的理由

难以承受的生命之轻啊

如果选择只有一次

就让我脱去羽翼

做你怀里的特蕾莎 *

*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城市的某个下午

文/蟾宫

这城市突然像火一样燃烧。

在话语低沉之处

光照时间比火苗长度

稍短

关于这城市每天

发生的事实

确是像被烧制的陶瓷

摔碎后的样子

城墙上的影子匆匆掠过

若慢了一点

就有僵成雕像的

危险

旁观这城市全部卑微的

目击者们，小心翼翼

他们都如昨天一样

可能死在明天

而这令人沮丧的确定性

就如同每天自东向西流动的人群

必然

路经墓碑

只有当人们学会

如何容忍

这随机选中的下午

这城市才会像火一样熄灭。



轮转

文/思

站在初秋的眉

你听见——鸟儿啼啭，消逝

又回临枝头

清越的声音，日渐稀疏

摇动你废弃已久的窗户的发

一条荨麻——静止的纤维神经，刺破

阳光

过期的荒芜

鸟儿飞离的哨声

可还是初夏那一群？

蝉儿，却是莫名其妙失了踪

恍然、骤然

像遁入了永生或

永逝之门

季节，在手心轮转，似乎可触

而不见

时间闭合，又螺旋绽放



仪式

文/元勇

每天早晨，总有一个瞬间

我仿佛是两个人

一个已经清醒，另一个

还在梦中

紧抱着他的过去

无论如何，生活总是

汹涌向前

不断召唤着我们

不管我们愿意

还是不愿意

你必须起身向昨天告别

向因痛苦而真实的记忆和

那些曾经拥有我们的

美好时光



阳光

文/赵志雄

它在下午变得温顺、从容

含着同情和悲悯

落在城市上空、阳台和榕树上

那是一匹受人尊敬的马

衔着黑缰绳

从梦的子宫里挣脱出来

在发出嘶鸣之前

它是否窥见了神的真容？



父亲的茶杯

文/周翔

父亲的最有哲理的话

“当心在茶杯里面翻船。”

他没有骗我

他曾经在一只调羹里栽过跟头

那只过于宽容的调羹

炒菜时容易放进过多的盐

而他的茶杯比调羹豪放

每天诱使他喝下过多的茶

他每天的每一件事

都以举起茶杯开始

就像他经常看的

电视剧里的老干部

每说一句话都要举起茶杯

老干部愤怒时

就将茶杯重重地撞在桌子上！

痛快淋漓，令人向往的气概

很遗憾，父亲从来没有找到机会

可以将茶杯重重地撞在桌子上！

他也从来没有打碎过茶杯

那些遭受生活波折的人

总是会由于惊吓而失手

把手中的杯子摔碎

而父亲甚至完好地保存着

他很多年前留下的搪瓷茶杯

白色杯身上印有一行红字

—— “送给最可爱的人”

月亮

文/凤凰

月亮是这样圆的：

在漆黑的夜空里，云朵白色的簇拥下

它的光华慢慢逼向极致

月亮下面，一家人团团围住一张桌子

就像你记忆中的那样

杯子碰在一起，尽情欢歌笑语

其后，歌声越来越远，越来越低

越来越低的歌声

亏蚀着它

在它渐渐打开的缺口里

一个女人旋转着消失



共苦经

文/魔头贝贝

散步般的疾驰。

写作的手，移动在歧途

上的星空。用来上吊，哀悼

勾勒出满月的圈套。

像被祝贺，墓碑

接受了鲜花。却拦住了

人间的拥抱。

燕子回来了。如投影穿梭镜面。

如烧烤摊滋滋

冒烟的肉仍是

禽兽的一部分，我仍是

你千里外的邻居。被母亲含着。

被空气煮着

煎着、焖着，锅盖扣着的寰球。



九月的马（二章）

文/雪歌

之一：秋天的马

在江南，你轻易看不见

马。一匹秋天的马

驰过落了叶的树

一片枝桠举起的

寂寞天空

远处山峦渐渐平伏

红色的马。蓝色、白色和晶莹的马

－－秋天的马

毛色清新、鼻息温暖

平原上，它们支起灯火样的耳朵

啜饮秋天的蜜

九月的雨水稀释着幸福

而此时，你看不见

它们中唯一的一匹

孤独的，秋天的马

从我的身体里脱缰而去

之二：夜的马

夜的马

碎步上前

夜的马，辽阔又孤独。站在

喂养它的黑暗之中

海上的月光是另一匹蓝色的马驹

一匹马注视

鲸鱼们沉睡的水面

夜里的海水波澜不惊

岁月波澜不惊

夜的马。秋天的骑手

掠过黑暗中的花坛

如一声叹息



请教了风，大海，光和月亮

文/炯

请教了风，大海，光和月亮

请教了远方的长笛和第一个吻

请教了下午五点的钟摆和最后的交会

在枫树林的叶片之间

我轻轻地，轻轻地摩擦空气和黄昏

请教了哭泣的水，下雪的心

黎明前鸟折断的翅膀

请教了南方的热沙和绣球花

请教了冰冷的脸和银子般晶亮的眼睛

黑夜在龙舌兰的嘴唇开放

山坡上的小屋子一间一间熄灭灯光

请教了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轻

以及无法举起的重

请教了鼓声中嘶哑的呐喊

和骨骼间拔不出的匕首

请教了流泪的蜡烛和不再认识你的记忆

染红的酒杯碎裂四肢平坦的睡眠

我缓缓地，缓缓地点落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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