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德，在柏林墙将倾之际

从《再见列宁》到《光芒渐逝的年代》，德国电影这些年…...

无法隐藏的隐喻

到底意难平写在前面：第五届德国电影节即将于11月10日在北京开幕，并将在北京、成都、南京、深圳四个城市展映15部近两年出品的最新长片，为期半个月。德国电影节由德国电影协会和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中国）联合举办，自2013年举办第一届，旨在提供德国当代影坛佳作，加深中德文化交流。

今天推送的是开幕片《光芒渐逝的年代》的影评，具体排片及购片信息，可点击德国电影节开票啦！十五部电影刷刷刷！查看。



《光芒渐逝的年代》改编自德国作家欧根·鲁格的同名小说，这部小说曾在世界范围内引起过讨论，甚至被称为东德版的《布登勃洛克一家》。该书作者成长于东德，他以个人的家族故事为创作来源，描绘了二战到东德瓦解后的一家四代人历时半个世纪琐细而真实的日常生活场景。小说人物众多，片段化地分别从不同的视角交替叙述一部家族史。导演马蒂·吉斯切内克的同名电影在原著的基础上进行了改编，集中展现了小说中一个章节的故事，所有的矛盾集中于家族第一代老父亲威廉九十岁生日宴会上，剥丝抽茧一般为我们展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东德最后岁月，是一幅柏林墙倒塌前的东德上层阶级的细致图景。



先是家庭内部的崩溃：儿子萨沙抛弃妻子，放弃学位，独居在废弃的公寓。父亲乌米泽的俄罗斯妻子常年酗酒，他和妻子的朋友偷情成为公开的秘密；爷爷威廉和老妻关系败坏到互相仇恨，威廉怀疑自己会被毒死……社会外部的崩溃：经济萧条，物资匮乏，地位如“老革，命”威廉家也没有足够的食物和花瓶庆祝生日。ZHENG，治，fu，败和荒唐，前来祝贺的Communist，干部和女下属保持不清不楚的关系，每个人在秘，密，警，察面前充满了不安和恐惧……精神信仰的崩溃：苏lian的逐步瓦解，东欧其他国，家，ZHENG，体的改变，年轻人成群逃去西德。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终于在威廉生日这一天，他的孙子萨沙也到了柏林墙的另外一边。电影有意识的把一群关系错综复杂的人集聚在威廉的住宅中，他们拿着鲜花和礼物，各怀目的地像这位曾经的国，家英雄祝寿，而威廉却像预言家那样说道，把花送去坟墓……

可以说，大家精心营造的生日氛围反而成了一场闹剧，在威廉看似豪华温馨的住宅里，大厦的危机蕴含其中，所有的问题集中爆发，各种ZHENG，治观点汇聚一堂，作为坚定的共，产，主，义，者的威廉没有等到喝下妻子的毒药，自己当晚在梦中去世，他很“幸运”地没有看见自己建立的国，家，垮，台，停留下并不完美的梦幻中。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某种程度上说，这部电影非常具有戏剧感，而且充满了隐喻：不论是宴会中轰然倒塌的餐桌，还是威廉送给曾孙的蜥蜴标本，或者是老式住宅的金玉其外，甚至是男主角神经质的俄罗斯妻子都有所指代，明眼人一看便知。家庭是构成国家稳定的单位，夫妻关系的不睦在电影里并不仅仅起到推动剧情的作用，还有其历史基础，要知道据《档案：一部个人史》这本书披露：东德ZHENG，power，垮，台之后，有100多万人提出看看“斯塔西”有没有关于自己的档案，其中一半人发现了自己的材料。在举报材料中，出卖自己的竟然就是亲密的朋友、同事、邻居、父母、甚至伴侣。

这部电影虽然以展现群像为主，但是对每一个角色都有到位的塑造，让人过目不忘。不论是国宝级演员布鲁诺·甘茨（巧合的是他同样演绎过衰败的希特勒）饰演的威廉，一个保持着权威的衰老强人，还是男主人公乌米泽（迷茫的知识分子）和他的妻子（前革命者，绝望的主妇），都是个性鲜明的人物，可以说是其所代表形象里的典型人物。最有意味的是男主角乌米泽的苏lian岳母，电影中的神秘色彩都集中在这样一个人物身上，她糊里糊涂但是又充满智慧，嘴里念念有词，看不清楚状况又总能一语道破天机。影片到结尾处，苏lian岳母的走丢可谓是神来之笔，在一切都无法隐瞒和逃避之后，老太太被人遗忘简直是对东德政，power，末，日时期人的精神状态的最佳注解。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俄罗斯在电影中是一个重要的意象，电影中无论男女老少都和俄罗斯产生着各种关系，又被这个意象牵引着情绪。电影的开始，就从男主人公对于俄罗斯生活的回忆开始，而电影的结束则是所有的人又回到了俄罗斯广袤的土地上，参加象征俄罗斯母亲——乌米泽妻子伊琳娜的葬礼。银幕出现的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时刻：1991年冬天，苏，联，解，体。在死亡面前，所有的人达成了和解，又似乎松了一口气。

与小说不断交替视角不同，电影更多的时候采用了全知的上帝视角开展故事，主人公被命运无形之手操控，所有人在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惶恐中做挣扎，殊不知不出几天历史的大变动就会来临，在我看来，这样的安排体现出创作者的某种历史观。观众比主人公更加知道历史的走向，从而为电影中人物的空虚、徘徊和痛苦产生深深的理解，我们知道他们的大变动就要到了，而片中人的不自知进一步激发同情。这部电影没有同题材电影那样着力描绘东德集，power，统，治的恐，怖和暴，虐，而是将镜头对准家庭内部，用甚至有些戏谑的手法拍摄一出闹剧。我们不难看见创作者想要打破人们固有思维的惯式，一个ZHENG，power，瓦，解了，人们对于过去除了反思是否还有些许的留念和更多复杂的情感？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这可能解释了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并不是追求“进步”的第三代人萨沙，而是态度暧昧的父亲乌米泽。乌米泽是整部电影最为着力塑造的人物，他对历史的态度也最复杂。因为父母是再婚家庭，他在继父威廉那里找不到认同感。他的童年被革，命，者母亲“抛弃”，青年在苏lian长大结婚，后来回到东德接受教育，却没有忘怀自己巴伐利亚的资产阶级生父和给自己带来伤痛的苏lian小镇。

通过电影的塑造，我们很难不对这个人物产生认同，他与观众的关系最为亲近。我们理解这个人物的一切隐痛，进入他的世界，感受夹板中他的无奈。乌米泽没有上一代的革命性也没有能力反抗，作为学者，他有起码的良心，作为男人，他有过剩的欲望，他用反叛式的逃避解决问题，但终究是逃避。乌米泽很像是俄罗斯文学中的“多余人”形象，他的行动是无力的，痛苦是透彻的。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德国人拍过不少反思历史的电影，这似乎成为他们电影创作中的一个重要母题，不论是对二战罪行的反思还是对集，power的警惕，都有不少佳作。《光芒渐逝的年代》这部电影不仅仅有对历史深刻的思考，更为重要的是，这部电影对于片中人物还有着一种超越意，识，形，态对立的悲悯。作者和导演都并没有止于对东德集，power，统，治的简单批判和人民追求自由的一味赞扬，而是站在哲学的高度冷静客观地表现东德人民的生活。电影没有将表现的重心放在斗争，而是日常生活，在看似琐碎的日常生活里体现东德的必然崩溃。虽然隐喻的使用有过度的嫌疑，但是在那个不正常的年代里，谁又能说一切不是泛政治化的呢？光芒渐逝的年代

In Zeiten des abnehmenden Lichts (2017)

总体来说，《光芒渐逝的年代》是一部结构精巧，格局宏大的佳作，创作者不拘泥于预设的政，治偏见，但是又具有尖锐的批判性。这部电影给了一个错误的ZHENG，power在影像上的话语空间，不谈政，治正确的问题，正如《再见列宁》里的母亲一样，总有人对属于自己的时代怀有错位的乡愁，这部电影给了我们一种对历史的不同解读。看完之后，我不经想起了《桃花扇》里《哀江南》的悲怆唱词：“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历史就是如此吊诡，作为观众，我们也总是借他人块垒浇自己园地。

本文作者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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