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 天冬:从小跟外婆种花的小孩,移民火星也不会失业

 

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生活在有故事的世界里,要比没有故事的世界精彩得多。这就是我工作的价值所在。...



家长有理由相信,做科普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选择,即使将来移民火星,你的孩子也不会失业。
撰文/西夏

天冬,大名王辰,是知名的科普作家,他用文字也用摄影向大众普及自然知识。他的名字出现在一系列图书的封面上,其中有又大又厚、美不胜收的《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也有融合传统文化的《野草离离》、《桃之夭夭》、《七十二番花信风》等等。

在跟天冬长谈过之后,我想起“成为”栏目曾经采访过自然之友总干事张伯驹,他和天冬的职业都跟自然有关。两相比较,我发现他们有不少共同之处,比如:

他们都在童年时代就和自然有了密切的接触。天冬的外婆和妈妈都喜爱种植,张伯驹干脆在植物园出生和长大;

他们都在中学参加过生物兴趣小组,碰到过激情满满的指导老师;

他们都曾在某一段阶段偏离过自然领域,天冬在大学时代是写小说弹吉他、迷倒一大帮女生的文艺青年,张伯驹毕业后进了大公司;

他们也都在这短暂的偏离后,回到自己最终的兴趣所在,并如同植物一样,深深扎根在自己的领域,不断开拓,变得枝繁叶茂;

天冬把这叫做“惯性”,张伯驹说这是一颗早就播下的种子。



他们的经历让我们知道:

父母对自然发自内心的热爱对孩子会有多大的影响;

学校用心打造而不是虚晃一枪的社团,对孩子的未来选择会有多大的推动作用。



除了写书,天冬也做自然类文创,并尝试涉足音视频课程和自然教育。在这个以科技为主导力量的时代,科普作家既是科学知识的传播者,也是技术浪潮的受益者,他们拥有无数渠道和方式,可以更便捷地把新知带入大众视野。

天冬在科普道路上留下了一连串清晰的印迹,让人不由感叹,他拥有如此扎实而丰富的人生。

对自己的职业,天冬充满了认同和自豪。

在采访结束前,我问他:“如果有一天人类移民火星,那里什么植物都没有,你会去吗?”他给出了极其生动的回答。

不管你的孩子是对自然很有兴趣,还是毫无兴趣,而你希望他(她)能更多地走进户外,接触自然,你都将在这次采访中找到切实指导。

而且家长们有理由相信,科普是一个很有前途的职业选择,即使到了火星,你的孩子也不会失业。
外婆爱种花
妈妈带我去户外看动植物
我周围对自然有兴趣的人,都是从小就跟自然有或多或少的接触。小时候完全没接触过,长大后突然喜欢的,至少我身边没有这样的情况。

从我小时候,家人就一直在种花。那时正好是上世纪80年代,年纪大一点的人都在种花,像秋海棠、令箭荷花一类的。

外婆种花,还跟她的一些朋友交换不同的品种,这对我的影响很直接。开花的时候我会跟着一起看,去了解种不同的植物需要注意什么。

我妈爱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像马齿苋、死不了、牵牛、茑萝,也带我去户外看动物和植物。

我妈的工作跟自然完全没关系,但是她之前去内蒙草原插队。插队的时候,她还比较乐观,跟当地牧民的关系都很好。那些年她跟动植物的接触比较多。

在我小时候,她经常给我讲,插队的时候遇到过什么动物,说羊特别傻,狼和刺猬是什么样的,他们怎么在河里捉鱼。她自己也会买一些书,更多的知识是从阅读中得到的。

我很自然地受影响,喜欢去发现生物的多样性。我们家周围有大概30种野花,观察到它们彼此之间的差别就很高兴。
▲1995年和妈妈回到内蒙古她当年插队的地方。
那时的东直门外就是郊区
非常荒野


我家当时住在东直门外,虽然也有小区,有6层高的楼,可周围的环境相对还比较好。隔一条马路是街心花园,那里的植物鸟虫都很多。

从我住的地方过了三元桥,到现在的东坝河一带,就非常荒野。步行也好,坐公交也好,想去那边探索都很容易。

我在那边见过刺猬、兔子,昆虫也很多。那个时候也没有太多可玩的,大家就去那边捞河蚌,摘野大豆、抓螳螂,一玩能玩上半天。

离家不远就可以见到很多物种,有丰富的活动,这是非常有利的地方。

现在的城市确实不像我小时候那么便利了,毕竟环境变化,物种变少,可只要你的方法对,还是会有很多有意思的发现。

区别在于,如果你处在一个特别好的环境里,周围全是好玩的,不用自己摸索。现在环境相对单调枯燥,就需要有一定的方法。

其实完全可以从自己的小区,从身边的动植物入手去了解。哪怕是孩子上学路上的10分钟,都能看到很多好玩的东西。而不是说一定要去看世界上只剩3棵的植物,去看大熊猫。

现在网络发达,人的猎奇心理也强,一定要看到特别珍贵,有说辞的东西,才能够在朋友圈炫耀,才能够满足。

不光是对自然观察,对于小孩子们的教育,这都是一个不好的状态。如果家长有这样的心态,一定会在操作上失衡。

就算你看了大熊猫,也只有点印象,其他的完全不知道。

不如从身边的生物开始,知道它们的不一样在哪里。能认清楚身边的100种植物后,经过一些引导很快就能够入门,因为你对这些东西有深入的观察和了解。
高中参加生物和天文小组
遇到有热情的老师


上初中时,我对自然的了解也并不是特别深入,但就会带着几个关系好的同学一起去看动植物,看矿石。

他们原来对这些的接触也不多,就发现找这些东西本身就是个好玩的事,所以持续了大概两个学期。

我们有时间就去香山,走从香山到八大处的山脊路线。近的话就在周围的一些小区。经常说的、看到的都是自然中的东西,就会比较有兴趣。

我有一个同学后来上清华,本科也不是相关专业,后来读了鸟类方面的硕士,现在做自然教育的工作。很大程度上也是之前兴趣的所在。所以平时一点一滴的东西逐渐积累起来,意义更重大一些。

在北京五中读高中的时候,我参加了两个兴趣小组。一个是生物小组,另一个是天文小组,两个都很有意思,相关的老师也大都年轻,有激情。

负责天文小组的是任铁生老师(2008年,任老师在北京门头沟探险时失踪,非常可惜),教我们的时候四十多岁,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才把小组办起来。

我当时受到很大的影响,报志愿的时候在生物系和天文系之间纠结了很长时间,后来觉得对生物的兴趣更大一点,就报了生物学相关的。
▲北京五中当年的天文小组。高三填报志愿的时候,也曾经想过天文系。
大学时代巨大的心理落差
让我成为文艺青年


上大学的时候,我写小说、弹吉他,比较文艺,这里面其实有一些现实原因。

北京生源考本地学校,分数是偏低的,在中学,学习还算得心应手,到了大学就会发现,比你强的同学太多了。

我在大一大二还是很努力的,但并一定能拿到很好的成绩。虽然由于有基础,专业课并不差,但会突然觉得能力有限。原来读中学的时候从没有这种感觉。年轻的时候,心理落差自然会有,就会想到去找一些弥补的方式。

还有一个原因是,当年北师大扩招,北京生源没有宿舍,就会缺乏一个在大学里立足的小圈子,所以想找到一些事情,可以确立自己在群体中的存在感。

我写小说的时候,网络论坛也刚开始,论坛是一个互相交流的渠道,大家是通过你写的东西来了解和认可你,这满足了我的一部分心理需求。

文学社区先出现,自然类社区出现得稍晚一点,大概是2002年左右才开始。我那会儿已经学了一些专业课程,在社区发言,和纯爱好者还是会有差异,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可以确立个人的发言地位。

包括弹吉他也好,观鸟也好(我从大一开始和他们一起去观了好几年的鸟),其实都是希望有一个能够一起去玩、一起去做事的群体,能够被认同。

现在再回过头想,并不觉得当时是浪费时间。

年轻的那几年,大家都会出现各种心理上的问题。当时做的这些事,我现在能够把它们都整合起来,这也挺好的。我觉得这是艺不压身。



▲2001年和大学同学去京郊采集标本。
《博物》伸出橄榄枝
从此走上科普之路


除了对自然的兴趣,我从初中就开始写东西,后来发表小说和散文。读研的第一年出版了小说。对于我,写东西并不费劲,而且很愿意去写。

2003年到2004年的时候,《博物》杂志创刊。当时的办公室主任徐剑通过朋友了解到我的情况,就找我写稿。我和他们一起做了一些主打的选题,然后正式给杂志写稿,从那以后就一直做相关的工作。

摄影是从2002年开始的。我在美国的三姨带过来一个索尼相机,给我和我表哥一起用。当时我已经在自然论坛里边和大家交流,就觉得配上图片更好。

第二年,我自己买了数码相机开始拍。在五中的时候,我上过摄影课,学了构图理念,还有胶片冲洗等等。到了数码时代,原来的技术就不太实用,也很难把以前学到的理念跟自然摄影的表达统一在一起。就跟一些朋友们交流,摸索了很多年。

自然摄影不仅仅是以生物或者生态环境为主题,更要把拍摄对象内在的东西展现出来,要表现生命的力量,它跟环境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和谐的还是冲突的。

对这种关系的把握,需要知识和观察经验的长期积累。国内一些年轻的自然摄影师,比如昆明植物所的牛洋博士就处理得比较好,表现出了生命的张力,也让人得到艺术性的感受。
▲高山流石滩的宽叶变黑绳子草。
我做的不是科普,而是科学传媒
我在《博物》待了12年,学到很多的东西。比如我们的社长李栓科就一直强调:我们不是在做科普,是做科学传媒。

科普高高在上,而科学传媒是用传媒的思路和方法来吸引读者,让人愿意去看你的东西,愿意去听你说。

就像街头的即兴演讲,如果讲得没意思,别人掉头就走了,只有你讲的东西确实好玩,大家才会停下来听。

现在还是有很多做科普的个人、机构,觉得只要把正确的科学知识放在那里就够了。把这个观念调整过来,其实挺不容易的。

其次就是,必须要一直去吸收和接纳新的东西,要比上学时更多地阅读。

有时候,我们家小朋友说学习累,我就告诉她,等到没有人督促,你还要去学的时候,学到的就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如果知识积累不够,很快就没有内容可做。有一个专业背景,你就会知道,从什么渠道获得的信息相对可靠,然后用整体的结构把信息框起来,这一方面的能力是多年慢慢养成的。

然后还要跟一线的专家、学者去交流,把他们了解到的东西提取出来,通过浅显的方式进行表达。

现在科学不断细分,你会发现,自己能力再强,它也是有限的,一些知识你掌握得不够,也很正常。你要知道怎么通过合作来弥补。

这不只是团队合作,也是对自己要有清楚的认知,还要有整合能力。在合作的过程中,到最后会留下数量不多的几个人,彼此投缘,成为朋友,就是非常好的收获。
面对技术浪潮
科普作家也要与时俱进
平媒在慢慢走下坡路,这是大家都认可的。在行业整体变化的时候,我愿意做一些新的尝试,让自己的能量更多地发挥出来,所以就从杂志社出来了。

现在一方面是在写书,把这些年的观察、想法做一个总结。我觉得传统的阅读和写作永远不会消亡。这几年引进了非常多的自然科普类图书,国内原创的就相对较少。国外版权挖掘完了之后怎么办?将来这肯定是一大问题。

现在我认识的一些科普作家,都认为做活动、录节目挣钱多,写书辛苦,又挣不到什么钱。我觉得这是不对的,我们不应该放开自己的战场,这是需要我们活跃的一个舞台,不能面对一些问题就退出去,好多东西需要有所坚持。

至于怎样坚持,可以换一个方式。这两年我也在思考,怎么样能让读者在了解知识的同时,获得阅读上的享受。

有一些人对自然没兴趣,但喜欢阅读。让他在阅读中感受到自然的力量,从而愿意更多地去了解,这也是很好的方式。

所以首先我会把书做好,把自己一些理念融入到书里面去。就这两个礼拜,我的一本新书就会上市,手边同时在做的还有几个图书项目。

去年还挺意外地接了一个活儿。有人做了一套小学语文教辅发到网上,我一看,发现错误非常多,就挺不客气地给人家挑错。

他们的老板也挺逗的,找到我说:“既然有这么多错,你做科普又有经验,要不然咱们来合作。已经发的上册就帮我们校对一下,把明显的错误改掉,做下册的时候,你就加入到编写的团队里面来。”

要是我不指出那些错误,孩子们读了以后,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之后再掰就很难了。在我能力许可的范围内,把正确地表达出来,为什么不去做这样的尝试?

我也在做教辅的时候放进一些理念。比如一棵树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存,它的存在会对大环境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影响。这对孩子会是一个潜移默化的影响。

另外会基于图书做周边延展,让传统媒体和现在的科技做一个结合,比如从一本图书发展出音视频课程,以及落地活动,彼此促进,但它们的整体理念是一致的。

我跟小亮(也是一位科普作家)交流得比较多。小亮这一两年做很多短视频,在b站、抖音占据了科普方面很多的流量。原来大家觉得抖音搞笑、low的内容非常多,小亮进驻以后带来了很大的一个改变。

他的一个观点我非常认可,他说所有这些新的传播方式,不管你喜不喜欢,既然它出现,就是合理的。只要你的精力时间允许,都可以去做一些尝试。如果你把它们排斥在外,就会永远丢掉这一部分舞台。

做科普也需要与时俱进。
熊猫的尾巴是黑的还是白的
做自然类文创必须扎实


我做文创大概从2014年左右就开始了,当时自然类的文创在国内还不太多。我们去日本、台湾,受到他们的影响,就把一些理念带回到大陆来,并尝试做一些自己的东西。

这几年文创领域也有很大的变化,更偏重流量。大众并不需求一个做到90分的产品,而是通过一个熟悉的渠道买到一个60分的产品就够了。做文创很大程度上变成了做渠道。

这一两年,我们首先做了一些收缩,然后跟一些品牌合作,由我们提供创意和知识,交给他们制作,再联合销售,在往这个方向转型。

日本、台湾的文创还是有很多值得我们借鉴的地方。产品的同质性不高,即使是同样的展览内容,不同地方的博物馆,比如京都和东京的,做出来的就有差异性。

而大陆这边比较急功近利,比如说要做鲸鱼或者海豚的文创,大家做出来的都差不多,材质和创意都比较单一。

另外日本、台湾对要表达的对象本身也会有深入的了解,有专业知识做支撑。从一些小的细节能看出来,是经过专家的指导。在大陆就会差很多,绘图师从网上搜一些图片就直接去做,差不多就行。

比如说熊猫的尾巴到底是什么颜色?好多所谓的文创产品给它做成黑的了,其实熊猫的尾巴是比较白的一坨。大陆上在这一方面还需要提升,只不过这方面的附加值还需要时间和市场化的运作,才能慢慢体现出来。

再就是在聊一些自然教育方面的合作。国内自然观察类的活动,绝大多数还停留在非常初级的阶段,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掉,第一个是,在活动里看到再多的生物,再过一两个星期,大家还能不能记得?如果不记得,有没有一个渠道去了解?除了参加活动之外,怎么样可以在平时一点一滴地积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是把鱼给别人,还是教别人怎么去捞鱼。

第二个问题就是,组织活动的人都忽略了一件事,就是他自然而然地认为,大家就应该对自然感兴趣。他并没有告诉大家,为什么要感兴趣,好玩之处在哪里?

这两点是现在的自然观察面临的严重问题。我现在跟朋友合作一些活动、课程,希望能够做一些改变。

重要的不是参加一两次活动,而是让人了解到一种整体的方法。哪怕它很浅显,但可以切实地运用到人们的生活里,这样大家才会真的对自然产生兴趣。
台湾扫地的大爷都有植物知识
国内有几个地点我这些年去的比较多,一个是青藏高原,滇西北、藏东南那一片,这是我国植物种类非常丰富的一片地区。我连续几年去那边做考察,拍了很好的照片。

中国确实有非常多的野生植物值得去看,而不仅仅是被宣传的少数几种。但民众了解得有限,就需要我们做更多的工作,传达给读者。

我们去了青海高原地区很多次,发现可以作为参考的图鉴非常少,我们用的还是日本吉田外司夫的《喜马拉雅植物大图鉴》。

2018年底,我跟两个朋友一起出了《青藏高原野花大图鉴》,收了1300多种物种。对于青藏高原来讲,当然是很少了,但也算一个阶段性的成果,而且对于真正愿意去了解这一个地区的植物爱好者来讲,会很实用。

我也连续好几年去台湾。那里给我一个很好的感觉,首先是当地的自然教育做的比大陆深入,而且细致得多。他们有一些做自然导览的人员,专业背景非常丰富,表达方式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我也参加过他们的一些活动,从中间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他们做一个活动,目的性会很明确,为了看目标物种,提前做很多规划。如果看不见,会用图片或者其他一些东西来代替,工作做得非常细致。

对于这种生物和人的关系,他们也会表达得更好。比如说去看萤火虫,小孩子喜欢伸手去抓,这是一个天性,你不让抓,小孩会觉得没意思。他们就会告诉孩子,草丛里的萤火虫你怎么样抓对它才没有伤害,捉到后,怎么样让它趴在你手上飞走。

在民众里面,有很大比例的人对自然有了解。有一次,我们在森林公园的步道上走,想找一种叫阿里山水晶兰的植物。

一个扫地的大爷扛个苕帚往下走,看到我拿着相机,他就说:你是不是在找阿里山水晶兰,往上走,到哪里就会有。

在大陆,不太可能说,一个清洁工大爷看到你拿着相机,就知道你是来找什么植物。我非常惊讶。

他说在当地这个季节,水晶兰是非常知名的一个明星物种。在这些事上他们是很自豪的。这些都需要慢慢积累,更多地宣传,民众才能够了解。
这几年我也跑欧洲,尤其是瑞士阿尔卑斯山区。他们修步道,不会像我们把原生的环境砍掉,直接修木栈道。那里的很多布道就是登山者小路,他们只是做了详细的路标。

民众的自觉性也会比较强,比如说瑞士唯一的国家公园,只能在一条小路上走,不许出这条路的范围。我们的向导并不是国家公园的工作人员,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野外向导,但他会带很多路径。我们拍植物,有时候会趴在地上拍,他就会说,你要趴在路中间拍,不要趴在草坪里。他这方面的意识会很强。

去年,我们上山去看高山水仙。餐馆后面有一个小山坡,上面有很多人在烧烤,但是草地上就开着一些野生兰花,非常突兀地长在山坡上。在国内,一定会有人把它给摘了。

我们能够看到人家有一个好的成果,就需要慢慢向他们的方向去努力。比如相比英国的植物园,我们的还是差了很多,就算硬件能跟上,软件也跟不上。真的需要见贤思齐。

这些年能够出去,到各地去看,跟自己身边的东西做一些对比,有一些思考,这是很宝贵的经历。
走访世界级的园林
取法乎上


去瑞士是跟瑞士国家旅游局合作。阿尔卑斯山区有一些很特殊的东西在,这两年我们也是根据自己走访的经验,面对成人和孩子设计生态旅游的线路。

要不是有疫情的话,我们已经做出一套法意瑞三国的自然观察线路,3个国家侧重点会不一样,看的东西也会不一样,想把一些好的理念融入到活动当中,教大家一些观察的方法。

去英国就是我自己想去,个人花的钱。像邱园真是一个植物爱好者怎么也得去看一看的地方。这些东西你了解到更多,才能够把理念更好地传达出去。

我的老师们就常说:“你要厚积薄发,你能够了解到90分的东西,就能给别人传达60分的东西,如果你只有30分的东西,怎么给人说?”

我还有一个自私的想法,就是我们家小朋友栗子也大了,去年她是幼儿园大班,还没有上学,我就自费带她跑了一趟英国和瑞士。

只要是经济和时间都允许的情况下,会多带她去看一些更高层次的东西,她对自然的理解就会更全面。
在十二步之内建造一个花园


外婆和妈妈爱种花,受她们的影响,我对种植也很有兴趣。

最早我住二楼,就在窗台上种了一些,那时候叫窗台花园,后来就搬到一楼,主要是看中它有一个院子。

院子非常小,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再回来一共只有12步,就叫它十二步花园。在这里,一方面是种花,另外一方面也做一些尝试和观察。

作为一个研究植物的人,如果自己不做种植,有一些东西很难在自然里直接观察到。

比如说前几年种睡莲,会发现睡莲的一朵花基本上开3天。第一天花瓣不会全开,中间会有一个很大的柱头蜜滴。到第二天蜜滴就没有了,雌蕊的柱头不太露出来,雄蕊会往中间收缩,到第三天收缩得就更多。

如果不是亲自种植,连续观察的话,这些很难从资料上看到。

从物种上来讲,一方面是因地制宜,选择适应本土的植物。月季的一些品种在北京就很适合,另外也种一年生的草本植物,秋天结了果子,收了种子,就干枯掉,到第二年春天再播种。
▲十二步花园收集的种子,其中一些用来拍照,另一些继续播种。

北京的冬天室外冷,需要稍微做一些防护。或者种紫薇、木槿这类品种,它们在北方就还好。

有时,我会尝试种一些不太适合北京的品种,比如栀子花。这时候就要特别注意,不能浇自来水,钙镁离子的含量非常高,会影响到叶子的光合作用,它就会变黄,枯萎。所以种栀子要用纯净水。

还有北京太热、太晒,得让它在半阴的地方,人工模拟一些南方的环境,下一些功夫。

青藏高原或者阿尔卑斯山的一些植物,我也很喜欢,就做一些尝试。死的多,活的少。有幸没被种死的,就会去观察它们,给它们拍照。今年唯一种活的就是阿尔卑斯的雪绒花。

栗子在这个花园里面也有很多收获。她跟妈妈学画画,花园里的植物就会变成她的观察对象,伸手就能摸到。她现在也跟我一起栽种,很有兴趣。

小朋友在有一个阶段,会希望自己的行为能对世界造成一个切实的影响。把种子播下去,相当于她对环境施加了一个作用力。种植可以满足她这方面的需求。

花园是一个生态丰富的环境,我的花园里边有黄鼠狼、刺猬,有各种鸟和昆虫。一只流浪猫在花盆里趟出了一条“猫道”。花园的存在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多姿多彩,非常有意思。
▲天冬的女儿栗子喜欢画画。花园里的植物都是她观察和描绘的对象。
孩子有兴趣就加以引导
没有也不必强求


栗子去年对自然也有一点兴趣,但没那么深入,到今年,就非常明显地会去观察植物、鸟和昆虫,看新发现的物种跟其他的有什么差别。

小朋友会突然有一个阶段对这些有兴趣。这时要是能够比较系统,或者至少是鼓励她去观察,对将来就会有很好的影响。

两个礼拜之前,我们正好去京郊出门,看见一种叫花蝇萤火虫的(不是会发光的萤火虫,而是在植物中间吃花蜜的花蝇),她就很有兴趣,还让我用手机拍,说回去想照着画。

在我们看的时候,旁边有一家人过来,家长说:“这有虫子,太脏、太恶心了,赶紧走!”就拉着小孩走了。

大人的喜好会对小孩有非常大的影响。

在栗子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在家种花,也带她去户外玩。给她看的书、听的音频也有自然类的。比如喜马拉雅的少儿频道她就特别爱听,每次吃晚饭的时候,就一边吃一边听两段小亮的自然科普。

不过喜欢归喜欢,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到今年她就有一个明显的变化。愿意跟我一起种花,播种,观察植物的生长,也会发现小区里面有什么样的果子掉了,叶子长得有什么不一样。她也把自己的观察和书上、音频里的去做比较、印证。
▲栗子小朋友的自然观察记录。

我们发现这一点以后,就会多带她出去看看。比如说,她对猛禽有兴趣,我们就给她配了一个小望远镜。那天在二环路边上她还发现一窝燕隼,自己就特别高兴。这些都是一点一滴正向激励慢慢积累起来的。

在路上发现一个“吊死鬼”,普通小孩会觉得恶心,有点害怕。她就问我,为什么会掉线下来,觉得很意思。我就会讲给她听。所以潜移默化还是蛮重要的。如果孩子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家长就加以引导,如果没有,也不必强求。

不管家长的专业水平怎么样,只要确实有对自然的喜好,不管是浅是深,都可以把自己的感受直接传递给孩子。

如果家长去森林公园、去野外就心情愉悦,有时间就想去,孩子会自然而然觉得,这样的活动是有意思的。如果家长甭管见到什么虫子都觉得特脏、特恶心,孩子长大肯定也这样。
有兴趣又懂得表达
兴趣就会比较持久


在小孩子这个年纪,最重要的是两点,一个是兴趣,另一个是表达。

小孩子的好奇心是发散的,有的对恐龙有兴趣,有的对机器人有兴趣,有的对汽车有兴趣,这些都没有错。

要是对自然感兴趣的话,家长首先是不要把它抹杀掉,不要因为和学习冲突,就去制止,而是要尽量让它们变成一致的。

比如自然观察的过程和小学写作文很相似,就可以结合在一起。家长可能会辛苦一些,要找到结合点。简单地拒绝很容易,要是想让兴趣长久地存在下去,就需要孩子和家长共同努力,把兴趣培养起来。

另外一个就是表达。以前有前辈说,你出去看到多少好东西都没用,只有把它转化出来,不管是文章还是书,这才算数,要不然就只是瞎吹牛。

但孩子的表达方式非常多样,不管是写是画,是口头叙述,还是拍照,做收集、种植和饲养,这些都是好的。

有兴趣,又有一个表达的方式,这个兴趣就会比较持久,甚至影响到之后。
缺少知识体系的支撑
早晚会出表达上的差错


具体说到写作,小孩子的知识还是散点式的,体系没有构建起来,所以不着急,把两点做好就可以了,一个是说清楚,为什么要写这个东西,这里不涉及知识体系,只表达“我为什么喜欢?”就可以。

第二要写清楚是自己是怎么去做观察的,这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有了这两点,即使知识体系没有构建好,写出来也是完整的文章。

对于成人来讲,就需要在某一个领域有知识构架,而不是简单地搜素材,把它们串一串。缺少一个知识体系的支撑,早晚会出表达上的差错。

有了认知的结构,再从一些切入点去找话题就比较好。写这篇文章之前,可以把结构列出来,用自己的知识体系去套一套,就会发现这种知识结构是不是有深浅不一的地方?是不是有用未知去解释未知的情况?

如果这根弦一直绷着的话,写出来的不会太差。
就算去火星
科普作家也不会失业


对于科普工作者,生于这样一个时代绝对是幸运的,因为获取信息的渠道很多,在线就看到非常多的内容,通过一个邮件,就可以从世界级的专家那里获得明确的指导,这些对于从事工作,都非常有利。

植物让我特别感兴趣的一点是,它非常丰富,你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解世上所有的植物,穷其一生,你也不能把它全部都弄明白,这一点非常吸引人,永远都有新鲜感。

而且植物对于人的生活是非常密切的存在,它就在你的身边,有一种亲切感。很难想象,我们生活的空间里没有植物。就算我们有时会忽略掉它们,但是放眼望去,在我们生活的周围,它们一直都在。

在我生活或者工作上出现压力的时候,我就去种植、观察、拍照,沉浸在这样的状态里,心态会慢慢变得平和。我在研究、观察、记录它们的时候,它们也会对我有一个正面的反馈,让我很开心。

我身边的一些朋友,不管是研究动物还是研究天文的,很多人也会有类似的感觉。植物和我们的生活之间就有这样的关联。

对地球来讲,植物是第一生产者,它是唯一能够把太阳能固定下来,转化成其他能量的存在。就算我们将来移民火星的话,科学家也肯定得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说解决了这个问题,火星上还是什么植物都没有的话,那就更需要我这样的人去了,就像记录历史一样,要把植物和人类的关系记录下来,让人们不要轻易忘掉。需要有人能够顺畅地表达这样的内容和情感。就算我不当一个科普作家,去当一个吟游诗人也挺好的。

成为十二问



1、你的父亲、母亲分别对你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影响是整体的,不好彼此割裂。他们教会我,要端正地做自己。

2、小时候有什么样的梦想?你现在实现了吗?

那时想建一座植物园,把全世界的植物都栽种在里面。这是个实现不了的梦想,但我后来用拍照的方式,来记录和收集世界各地的植物。

3、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最享受,最投入,最废寝忘食?

睡觉。平时总觉得睡觉的时间不足,能有机会好好睡觉都会很珍惜。

4、在成长道路中,对你影响最大的人、事、书分别是什么?

影响最大的人是父母,家庭教育和潜移默化、日积月累的影响,造就了现在的人格和价值观。

影响最大的事是选择了生物学专业,其实我也考虑过是不是去学天文学,或者汉语言文学。最终选择了生物学,现在一点也不后悔。

影响最大的书是《中国高等植物图鉴 第二卷》,读小学的时候我妈给我买的,让我看到了很多植物。

5、在你的人生中,是否存在某个决定性瞬间,它让你走上现在这条道路,成为现在的你?

我觉得是慢慢积累下来的,而不是突然怎样。

6、你人生中有哪些最具成就感的时刻?

很多小事我都会感觉满足,栽种的花开放了,拍了一张自己喜欢的照片,写完一段故事等等。

7、你觉得你取得成就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认真做事,踏踏实实做事。我不是天才,性格也不怎么样,所以只能认真做事。别人去网上搜一下看到的资料,我可能要花两个小时去查论文核实。

8、什么是你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什么是你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你如何度过?

每天醒来的时候,知道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就是最幸福的时刻。认真面对每一天就很好。

最艰难的时候是读大学,有一段时间比较迷茫,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也觉得身边缺少支持,当然也没钱。后来安静下来,仔细想自己能做什么,愿意做什么,尽量做好能做的事,不随波逐流,慢慢改变,就过来了。

9、你怎么描述你工作的价值?你会一直做这项工作到什么时候?

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把别人的、自己的故事,重新编排以后,按照自己的方式讲出来。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子,生活在有故事的世界里,要比没有故事的世界精彩得多。这就是我工作的价值所在。

只要有故事可讲,就一直讲下去。

10、在你身处的行业,怎样才能称得上杰出?

对行业的了解不是很全面,能把正确的内容或者理念让读者接受,我觉得就足够杰出了。

11、到目前为止,你觉得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成为你想成为的人了吗?

追求的人生价值一直在变化,所以要一直努力。但我想至少没有成为自己不想成为的人。

12、对于年轻一代,要从事你所在的行业,并做出成就,你觉得应该具备什么的素质?经过怎样的训练?

最重要的是诚实。

诚实的人可以客观公正地获取信息和表达,而不被其他因素所左右,也能够正确地面对自己的错误,这样才能进步。

有才无德比能力不足更不好。

如果确实想从事相关的工作,至少需要某个领域的专业背景,然后至少熟悉一种表达方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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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熊亮张伯驹连晓刚……之后,我惊奇地发现:他们的父母都不管他们!

熊亮:我是怎样在阁楼里,自学成为一个画家的

曾忆城:从小就想当画家,美院毕业做了摄影师,现在自己搞创作

三川:到底是谁影响了你成为今天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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