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戏迷慈禧太后(一)

 

慈禧太后爱戏,到底爱到什么程度呢?...



#超级戏迷慈禧太后 #
文|| 李舒       插画|| 的灰


前几日去剧场听戏,邻座是几位窈窕娇娘。名角一登场,别人给碰头彩,她们则变魔术般手举灯牌——一开机关,角儿的名字带着闪,眼花缭乱,技惊四座。



这当然是新世纪的戏迷,把歌星演唱会那一套搬进剧场。这还是不是最疯狂的,上海的越剧迷老阿姨们不仅会带灯牌,还带喊类似“钱惠丽我们永远爱你”的应援词。某次岳美缇老师谢幕,遇到高嚷“缇缇你最棒”的女粉丝,事后捂着胸口说“吃不消吃不消”,戏曲名角初见新时代捧角家的阵仗,胆量还有待提高。

戏迷在整个戏曲史中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以京剧为例,有成就一代名角的(罗瘿公),有帮助名角开拓视野走向国际的(齐如山),有为戏曲界留下重磅级演出的(张伯驹)……但论起最资深最牛气的戏迷,只有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说人话?哦,就是我们都熟悉的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爱戏,到底爱到什么程度呢?
清人笔记中描述,自从慈禧开始垂帘听政,听戏活动,一个月要召集好几次。为了满足慈禧的戏瘾,“自编小梨园一部于内教坊”。为了方便慈禧看戏,在养心殿之右、慈禧寝宫约数十步设立了一座叫“阅是楼”的小戏台。“戏台方式不甚大,而极华丽,是为宫内之小戏台。戏目慈禧自定,命内监传内务府人员,然后以黄纸大书口传懿旨,演某某戏,分粘之前后台。每一出上,必先有内务府司员二人,朝冠补服,自幕后出,分立台左右,谓之带戏,出止随下。所演多文戏,如《捉放曹》、《定军山》、《红鸾禧》之类。演毕,内务府照例犒赏。其尤负盛名各伶,则慈禧另赏以内帑,多寡无定额。各伶皆至台前谢恩讫,始由内务府人员领之出宫。”
颐和园内的德和楼戏楼,也是慈禧新修的戏园子。“德和”出自《左传》:“君子听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意思是君子听了美好的音乐,就会心平气和,从而达到道德高尚的境界。德和楼占地面积3800多平方米,分为三层,叹为观止。朱家溍先生在《故宫退食录》中说:“这三层戏台的最上层叫福台,中层叫禄台,下层叫寿台。寿台是使用率最大的一层。……寿台天花板上有三个天井,在个别戏中的个别场,可从天井口辘轳架系下一些东西到寿台上。寿台台板有五个地井,井口盖板可以掀开,下去都可以通往后台,实际上是地下室,并非五口真的水井。地下室内地面上还有一口真的水井,上面也盖着板,是为了扩大共鸣作用的。地下室内有绞盘,个别戏的个别场子,角色或物可从五个地井口升上寿台。”

慈禧每到颐和园的第二天,就要到德和园入座颐乐殿看戏,她看戏的时间一般从早晨9时到下午6时,看戏的位置并不固定,有时坐在颐乐殿内正中的宝座上,有时坐在殿西侧窗下的炕床上,累了就到西间暖阁内休息,饿了则在殿内东二间临时拼起的三张大桌子上用餐。颐乐殿两侧各有十间看戏廊,是被恩赏的王公大臣看戏的地方。当时能得到这种恩宠的也不过四五十人,王公依爵位辈分、大臣依官阶品级分列两厢,都有固定位置。美国女画家卡尔回忆,她在颐和园为慈禧画像时,曾在德和园中被“赏看戏”,她和后妃们一同站在颐乐殿廊下,台上正表演舞龙,后妃们互相递着眼色,悄悄地退入殿内。这时,龙嘴喷出水柱,水溅了卡尔一身。

仅仅在德和楼,慈禧太后就看了260多场戏,这个数字大概超过如今许多戏迷一辈子的看戏总和了。那么,慈禧太后是如何走上戏迷之路的呢?
清宫里从来不缺乏戏迷,连外表高冷内心火热的“四爷”雍正,也会在劳模生涯间隙听戏。有次看内廷戏班演的《郑儋打子》,因为伶人演得很卖力,“曲伎俱佳”,四爷心情大好,就给演员们赏赐酒食。大概这样的赏赐不常有,演员们便有些激动,其中一位居然搭讪皇帝问:“不知现在谁在常州任职?”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戏中的郑儋担任的是常州刺史。雍正听后勃然大怒:“你乃优伶贱辈,胆敢擅问官守?其风实不可长!”看场戏看出人命来,这代价也太大了。

慈禧走上戏曲爱好者的道路,大约受丈夫咸丰皇帝的影响很深。咸丰帝不仅爱听戏,有时还会粉墨登场,亲自登台演唱。他喜欢的戏目有《教子》《八扯》《朱仙镇》《平安如意》《小妹子》等。有一次老艺人陈金崔在热河行宫中教唱《闻铃》一戏时,戏文中“萧条凭生”的“凭”字唱念为上声,咸丰听后立刻纠正说“凭”字应为去声。有意思的是,陈金崔不服咸丰的指导,他翻出旧的曲谱同咸丰争辩自己没错。咸丰一急之下,竟然不顾自己的皇帝身份,跟陈金崔辩论说“旧谱固已误耳”(旧谱开始就是错的)。

《清代野记》上曾经记载了咸丰皇帝的戏迷轶事。皇帝特别喜欢一位叫朱莲芬的雏伶,据说美貌第一,善唱昆曲,且能作小诗并写得一手好字。咸丰经常传召他进宫。不巧的是,有个陆姓御史也狎好朱莲芬,由于朱莲芬经常被召入宫,自己想见而不得见,于是怒而向咸丰直言极谏,引经据典,洋洋数千言,意思是皇上要勤于政事,不要成天想着玩乐云云。咸丰接折后看穿了陆御史的心思,大笑道:“陆老爷吃醋了!”随后,他还在奏折上洋洋得意的批道:“如狗啃骨,被人夺去,岂不恨哉!钦此。”不仅如此,当年咸丰皇帝逃难到热河时,还不忘随身带着戏班子。1861年7月16日,咸丰皇帝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尽管身体已经十分虚弱,皇帝还是点了一台大戏。只是,听了一会儿,超级戏迷也不得不丢下大臣,回去休息。几个小时之后,咸丰皇帝撒手人寰,懿贵妃从此变成了慈禧太后。

丈夫走了,丈夫的兴趣爱好可以继续,一来追思过往甜蜜岁月,二来虽然可以垂帘听政,寡妇生涯到底难捱。宫里的娱乐生活本来就不多,听戏变成了老太后几十年里最大的爱好。从1861年到1908年的半世纪里,紫禁城里的主旋律便一直是皮黄绕梁,余音袅袅。
慈禧太后爱看戏,当然,她不是一个“棒槌”。王瑶卿先生曾经说:“西太后听戏很精,有时挑眼都挑得很服人。”慈禧对进宫的演员在艺术上要求非常高。即要求演员必须依照“串贯”(宫内的戏目详细总讲,每出戏有每出戏的串贯,上面用各色笔记载着剧目名称,演出时间,人物扮相,唱词念白、板眼锣鼓、武打套数以及眼神表情、动作指法、四声韵律、尖团字音等等)一丝不差地表演。如唱三刻不准唱40分钟,唱上声的不能唱平声,该念团字的绝对不许念成尖字,要提起神、咬准词唱、不准穿薄底靴……

对于舞台设置,慈禧太后也有自己的见解。德龄公主在《清宫二年记》中回忆,她当时观看一出《蟠桃会》,“他们演得非常巧妙而逼真。当我知道这戏完全是太监演的时候,我更加惊异不止,想不到太监竟有这样的才能。太后说布景都是太监画的,种种设计都是依太后的主张。这里的戏不是像中国普通戏院里那样,而是依着情节分成好几幕,太后虽没有到过外国,但有不少地方却设计得和外国的剧情相仿,这使我暗暗惊奇。太后喜欢看宗教书籍和神鬼故事,并且常常把它们编成剧本,亲自排演。对于这一点,太后自己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不仅如此,慈禧太后还亲自编写剧本,亲自监督排演,改昆腔剧本为自己喜爱的西皮二黄。光绪二十四年(公元1898年),归政后的慈禧太后来到颐和园享受晚年生活,她决定将昆腔《昭代箫韶》改编为西皮二黄。为了这个浩大的文化工程,她让身边内务府、如意馆、太医院中稍知文理者都来帮忙,但是这些人对于编戏都是外行,只能是帮助记录抄写。慈禧太后把他们都召到便殿之中,每一出戏都亲自讲解指示,待回去之后根据记忆,拼凑成完整的本子,再帮助慈禧加以润色渲染,最后还要交给慈禧审阅以最终定稿。

慈禧太后还参与了《四郎探母》的改编。据说,这是老太后很爱看的一出戏,最喜欢的是剧中的萧太后。于是,便让她的首席老生谭鑫培加上了“回令”这场戏。据说,《四郎探母》在清宫里,还曾经演过一个特别版本。某日宫中演出此戏,演公主的孙怡云因为腹泻而迟到,后台乱成一团,圣意不可违背,延迟开戏的罪名,谁也吃罪不起。可谭鑫培若此刻上台,万一孙怡云不能及时赶到,到时可怎么办呢?谭鑫培情急之下,临时改词,把一段“杨延辉坐宫院”,足足唱了三十六个“我好比”,而且沒有一句错了韵脚辙口。资深戏迷慈禧太后可比爱改戏的红都女皇强多了,她一直等到唱完,才宣召谭鑫培:“这是怎么回事啊?”谭鑫培跪在地上陈述实情,一旁的孙怡云差点要再唱一次《回令》哀告。结果,慈禧太后非但不罚,还赏银二百两,外加御用的鼻烟一大包,白听了一回“最长探母”和空前绝后的“三十六个我好比”,老太太偷着乐还来不及呢!

不过,慈禧太后给改的词儿,似乎实践性不大。陈德霖曾说:“老佛爷所编的词,不但不能改,而且还得大恭维。可是有许多词句,真是难以安腔,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迁就。所安的腔,唱出来好听,她便得意,自以为编的词句好,容易唱;倘安的腔唱出来不好听,她不好说她词句不容易唱,她说腔安得不好,所以她编一套词,交下来安腔,就得出几身汗。”这个细节,很容易让人想起大半个世纪后,另一个热衷创作戏词儿的“红都女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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