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继福｜(小小说)《风雪炊事班》

下乡半年来，虽然条件这么艰苦，却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关切的声音，我心里特别感动，眼睛有些湿润。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女知青感动得不能自制，竟在一...



小小说沙龙第1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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邴继福（小小说）

一九六九年，我下乡到乌伊岭前卫农场不久，就经受到了一场暴风雪的考验。

当时，农场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只在草甸子旁搭几栋帐蓬，没有水井，吃的是塔头甸子水。下乡不久，十九岁的我当上了食堂管理员，负责一百多位知青的伙食。

起初我信心挺足，总想调剂好伙食。可是，由于交通和经济条件的限制，伙食老是搞不出去。天天吃馒头、喝“老三样”（白菜、海带、黄豆）汤。夏天还好说，冬天更是困难重重。

一九六九年的冬天雪特别大。一天夜里，睡在帐蓬里的我被冻醒，发现被上盖了一层雪。原来，夜里刮起暴风雪，风掀起帐蓬的布帘窗，雪便钻了进来。看天色微亮，我忙起身，去食堂做准备早饭。

大烟泡依旧在刮，大雪已铺满了四野，足有四十公分厚。平时走到食堂只需三四分钟，这次却在大风雪中艰难地走了十多分钟。掀开食堂帐蓬的棉布门，见地上、锅台、面案上都布满了雪，饮事班长小郑正在清扫，我十分感动，忙问，面发了没有？他沮丧地说，天这么冷，发个屁！我说，赶快烧水，面没发也得蒸馒头，要不吃啥呀？

一会儿，小郑就把锅灶点着，女饮事员们也相继到了。厨房里，寒风刮开布窗帘，雪花直往帐蓬里灌。冻得伸不出手，女饮事员只好围着围巾、戴着棉手套干活。水缸已被冻裂，水流了一地结成冰，一踏溜滑。小郑说，没有水咋做汤啊？我说，上草甸子泉子里去挑啊！小郑说，泉子水早冻干了。我想了想说，活人不能叫尿憋死，那就化雪水吧！于是，有的端着大小盆到帐蓬外收雪，然后倒进大铁锅里化；有的从雪地里刨出冻白菜，带着手套用菜刀剁碎，搂进大锅……

渐渐地，帐蓬里充满了烟一样的蒸气，对面都难看清人。一大锅白菜汤烧好了。可由于面没有发，蒸出的馒头硬得象石头。大家都傻眼了，问我咋办？我说，能咋办，跟大伙解释解释，天太冷面没发，对付吃一顿吧！

馒头确实挺硬，知青们根本无法入口。不少人指责卖饭的服务员，这是人吃的吗？服务员态度也不好，就这玩艺，爱吃不吃。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吵吵起来。我去劝解，知青们便跟我吵吵，你这管理员是咋当的？我也生了一肚子气。

这时，场部通信员来催，说都快晌午了，客人的饭咋还没端去，场长都急眼了！场长还说，别让你们饮事班老煮挂面荷包蛋，换换样！

我这才想起，几天前，从省城哈尔滨来了个刚“解放”的老干部，想到最边远的地方体验一下知青生活，选择了我们农场。场长十分重视，嘱咐我说，老干部五十多岁了，咱一定要照顾好，给开点小灶。那时候所谓的小灶，就是知青们十分渴望的病号饭——一碗挂面条，里面卧两个荷包蛋。

有啥换的呢？我想了想，就让饮事员炒了两个鸡蛋，摊了两张鸡蛋饼，我亲自端到场部。所谓场部，只是一架帐蓬，帐蓬间壁两个屋，一半办公，一半睡觉。

老场长看了我端的饭菜，生气地说，鸡蛋鸡蛋，老离不开鸡蛋，就不能弄点别的！我刚跟知青们吵吵完，正窝着火，便没好气的说，海带、黄豆早都吃没了，除了冻白菜，还有啥吃的呀？

场长生气了，那你不好去镇上买点？我说，离镇一百多里，雪又这么大，根本不通车，我能飞下去呀！一下子，把场长噎没电了。

这些话，被帐蓬里间的老干部听见了，忙过来劝场长，你就别难为小伙子啦，我也不是来摆谱的，得和知青们同吃同住。走，我到食堂看看去。说着，老干部端着给他做的炒鸡蛋，跟我来到食堂。

当老干部看到食堂屋地上满中雪，服务员都跺着脚，围站在锅台边喝着白菜汤，啃着硬馒头，便一声没吭，把炒鸡蛋倒进一个女服务员碗里，自己亲自盛了一碗“老三样”汤，拿起个硬馒头吃了起来，还边吃边说，你们这帮孩子真是太苦了，我回省里之后，一定把你们这里的情况，向上边反映反映。

下乡半年来，虽然条件这么艰苦，却从来没听到过这种关切的声音，我心里特别感动，眼睛有些湿润。那几个十七八岁的女知青感动得不能自制，竟在一起抱头痛哭……



编辑：李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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