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蓝色吉他的人 ▏史蒂文斯诗选

 

华莱士·史蒂文斯被公认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美国诗人,与庞德-艾略特一系的现代主义诗人相...

华莱士·史蒂文斯



(美国)

华莱士·史蒂文斯被公认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美国诗人,与庞德-艾略特一系的现代主义诗人相比,他似乎更为关注想象力的转换和对现实的重建作用,而重新激活、丰富了浪漫主义传统。史蒂文斯的诗歌世界丰富而博大,玄妙而又具体精微。他吸收了哲学的深刻以增添了诗的层次性,又保持了自身张力和独属于诗的雄辩;他经常将日常场景抽象化、玄思化,却在其中安放了对现实世界积极而密切的关注。他诗中高度的修辞化特征,以及充斥着的元诗色彩,常令众多优秀的头脑折服。史蒂文斯诗作汉译结集始于《史蒂文斯诗集》(西蒙、水琴译,1989),新世纪以来则以《最高虚构笔记:史蒂文斯诗文集》(陈东飚、张枣译,2009)为主,对诸多青年诗人诗学面目的塑造起到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此外,陈东飚还译有《坛子轶事》(2015),收录了史蒂文斯的大部分诗作。诗人王敖亦有为数不少的史蒂文斯诗文译作,并对他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


华莱士·史蒂文斯诗选
♦弹蓝色吉他的人(节选)

1

那人俯身,调校
吉他琴弦。日子青郁。

他们说:“你抱着蓝色吉他;
弹奏的事物并不真实。”

那人笑道;“蓝色吉他上
事物改变了本来的面目。”

他们又说:“你弹奏的曲调
必须既高于我们,又是我们自己,

蓝色吉他上的曲调
必须是事物本来的面目。”

2

我弹不出完整的世界,
虽然我用尽了力量。

我歌咏英雄的头颅,巨大的眼睛
古铜色的脸,但并不是一个人,

虽然我尽力弹出完整的人。
弹他时几乎傲到了这点。

如果小夜曲
和人——样重要,那么

完全可以说是小夜曲
弹奏蓝色的吉他。

3

啊,请弹作品第一号,
搅动人心中的匕首,

把大脑放到木板上,
挑出刻毒的颜色,

把思想钉在屋门上,
展翅飞向雨、雪,

放出活的音调,
敲击,敲击,把它变为真实,

敲出蓝色的音符,
敲击金属的琴弦……

4

那是生命:真实的事物?
它在蓝色吉他上行进。

一根弦上有一百万人?
所有的行为都在,

所有的行为,无论错对,
所有的行为,无论强弱?

情感疯狂地呼唤.
像秋风中苍蝇的叫声,

那么这就是生命;真实的事物
蓝色吉他的声音。

5

不要对我们讲诗的伟大,
讲地下晃动的火炬,

光点上拱顶的结构.
我们的阳光下没有影子,

白昼是欲望,夜晓是睡眠。
什么地方也没有影子。

我们的大地平担,赤裸。 ‘
近有任何影子。诗

超越音乐,必须取代
空虚的天国和颂歌,

我们自己必须在诗中就位,
即便是在你吉他的嘈切声中。
……

26

想象中世界受过浸洗,
世界是海岸,无论声音,形式

还是光明,送别的纪念物,
离歌的回响,岩石,

他的想象总复归于这些,
而后又像一行音符驰入空中,

云间尘沙堆积,巨人
与凶恶的字母搏斗:

麋集的思想,麋集的梦
梦见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山的音乐似乎
不断飘临,不断消逝。

27

海水冲白了屋顶。
大海在冬天的空气中漂流。

北方创造了大海。
大海在纷落的雪中。

这片阴郁是大海的黑暗。
地理学家和哲学家,

清注意。如果不是因为那盐水杯,
不是因为屋檐上的冰柱——

大海不过是嘲弄的形式。
一座座冰山嘲笑

不能成为自己的恶魔,
它四处游荡,改换变幻的风景。

(西蒙 水琴译)

♦坛子轶闻

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
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
它使得散乱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为中心。

荒野全都向坛子涌来,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坛子圆圆的,在地上
巍然耸立,风采非凡。

它统领四面八方,
这灰色无花纹的坛子
它不孳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的一切都不同。

(飞白译)

♦黑色的统治

在夜里,在炉火边,
树丛的各种色彩,
落叶的各种色调,
重复出现.
在房间里翻卷,
就像树叶本身
在风中翻卷
是啊:浓密的铁杉材的色彩
大步走来。
我想起了孔雀的叫喊。

孔雀尾翎的各种色彩
也像这树叶
翻卷,在风中,
在黄昏的风中。
色彩扫过房间,
就像孔雀从铁杉树上
飞落地面。
我听到他们呼喊——这些孔雀
那呼喊是抗议暮色,
还是抗议树叶自己
在风中翻卷?

翻卷,好像火焰
在燃烧时翻卷,
翻卷,好像孔雀尾翎
在喧闹的火焰中翻卷,
高声地,好像铁杉树里
充满了孔雀的叫喊。
要不这呼城是在抗议铁杉自己?

从窗口望出去,
我看到行星聚拢,
就好像树叶
在风中翻卷。
我看到黑夜来临
大步走来,像浓密的铁杉的颜色,
我感到害怕,
我记起了孔雀的叫喊。

(赵毅衡译)

♦雪人

人必须用冬天的心境
去注视冰霜和覆着白雪的
松树的枝桠;

必须冻过很久
才能看到挂满冰的刺柏,
和远处一月的阳光里

粗糙的云杉,才能不因为风声
以及这片土地上
叶子的声音,想到

任何悲惨的际遇,
同样的风在同样的
荒凉的地方,也为倾听者

而吹,他在雪中倾听,
完全不是他自己,看见
一切,以及一切存在中的空无。

(灵石 译)

♦宣言的隐喻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二十个人走过二十座桥梁,
进入二十座村庄。

或是一个人
走过一座桥进入一个村庄。
这是一支古老的歌
它不会宣泄它自己的意思……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
二十个人走过一座桥
进入一个村庄。

这村庄不愿显露自己
但肯定有自己的意思……

人们的靴子踏上
桥梁的边缘,
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自果树丛中升起。
我在想些什么?
而意思已逃离自身。

那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那果树林……

(孟猛 译)

♦词语造成的人

没有情感的神话,人类的梦幻
死亡的诗歌,我们会是什么?

阉割过的朦胧月亮——生活
由有关生活的计划组成,梦幻

是一片沙漠
我们在那里精心筹划,被梦境撕裂,

被失败的可怖的符咒所撕裂
被失败和梦幻同为一体的恐惧所撕裂。

所有人是同一个诗人
记述着命运的偏执打算。

(孟猛 译)

♦内心情人的最后独白

点燃夜晚的第一线光,在房间里
我们休息,为不足道的理由,思忖着
想象世界是最后的善。

因此,这是最炽烈的幽会
只有在这种思想下我们才能集中心绪,
排除一切冷漠,倾心于一件事:

在这唯一的事中,仅有一条围巾,
紧紧裹着我们,既然我们很穷,一丝温暖
一线光,一点力,都有奇迹般的影响,

现在我们互相忘却,也忘却了自己,
只感觉到一种朦胧的秩序,一个整体,
一种知识,安排了这次幽会。

在它生气勃勃的边缘,在心中
我们看见上帝和想象融为一体……
那点燃黑夜的最高烛火是多么难以攀缘。

这同一线光,这同一个心里,
我们蜗居在黑夜的空气中,
那儿,能呆在一起就是满足。

(孟猛 译)

♦一个特例的过程

今天树叶在叫喊,当它们悬在枝头被风吹打,
然而冬的虚无开始一点点地减少。
到处还都是冰冷的阴影和积下的雪。

树叶叫喊……有一个人呆在旁边只是在听。
这是忙碌的叫喊,跟其他的人有关。
尽管有一个人说一是万物的一个部分,

哪里有矛盾,哪里就会有反抗;
而作为一个部分就是要努力去谢绝:
一个人感受到的生活就是这一切赋予的生活。

树叶叫喊。这不是神灵垂爱的叫喊,
不是牛皮哄哄的英雄们的吹嘘,也不是人类的叫喊。
这是从不凌驾它们自身的树叶的叫喊,

没有幻想曲上场,没有什么意义比
它们能做的更多只有耳朵最后的听闻,只有这事情
本身,直到最后,这叫喊跟任何人都完全无关。

(罗池 译)

♦一个在它自己的生命中沉睡的孩子

在那些老人当中你知道
有一个没名字的正思索着
一切重要思想的残余。

它们什么也不是,只能纳入
个别人的心智世界。他从外部
观察它们并从内部理解它们,

这位孤单的帝王统治着那些
遥远的事物,但又切近得足以
在今夜的卧床上唤醒你的心弦。

(罗池 译)

♦两封信

即便早已有一弯新月出现
在诸天的每一个云端,
用晶莹的月光把夜晚润湿,
有人还想要更多更多
可以返回的真实的内心,
一个与自我相对的家,一个暗处,
一份可以享受片刻生活的悠闲。

就像点着一支蜡烛,
就像趴在桌上,眯着眼睛,
听着最渴望听的故事,
仿佛我们又重新围坐在一块,
我们中有一人在说着而所有的人都相信
我们听到的话而烛光,尽管很小,已足够了。

(罗池 译)

明朗的一日没有回忆

没有士兵埋在风景区,
没有思想念及已经死去的人,
如同他们还在五十年前:
年轻并生活在一种鲜活的空气里,
年轻并行走在这阳光里,
穿着蓝衣服弯下腰去触碰什么东西——
今日的心境不是天气的一个部分。

今日的空气把一切事物变得明朗。
它不具备知识却只有空虚,
它弥漫了我们却毫无意义,
仿佛过去我们谁也不曾到过这里
此刻也未曾出现:在这浅显的景象中,
这无形的运动,这种感觉。

(罗池 译)

七月高山

我们生活在一座星群,
夜空璀璨而又漆黑,
不是一个单一的世界,
不是在钢琴上在讲演中,
能用音乐说得动听的事情,

就像在诗歌的书页上——
思想者们对一个永在起始的宇宙
没有最后的结论。
沿路向前,当我们攀上高山,
佛蒙特把自己一蹴而就。

(罗池 译)

一部神话能反映它的领地

一部神话能反映它的领地。在这儿,
康涅狄格,我们从来不曾生活在一个
神话能变为现实的时代——但倘若我们有过——
这就得提出一个形象真实性的问题。
形象必须要具有它的创造者的生命力。
它的生命力是它的创造者的增长
和提升。在重又焕然一新的青春中,它是他,
在来自他领地的那些物质中,
在他森林里的树木和从他的田地刨出的
或从他的大山下开采的石头中,它就是他。

(罗池 译)

(来源:译诗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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