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因为你像危险一样温柔

 

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LeopoldoMaríaPanero,1948-2014),西班牙战后“六...

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Leopoldo María Panero,1948-2014),西班牙战后“六八年代”代表诗人,是西班牙1970年涌现的“新派九诗人”中最年轻的一位,是第一位被出版西班牙文学最经典之作的Cátedra出版社纳入“西班牙语文学系列”的战后诗人;他是西班牙二十世纪诗歌史上出名的“疯子”,生命中的大半岁月无数次进出疯人院,成为精神分析界的经典案例,出版诗集三十余部,兼写短篇小说和散文。
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诗选
汪天艾 译


致弗朗西斯科

温柔得像危险,有一日你

用你不可能的手穿越脆弱的午夜

你的手值过我的生命,

和许多生命

而你几近沉默的嘴唇说出什么是思绪。

我贴在你身上度过一晚像贴附一棵生命之树

因为你像危险一样温柔,

像重新来活的危险。
1970年代末,诗人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三十岁,精神困扰日益加重,已经自杀过两次,幻想症频发;他不再是那个曾经更易相处的青年,阴郁与黑暗一天天爬进他的双眼,很少有人再能容忍他怪异的性格。不过朋友发现,有一个人时常在他身边:弗朗西斯科。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孩,黑头发,个子不太高,长得也不十分抢眼,沉默寡言,带着微微悲伤的气息。后来,帕内罗写了这首小诗给他,“你像危险一样温柔”。


莱奥波尔多•马利亚•帕内罗手迹,2000年

1939年春天死去的无政府主义者之歌

你感觉不到空气的重量刚刚做茧

没有界限的身体里没有欲望翅膀

没有界限的身体里你感觉不到盲眼的光

噢完好的钻石空气的重量

远方蓝色的山峦在等什么

鹰从哪里飞过阴影穿过积雪

风在杨树林里唱歌溪水低语

静谧夜里萤火虫发光

松脂的浓郁香气火堆劈啪

举着火把追猎杀死野狼

光亮的战斗积雪落败

没有什么搅乱茉莉和盛开的空气

他们金色的头颅在湿漉的草地上

他们蓝色的眼睛是熄灭的火山

风中溺死金色的头发

遗弃多少静止大腿的光

阴影里渴望死去的身体怎样疼痛。

灿黄的庄稼地果实落在地上

他们再次疲惫眼里没有光

骨头却发着光分割夜晚

幽灵围着火焰起舞

到了回去的时候,他们的眼里没有光

路边溅上斑痕头发压扁

到了回去的时候,一路小心。

静谧夜里萤火虫发光。

风在骨头里唱歌像吹过风干的杨树林

钻进胸膛吹起口哨,在牙床里大笑

树枝上飘着夜莺的歌谣

风像一条河抚摸他们的眼窝

远方蓝色的山峦在等什么

大理石的手里抓着一只火把,气焰

在弯弓下摇摆

他们的名字几乎无法震动光线空气

大地会刻下最微弱的灰烬

燕子和乌鸦会从上面飞过

群鸟会路过向南方迁徙

牧羊人的梦境从灰烬上升腾

赤裸的大地会和积雪一起死去

回去的时候到了,面朝夕阳,

他们的嘴唇吐露被遗忘的歌谣

他们的嘴唇向天空飞去什么他们蓝色的眼睛

在隐蔽的山坡倾洒多少熔岩

他们蓝色的眼睛结霜

不停扯下绷带的愿望远去

他们的嘴唇向天空飞去什么火焰

那些红色的嘴唇有人从未忘记。

可是风吹散最后的云

有人以为垂下的手里是寒冷

他们忘了熄灭的不只是眼中的火焰

在那以后不是寒冷,而是比寒冷更少。

当我还在织一块苦涩的钢当我还在织我苦涩的钢

恐惧在我死去的眼中。

当我还用苍白无用的手

把你的铁锈做成沉默

雪继续落在我的身体

除了它们还有更加深刻的静默

放在刺穿我头颅的钉子上面:

就算是骨头也许并不颤抖

就算苔藓为我的胸膛作结

恐惧依然搅动空洞的眼窝。

马戏团

我的灵魂里有两个运动员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尖叫着讲关于生命的笑话:

而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在我空荡的灵魂里我一直听

他们怎样在秋千上保持平衡。两个

运动员在我的灵魂里从一边跳到另一边

很满意那地方这么空荡。

而我听见

在没有声音的空间里听见

一次又一次秋千的嘎吱

一次又一次。

我的灵魂上方一个没有脸的女人站着唱歌,

我的灵魂上方踩着地面一个没有脸的女人,

我的灵魂,我的灵魂:我重复这个词

不知道是不是像一个孩子冲着阳光喊着妈妈,

迷惑的声音带着哭泣,或者很简单

只是为了看出没有意义。

我的灵魂。我的灵魂

像坚硬的土地,马群,灵车,人脚

踩过,看也不看,还有

不存在的人,他们的眼睛

涌出我今天,昨天,明天的血。一群没有头的人

会在我的坟墓上方唱歌

一首听不懂的歌。

而我灵魂的骨头会分解。

我的灵魂。我的

死去的兄弟在旁边抽一根烟。

叶芝的修正

上帝保护我像那些人一样

思考,他们独自思考

或者为了忘记

他们思考过的——因为

头脑并非独自

那个

唱持久的歌的人

感觉到太多,太多。

上帝用比他名字更多保护我,

上帝保护我成为一个老人

所有人都奉承都叫他

名字里的空档;哦,我是什么,

谁,我不能是,

看上去——为了唱完

一首歌的喜好——永远是个疯子?

我祈祷——空洞的词语走开

不被听到,只剩下站着的

祈祷——希望就算要过很久才死

就算要过很久我的名字

才能最终写在一块碑上

有一天人们会说起这寒冷

说我不是个疯子。

吸血鬼悲歌

你们,你们所有人,所有

这街上堆积的肉体,你们

是我的食物

所有这些眼睛

布满眼屎,像是刚刚

醒来的人,像是

看着却没看见或者只是出于渴望

别的目光荒诞的制裁,

你们所有人

是我的食物,而玻璃眼球里

唯一的镜子般

照出的惊恐,死人穿行的

这层迷雾,这就是

我为食物付出的代价。

我曾是行吟诗人,现在我不知道我是谁

只有在夜里我遇见我夜晚的

爱人,更只有在

没有人的平原

只有一位贵妇嗥叫

头拿在手里

只有在夜里我遇见我的爱人

头拿在手里。

像别的国王会送熏香

我把我的记忆

献在她手里

她递给我她的头

然后,用另一只手

慢慢指向夜晚。

只有在夜里,只有在第九时辰

我出来寻找我的爱人

平原上我的记忆

像鹿一样飞奔。

我有过声音,我曾是行吟诗人

今天我不再懂得歌唱

行吟,今天我不知道我是谁

夜里我听见一个鬼魂

对着死人背诵我的诗句。

“一个疯子被天空的诅咒选中”一个疯子被天空的诅咒选中

在一个角落羞愧地唱着

他的歌谣讲天使和人眼里

值得生命的东西

生命在他的脚下腐烂像一朵玫瑰

已经离坟墓很近了,他身边陪着

一位公主。

疯子我住过郊区,感觉像

一只猴子,我住过阴沟

运输沉渣,

我在苍蝇国住了两年

学会用扔掉的滋养自己。

我当过蛇滑行在

人的废墟,站在

死人上面大喊格言警句,

带着我的对数

穿过陌生的肉体海洋

只能想到从小我就被绑架为了一场幻觉的战役

我的父母引诱我

执行亵渎神明的行为,和老人、死人一起。

我向幽灵展示如何在身体上

移动,向女人展示在黄昏

听见树怎样唱歌,怎样哭泣。

男人用烂泥沾脏我的脸,说话时,

眼睛“游荡在生命以外”,或者

“没有什么能比

你的灵魂还少”,或者“你叫什么名字”

还有“你的名字多黑暗啊”。

我活过生命的空白,

生命的错误,遗忘,它

无尽的笨拙,我记得它

残酷的神秘,它的触须

抚摸我的肚子,屁股,脚

疯狂地逃。

我活过它的诱惑,活过它的罪

永远不可获得赦免。

一只手的幻觉或死后的希望和夜的清醒里的荒诞一个女人靠近在她的眼里

我看见我所有毁坏的爱情

我惊讶还会有人爱上尸体,

比如这个女人,她的低语

在夜里重复我所有被碾压的爱情的回声

我惊讶还有人固执地舔开痂壳

里面本是金子,

被时间净化成空无。

我看见她像沙漠里看见水影

却不相信的人,

我爱她却不敢相信爱。

于是我献给她我赤裸的大脑,

癞蛤蟆一样不堪,像一条无用的鱼

一天一天激她用舌头轻柔

碰它就这样重复

一场仪式,唯一的意义

是遗忘即神圣。

退场

也许抓伤石头

更加浪漫

说出比如,从阴影的影子里

唱着歌,

被我自己的沉默惊讶,

比如:“要

耕犁冬天

雪里有犁沟,和人”

今天蜘蛛从我房间的四角

给出炽热的记号,灯光摇晃,

我开始怀疑

文学这场巨型悲剧

是否确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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