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来信(5) “哪个Girl?”

 

我总觉得这时候得来两句“扯犊子”的话方能昭示出彼此关系的亲密...

周董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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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来信(5)| "哪个Girl?"
文/周董
 (1)

时间已是伦敦的周五傍晚了。

下午的讨论课一共才5个人,大伙把各自课前阅读时看懂的内容复述完一遍,也才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每周的这个时候,我都会上一门叫着Theoretical Approaches to Social Anthropology的课,翻译成中文大概是“社会人类学理论方法”的意思。据往届的鄙校人类学女博士们评价,这可是享誉伦敦大学亚非学院最火的课程之一。

梅洛庞蒂、布尔迪厄、斯特拉森,现象学、解构主义、语言相对论,张口就扯出一些这样深邃的名词,向来被认为要不是真的腹有才华,那便是装逼到家。

问题是,课堂上表现最热情的总是来自各国的女同学们。

 (2)

这一天的主题是法国后现代主义大师德勒兹的“生成论”,世间的一切存在不过都是“生成的生命”,可以生成动物、生成女性,生成世间的一切概念。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懂的概念,德勒兹的专著很多也并没有译著到国内,不过这似乎并不影响国人极为前卫地去消费它。

比如,成都就有一个叫着“Thousand Plateaus”的后现代艺术中心,这显然是直接照搬了德勒兹的代表作《千高原》名字的结果。

上课前,我仔细查找过国内学者有关“生成论”的中文介绍,大概是他们翻译的太烂,或者是我理解力太差,你会真切的知道什么叫不忍卒读、不知所云。



一年前,在国内连类似拗口的学术文章一篇都没看过的人,竟然现在要坐在一个全是外国人的课堂上,然后还要假装热情地跟大伙讨论一番是什么存在、什么是生成,什么是语言、什么是言语。

 (3)

发言时,我突然提到了前些天曾大火的AlphaGo。人工智能一再地战胜了人世间的顶级棋手,这提示着我们人类已经进一步认清了自己,还是我们从来就没有真正弄懂过为啥我之所以是我,而它为何是它?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例子。我说话时,大伙都怔怔地看着我,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大概已经勾起了这些来自英国、巴基斯坦、印度、丹麦的各国同学们关于“自我”与“存在”的某种深邃而伟大的哲学迷思。



“哪个Girl?”

一个姑娘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说的是AlphaGo,不是哪个Girl!敢情我说了半天你们一言不语,一直以为我是在说的某个Girl嚒。

那一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4)

很多时候,你不仅因为不能用流利的英语缜密地去谈论“人之所以存在”这么烟波浩淼的话题,还不得不忍受即便对自己熟悉的领域也可能因为发音走样了而遭到来自五湖四海的同学们的误解;

甚至,围棋为何会翻译为Go?



发问的是一个叫着瓦伦蒂娜的印度姑娘,不像很多印度姑娘皮肤黝黑,她皮肤白净。每次上课,她总是发言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从上个学期聊马克思、韦伯,聊解释学、语言相对性,到这个学期聊葛兰西、巴赫金,聊霸权主义、行为与实践,她总是能洋洋洒洒、出口成章。

每当这个时候,看着她的眉飞色舞,我的内心是极其羡慕的。

好汉已经不能再提当年勇了。

换在一年前,在北京簋街的饭局上,在拉萨宇拓路的酒吧里,在广州沙面的咖啡馆,作为一度闻名遐迩的“话家”,即便是初次见面,大概也总可以如此这般三言两句便也能折服你这等美女的吧。

可是如今呢,英雄落幕,话家不再,那些所谓学识、才华、经历,那些越策越开心的本事,恐怕在英语世界里短时间内是难以复苏了。



 

(5)

我很多次在图书馆碰到瓦伦蒂娜,也总是会停下来热情地聊上一番。越来越熟识了之后,我总觉得这时候得来两句“扯犊子”的话方能昭示出彼此关系的亲密,但大多数时候都卡壳了,或者最后穷尽着英语词汇的所有积累变着法儿说出来的时候,人家并不能体味到我曾歪在我大东北的炕头上扯到这些闲话时的那种欢乐和快意淋漓。

每周五下午的讨论课一般只有五个人,我都会坐在一个固定的位置,对面是一排偌大的玻璃窗户。抬眼望去,大英博物馆的屋顶就在不远处一扬手的距离。

不知为何,每次听着瓦伦蒂娜又在眉飞色舞而我却不知从哪里插嘴的时候,我望向窗外时,便会想起鲁迅先生在小说《故乡》里写到他羡慕少年闰土的生活时自己那种年少无知的惶恐:

“他们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四角的天空”。

在鲁迅的笔下,少年闰土的生活有着一种带着泥土般芬芳的美好,那是年少时的鲁迅羡慕的,可却也不是成年后的鲁迅愿意去守望的。



曾经生命中所经历和拥有的一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勇气全部格式化了重来。

我这窗户外的天空上,不时有飞机从大英博物馆延伸出去的天际线边飞过,这当然是少年时的鲁迅从未有见过的,但我又一次在课堂上不得不望向窗外的时候,看着不时在伦敦湛蓝的天空上划过的飞机,却想起过一个曾经不得不格式化自己青春的小姑娘的故事。

 (6)

2013年4月20日,四川芦山7.0级地震。

连夜赶到震中的第二天,我在毗邻的荥经县采访时碰到了一个13岁的小姑娘,她家里的土坯房被震裂了,村上的干部查看后鉴定为危房,要求他们全家当天便睡到露天中去。

对着残破的家,老实木讷、身无长物的小女孩的父亲无能为力,第二天就跑去震后繁忙的县城大街上揽活赚苦力去了;小女孩陪着母亲,百无聊赖之际,她执着地要跑到震裂的家中,把贴满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奖状一张张地小心撕下来,然后整齐地叠好。



妈妈担心开裂的墙壁随时会塌下来,再三阻止,着急上火时还扯开了嗓子大声地骂着,她一再抽泣着向我辩白,连家都没有了,那几张震碎了的破纸还有什么样的意义,但她腼腆的女儿总是静静地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从不分辨。

那些天,学校上不了课,这个扎着一个高高马尾的13岁小姑娘每天躺在露天中的竹席上无所事事,唯一的心思便是一遍遍地翻晒整理着她的这些全部荣誉。那一刻,我是理解她的。在她仅有的13岁年纪中,这便是她稚嫩青春的全部。

上社会学理论课后,我总想着能否找到某个社会或者人类学家的理论去解释她的这种心理。这是一个渐知人事的小姑娘,当她的家被一种她还无法理解的自然的力量毁掉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心思其实连她的妈妈也已经没法理解了。

 (7)

还记得上初中时,我开始迷恋起金庸的小说,但这显然会遭到老师、家长们一致的声讨。可是,黄蓉在牛家村密室里的刺激和不安,郭襄在风陵渡口倾心于杨过时的思念和怅惘,木婉清解下黑纱时的冷艳和潇洒,总让我无数次地在课堂上心思驰骋。



我迄今仍记得一个初中数学老师曾如此规劝我:不要急,等你考上大学了,图书馆里一排排的都是武侠小说,随便你看。再后来,终于上大学了,等我寻访到那一排排的书架前,看着曾经带给我无限畅想的那些文字,却再也找不回当年的那番心思。

青春,总是孤独的。就好比这个13岁的小姑娘,她的身边甚至都没有一个人会停下来去听听她在想着什么。如今,在远隔重洋的伦敦的课堂上再想起她,心里便时常涌动起对她的青春无人能懂的痛楚和怜惜;这几乎像极了瓦伦蒂娜听不懂我“扯犊子”的时心情一样,无论身边的烟花如何绚烂,最懂你的人永远是你自己。作者简介

江湖人称周董,曾经记者,现混迹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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