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周 鸣我真想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对于蚂蚁来说是一件生死存亡的大事...



◎黄岩文学2013年第2期：现代汉诗



简

介周鸣，1966年出生，浙江黄岩人，中国作协会员，出版诗集二本。



编者语

一个好诗人，总是善于抓住并把握事物某个细微之处，而且把它独特、精确地呈现出来。这种有别于他人的表现，便是一个诗人区别于另一个诗人的标志。周鸣的细，便在这里。这组短诗，都是他的近期之作。相比之前，有更大的冲击力和思考，而且，题材和内容也变得宽广丰富。关注现实并写实的短诗，往往会重复、写偏或情绪化，但周鸣这些，精炼锐利，并有一种悲悯和觉醒的爱。（2013•5）

我们都是生命(组诗)

        一条发给亡母的短信

我的娘

你离开人间已有五年了

我从未给你发过信息

今天是第一次。原因是

这个清明节，我在你墓前

烧了一大堆纸钱，连同一部

画在纸上的触摸屏手机

我知道你生前不识字

为此吃了许多难言的苦……

现在你在那边，该上学了吧

因为这里五周岁的小孩

已认得好多汉字了

我祝你在另一个世界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将来做一个有出息的

人见人爱的好鬼

        一只瘸腿小狗

一只瘸腿小狗

走起路来，与别的狗不一样

因为它只有三条腿

第四条腿被陌生人打断了

由于缺了一条腿，其它狗看不起它

经常围过来，集体欺侮它

可是它却像正常狗一样

谁咬它，就向谁还击

当然，最后失败的

或悲嚎着逃走的

是这只瘸腿的小狗

而不是其它四肢健全的狗……

这绝不是我随意杜撰的

而是有一次回老家探亲时

亲眼看到这条可怜的小狗

被同类们咬得惨不忍睹

我在茫茫尘世间

满怀悲愤



        岁月，这只匕首套

我深爱的人，经常同我吵架

尖刻的话语，像一把匕首

一刀一刀戳我

把我戳得体无完肤

有时戳到心了。我剧痛无比

我的嘴，也变成一把匕首

失去理智地还击

一刀一刀戳她

把她也戳得体无完肤

有时戳到心了。她也剧痛无比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

我们都在期待着，岁月

这只匕首套。什么时候

把我们彼此的怨恨

连同情爱一起，深藏不露

        棺材停放在山上

棺材停放在山上

孩子们特别怕。我爷爷的棺材

在山上存放了三年，村里的小孩们

就害怕了三年。那时候

我刚上小学，有时候想爷爷了

但我不敢上山，去看爷爷的棺材

因为村里的小伙伴们都说

棺材里有鬼。我不是怕棺材

而是怕棺材里

有鬼在欺侮爷爷

三年后，棺材要入土了

我哭着要看棺材里的爷爷

有大人吓唬我说

棺材里真有鬼

它吃掉了你爷爷的肉

只剩下一具完整的骨头

当时，只有十岁的我

哭得更厉害了

        送   葬

一群活人去送一个死人

活者大多是死者的亲友。外加一些

司机和吹鼓手。他们是赚钱的

亲友中有流泪和不流泪的

司机和吹鼓手们，统统不流泪

一个人的离世，有那么多人送别

这个死去的人，也许能安息了

他在生时，与我一样活得清苦

死去了，却搞得如此隆重。我的眼里

开始有了泪水。我不为他的死后

而是想起他的生前

我既不是他的亲友，也不是前来

赚钱的司机或吹鼓手

而是他活着时，经常吵架的邻居



人不能这样活

人不能这样活

既像墙头草，又像长草的墙

对风声，他徒有辨别的能力

对行人，他寸步不让地撞

有人在他身上，碰得头破血流了

他还用别人的血

喂养自己头上的草

这样的人，一生过得很风光

活着想做大地上的丰碑

死后找不到葬身的棺材

       悼念一只鸟

它不能再飞翔了

我知道它已经死去

也许它的同类，早已把它忘记了

但它的尸体，还躺在雪地里

它是怎么死的

是昨天还是今天

是为了家人还是为了自己

这么冷的天气，别的鸟都没有出来

它为什么独自飞到这里死去呢

面对这只冻僵了的死鸟

我只能在雪地里

为它挖一个小小的坑，把鸟尸埋进去

因为泥土比雪粒暖和些

让它在我的悼词里，安息吧

        拍摄一只猴子

感觉就像看到祖先

全身长毛，相貌奇丑

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

在铁笼子里上窜下跳

面对行人，伸出一双枯瘦的手

像在乞讨，又像在呼救

这原本没有什么好奇

但当我看到它眼角边，残留着

一道新鲜的泪痕

还对镜头呲牙咧嘴时

我真想掏出一条干净的手帕

替它擦擦，比自己潮湿的眼眶

        我们都是生命

我们都是生命

这是我对一只爬上自己手臂

正在偷偷叮咬的蚂蚁说的

它把我的肉叮得痒痒的

我提起另一只手掌,刚想拍死它

但潜意识告诉我

蚂蚁也是生命。它只是叮错了地方

关键是，它不是来吸人血的

想想也对，我友好地把它赶走了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对于蚂蚁来说

是一件生死存亡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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