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筏子有着某种信仰的鸟群_【以诗载道】

一个行将脱离躯壳的灵魂此刻，变得晨光那样澄澈透明...

◎黄岩文学2014年第2期：现代汉诗

简

介筏子，本名钱为民，1954年出生，浙江黄岩人。浙江省作协会员，出版诗集《典雅的光芒》《来访者》《朝圣者的反思》等。

编者语

筏子通过“闭关”，写出了不少对他个人来说很有超越意义的诗。另外，他精选的新诗集也即将定稿付梓。诗人江一郎认为：“筏子善于在庸常的生活里挖掘，有时则以质疑的方式来介入现实，这种方式既保留了他的独特个性，完成了他对生命的理性思考，又尽可能地在语言方面来成就一首诗的诗意写真。在筏子写下的众多诗歌中，他创造了一个丰厚的隐喻世界，这从另一个侧面隐喻了诗人赖以生存的并非是媚俗的社会。我觉得筏子最有价值的地方，是所有的诗写的全是个人的经验和对生活、生存的认知，没有大而空洞的，去追求某种社会价值意义，摒弃了那种公共化的题材，无疑是正确的，诗歌较之以前的作品，更清澈、明亮，语言也灵动许多。”。——有理由相信，筏子已经进入了更高水准的创作。（2014.5）

聆听者（组诗）

候鸟

天空一侧，先是一个小斑点

渐渐变得像片乌云

在落日的余晖里，我确信

这是一个有着某种信仰的鸟群

它们在空中聚合，在那里盘旋

宛如一个巨大的漩涡

它们已飞临我头顶上空

它们不断地移动着

颜色越来越深，像滚动中的球

时而收缩、时而扩张

在我身后，它们一直延伸

遮住了城市的一角，此时

我望着它们，更像是一条弯曲飘荡的

带子，缓缓地飘向远处

秋风不再温柔

喑哑的蝉，脱壳之后

有一段隐匿的缄默

天气冷冽，雨水越来越多

秋风不再温柔

一路小跑着打开

一片树林与另一片树林

卸下枯枝败叶

生命中不能承受的疼痛

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饱满成熟的果子

似乎都已无力抵抗，秋风

轻轻一碰，就会落入掌心

与一只蟋蟀共处寂静

一只蟋蟀以它响亮的鸣叫

惊艳于夜色

从经验来看，独身而黑亮的蟋蟀

是不轻易现身的

穿过熙熙攘攘的广场

行色匆匆的路人，让我忘了来时的路

身后，秋意的草越来越深了，深得

足以伪装我自己

我捂住一只耳朵，半睁半闭起眼晴

试图让另一只耳朵循声找到

那只蟋蟀的藏身之处

那张老照片

祖父弥留之际，枕头底下

溜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照片中这位女子身着齐膝旗袍

短发，肩披色泽难辨的开司米毛衣

从幽暗处走来。那是一个午后

透过玻璃，门前有棵梧桐树

临街的圆桌上铺着白洋布

窄窄的人行道上

人的影子被阳光拎着走

我搜索记忆：祖父早年曾说过

那是张爱玲时代，他在沪经商

但我始终想不起

那张照片里的女人是谁

那位散步的老人

晚风默不做声跟着老人

嗅过路面。一些叶子

被脚步多次踩过的那些树叶

大多是站街树，落下

也许，有一些孤独、伤感

是路人随手扔掉的

也许有时碰到一些耀眼的东西

有人争着要分享，

那是路人遗失的物件

老人看都不看一眼

熟视无睹地走过，风也跟着走过

在我的视线里

这位白发柱拐的老人

拐了个弯又进了另一个巷口

隐身者

在冷夜的黑暗里，有人

用低沉的声音问我：“你是谁？”

我环顾四周，阒无人迹

只有风在低旋

片刻间，又有梦呓般的声音

再次响起：“你是谁、是谁？”

我毛骨悚然，他应该就在附近

几次搜寻，我希望

见一见这位隐身者

我也不断地反问：“你是谁，你是谁？”

这时天色微明，隐隐约约

一支哀乐若断若续地传来

失踪者

杳无音讯。又是一个秋天

我隔着岁月的幕帘

恍惚认出你——

摇曳的树荫下

你随一群人缓慢地飘浮

黄昏异常沉寂

这似曾相识的背影，我认定就是你

我一再喊叫

在风中摇摆，你有些迟疑

又继续往前走

所有的光亮全都隐于暗处

最终，你还是未转过身来

聆听者

鸟创造了自己的

音律，悲伤或幸福的时候

打开一朵花的沉默

一团静谧的火光里，躺着

令人着迷的大海

生长和埋藏

其实都在呼吸、聆听

梦把另一波的冲击

驮起来，一路颠簸地奔跑

在悬崖峭壁

站着一块黑石，闪着青铜的

光泽，泪流满面

站在躯壳外面

他躺在自己一人独占的床上

拉住我伸出的手，嘴唇微启

我用另一只手抚摸他的额头。像反复

熨烫旧布留下的褶皱

我，“一滴水在大海中沉浮”

一位爱恨交织几十年的老对手

竟让他潮湿的呓语里

喘着忏悔。垂下傲慢的目光

他终于承认——

自己的一生使用过众多躯壳

临别时。家人与护士面面相觑

我猛拉了一把蒙得严实的窗帘

一个行将脱离躯壳的灵魂

此刻，变得晨光那样澄澈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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