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 元宵节的灯会

 

(图片:《铁网铜钩》)出版者:作家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年5月  吴仕民同志长期在民族工作领域工作,曾听闻...







书名:《铁网铜钩》

作者:吴仕民

出版单位: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6年5月

吴仕民同志长期在民族工作领域工作,在民族理论政策方面的著述颇多。同时,他也非常喜爱文学,并在文学上很有造诣。近期作家出版社出版了他创作的长篇小说《铁网铜钩》,这是一部在题材选取、主题开掘、人物塑造等方面都颇具特色的小说,是一部很有艺术张力和文学价值的作品。



▲吴仕民画像。
春节过后是元宵节。民国使用公历,定每年公历元月一日为新年,一月十五日为上元。但老百姓们并不认可,依然认定农历正月初一为过年,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大喜大庆。这千年的传统要改,谈而容易?纵然有政府的规定也是无济于事。人们一如旧俗,过着自己的元宵节。

元宵节的主题是“灯”,制作灯、表演灯、欣赏灯。人们极为重视这个节日,因为这是大家聚在一起狂欢的节日,也是展示灯艺的日子,又是文化表演的节日,还因为元宵节后,则意味着春节的正式结束和新的一年劳作的开始。因而,村村落落的人们会像过春节一般打扮自己,然后成群结队地涌进县城,去观赏花灯,去寻找快乐,去享受节日。

随着夜幕降临,爆竹声次第响起,万家灯火相继点亮。人们精心制作的各式各样的彩灯顿时在大街小巷展示出迷人的风采。真是春风吹进百花园,群芳竞开,千姿百态,争奇斗艳。

最能表现余南灯俗的是狮子灯。狮子灯不仅模仿狮子翻腾、跳跃、扑食、打斗、抢绣球等动作,而且还要展示舞狮者的武功。一般是先舞了一阵狮子后,再由五六个会武功的人轮番上阵,各施拳脚或持器械表演一阵武术套路。这里面便有展示功夫、向人示威示强的意味,这示强示威有时以很霸蛮的形式表示出来,便有可能引起冲突。所以,非人多势众的大村子,一般不敢打着狮子灯上街。但也有的村子,不仅打狮子灯,并且打出的是非同一般的狮子灯。

非同一般的狮子灯表现在颜色上。对于打狮子灯,当地约定俗成的观念和规则是“乌一黄二”,对外宣示的含义也很明确:狮子的外皮是黑的,表示舞狮者自认为功夫第一,无人能敌;狮子的外皮是黄色的,则表示舞狮者自认为功夫第二,比打黑狮子者稍逊一筹。打出这两色狮子灯,同时也被视为公开对他人武功的挑战。此时,若有不肯服膺者,可以提出比试武艺。所以,历朝历代打黄狮子灯的极少,而打黑狮子灯的更是罕见。

据说,余南县近五百年来只出现过一次黑狮子灯,舞过这万众瞩目的狮子灯的,便是铁网朱家。时在明朝洪武年间,因为朱家自恃姓朱,且村子里有功夫过人的武术教头,外村不论是否有武林高手,一般都不敢出来挑战。这种挑战的专用术语是“牵狮子”,就是把人家的狮子像马牛一样牵走,实质上就是“制服对方”的意思。但却偏有一个人血气方刚,对朱家耀武扬威、傲视他人的做法不平也不服,要牵朱家的狮子。于是双方便在大街上、在众人的围观中,展开武功较量。

这个敢牵朱家狮子的不是别人,是铜钩赵家一个叫赵平虎的年轻人。

他原叫赵平武,因朱元璋当了皇帝之后,为避“洪武”之讳,改名为平虎,虽然不得不改,但常常因此心里不快。

观众围成一个场子,双方开始比试武功。朱家村的武师先让两个高徒出手,但都很快被赵平虎一一打败。武师紧了紧腰间又黑又宽的练功带,走到了场子中间。在众人的呼喊声、喝彩声中,双方你攻我守、我进你退,以拳掌对打了二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又以大刀对长枪杀了二十多个来回,仍然分不出高下。当时县令也在看灯,看到双方武艺高强,可谓棋逢高手,不忍心两虎相争有一伤,便加以干预,算作双胜,并给双方各赏了六尺绸缎。

从此以后,朱家的长者一再劝告后生们,不可打黑狮子灯,以免招惹是非。而那赵平虎准备第二年再牵朱家狮子的想法也没有实现。从族谱上可以查出,那赵平虎是赵仁生的先祖。

今年在县城出现的十几对狮子灯中,居然出现了一对人们只听闻而未见过的黑狮子,这立即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猜测和担心,因为极有可能引发武功比试和打斗。这一对黑狮子灯竟然又是来自铁网朱家。

傍晚时分,仁生和铜钩村的许多男女老少都到城里看灯,人如潮涌,不一会儿,大家便走散了。仁生正在看一个姑娘表演河蚌灯时,只觉得被人挤了一下,向旁边一看,原来是小鲤故意碰了他一下。二人便边看灯边闲聊起来。

忽然,不远处人群骚动,有人在喊:“哇,有黑狮子!太厉害了。”

仁生不由得循声望去,只见人们纷纷让出一块空地来,一对黑狮子正停在一边歇息,旁边好像有人在争执。他隐约觉得是飞天拐子的身影,便对小鲤说了声:“我到那边看看。”说完拔腿便走,小鲤也抬腿跟了过去。

仁生看得不差,飞天拐子的确在那里。原来,他和铜钩村的几个青年见有黑狮子出场,大感意外。一问竟然是铁网村的,立即气从心发,又和勇生、祥生、智生等一起议论起来。大家都认为,这铁网朱家也太狂了,明显有向铜钩赵家示威的用意。因为两村正在对峙之中,他们肯定知道铜钩村今天一定有人到城里看灯,其用意在于宣示:“我朱家的黑狮子上街了,且看你赵家如何动作?五百年前你赵家有人要牵我朱家的狮子,五百年后的今天,你赵家还有这个胆量吗?”

如何动作?胆量如何?大家一合计,决定针锋相对,绝不示弱,牵朱家的狮子。于是,五百年前的一幕又要重演。

飞天拐子领着几位后生仔走近了那黑色的狮子,拍了拍狮背说:“你们懂玩狮子灯的规矩吗?”

走上前回应的是金根:“什么规矩?”

“黑狮子岂是你们能随便玩的?”飞天拐子很不客气地说。

“我们不能玩,这整个余南县还有人敢玩吗?再者说,几百年没人玩了,玩玩又如何?”虎根回答。

“那好,我们要牵你们的狮子灯。”飞天拐子的声音很大。

“嘿嘿,你们有这胆子、有那本事吗?”金根的声音更大。

“牵定了。几百年没人玩过黑狮子灯,你们要玩一回;几百年也没人牵过狮子,我们今天也要牵一回。”勇生接着有板有眼地说。

双方争执了一阵,便商定按照老规矩,各选三人依次上场比武。在这争执的当儿,观众已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了一个很大的场子。担心害怕的有之,探奇凑趣的有之,添油加柴的有之,但都很想看看这几百年一遇的牵黑狮子大战。

第一个上场的是飞天拐子,他斗志昂扬地拄着一根拐杖站立在场子中间,等待对方的人上场。

朱家雄赳赳地走上来的是金根。他见飞天拐子站在场上,便问:“你们谁先上?”

“老子先上。”飞天拐子答道。

“你们赵家也太没人了,派个拐子打先锋?”金根显然不把飞天拐子放在眼里。

“过一会也许这里就会多一个拐子了。”飞天拐子冷冷地说。

“不行。你们得换人。和你较量,我如果输了,输给一个残疾人,太丢脸了;我如果胜了,赢一个拐子,算不得本事。”金根这说的是心里话。

“别废话,进招!”飞天拐子开始不耐烦了。

“慢。”金根又想起了一件事,“我们是比拳脚,还是比器械?”

“怎么都行。拳脚、器械,对我都一样,就拿一根拐杖。”

“那你这是算徒手,还是算执器械?”金根又问。金根问得十分认真,许多观众都大笑起来,这一下缓和了一些场上已变得很紧张的气氛。

“你爱怎么算就怎么算。”飞天拐子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时,看热闹的人也在纷纷议论:“一个拐子怎么上场和人比武?”“这结果不是供桌上的猪头——明摆着的吗?”“如果朱家人再拿刀枪那就更占上风了。”……

“我如果拿器械,你拿拐杖,是我占了你的便宜。但如果你拿拐杖,我什么都不拿,显然又是你占了我的便宜。这样吧,我不拿器械,也不赤手空拳,只拿一条板凳,这样就差不多对等了。”金根说着,从旁边正在舞板凳龙的人手里拿过一条看上去很结实的板凳,稳稳地操在手里。

“别他娘的婆婆妈妈地唠叨,还磨磨蹭蹭。看杖!”飞天拐子喊了一声,便挥动拐杖打了过去。

金根迅速以板凳架住。一场别开生面的拐杖对板凳、双脚对单腿的比武开始了,这时又有无数游人蜂拥着围过来观看。今年万人空巷的元宵灯会,全都被这场打斗夺去了风头。

仁生这时已到近前,见此情景,暗叫不好。真是牛事未了,马事又来。因为不管哪一方输赢,后面必然是双方多人参与的混战。如果出现伤亡,则事态更是难以预料。他在思考着该怎么办。自己参战,不妥,因为一旦参战,无疑是为灶里添柴、火上泼油,只会使局面更加不可收拾;不参战,如果铜钩村人失利或有人员伤亡,同样还会有后续动作,自己也必受怪罪,再者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方吃亏。他急中生智,也来不及考虑小鲤是否能够接受,就以不容推辞的口吻急急地对小鲤说:“你赶快去警察局报警!”又朝不远处指了指,“警察局就在附近。”小鲤这时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说,一溜烟似地向警察局跑去。

围观的人很快发现,这个拐子很不平常。虽然一只腿不便,但进退腾挪似乎不受任何影响。他把手里的拐杖用得得心应手,令人眼花目眩,看不清是什么兵器。纵击横扫,呼呼风随,突刺侧挑,电闪雷鸣。真是攻防有道,进止有法。他以自身的特点和拐杖完美地结合,简直是创造了一套如行云流水而又炉火纯青的“拐杖术”,大有鲁智深挥舞禅杖大显身手的味道。

那金根也不简单,他手中拿的虽然是一条板凳,此时却不是一件简单的家具。他和当地许多人一样,专门练习过以板凳作为武器的打斗,因为方便实用,很多村子里有以板凳为武器的高手。一条板凳在金根手里,有时如坚固的盾牌,挡住对方的进攻;有时又像锋利的刀枪,向对方猛力地进击。只见他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有时双手举凳,有时一手握凳,上中下三路护住,左中右三面进攻。

二人你来我往,如虎斗山林,龙闹深水,拐杖和板凳不时发出“咚咚”的撞击声。一些后到围观的人不知真相,还以为这是武术套路的对练表演,哪里知道是真刀真枪的生死相搏,一招一式都与性命交关。

双方缠斗了好一会儿,分不出胜负。飞天拐子突然来了一个冒险的超级动作,他以拐杖当枪刺去,金根急忙伸凳去迎。但飞天拐子并未真刺而是将拐杖尖扎在了地上,然后以拐杖为支撑,纵身跃起,把脚向金根的头部用力蹬去。金根未能防住这声东击西的一招,被蹬得向后踉跄了几步,然后跌坐在地上。飞天拐子抢上一步,把拐杖高高抡起,向金根砸去。所有看客都惊叫了一声,这一下金根不死也得重残。

就在拐杖在空中升到最高点转而落下的一刹那,人群中飞出重重的一声断喝:“礼生住手!”飞天拐子一愣神,那金根就地一滚,虎口脱险。

喊这一声的不是别人,正是仁生,他怕这一击弄出人命,接下来死伤的就不是一人二人了,所以才在情急意乱中,大声吼了一嗓子。

飞天拐子这一杖砸在地上,震得虎口发麻,但他迅速调整姿势,凝神聚力,又向金根扑去。木根、虎根、土根等好几个“铲刚”见势不妙,一起冲了出来,这边勇生、智生、祥生等“罗汉”也立即投入战斗。双方“铲刚”斗“罗汉”,拳脚相对,打成一团。很快,有的人脸上已经出血,身上已经红肿,还有更多的人准备卷入战斗。

就在这时,“闭,闭闭!”几声急促的哨响,七八个穿制服的警察跑了过来,双方只好收手罢战。为了不被警察带进局子里询问、拷打、受罚,“铲刚”“罗汉”们各自钻进了人群之中溜之大吉。但依然有人在叫骂,人们听得清清楚楚的有两句话:“你们等着,鄱阳湖上见!”“别说鄱阳湖,就是在阎罗殿上见我们也不怕!”

在涌动的人群中,仁生带着感激的口吻对小鲤说:“今天多亏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是什么结局。”

“还是多亏了你。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还可以找警察,否则……”

但小鲤又换了话题:“真不明白,你们这些男人为什么这么喜欢打架?”

“我和你一样不明白。不过这件事可能还没有完,只是大风暴前的微风细雨。”仁生担心地说。

小鲤点了点头。

这时已是灯火阑珊,大街上的人已变得稀疏了。两人道别,各自去追赶自己的伙伴。

确实如仁生所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完。不仅没有完,还大有旧病新疮一起发作之势。被大风狂浪关上的大战帷幕,又在徐徐开启之中。



来源:中国民族报

监制/孙雅莉 统筹/周芳 编辑/丛蓉 制作/彭凤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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