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是忘忧草

 

夏天到了,萱草盛开。南瓜给你讲“萱”的故事。...



张潮在《幽梦影》中写道:“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

杜鹃,又名子规鸟,相传是蜀帝杜宇的冤魂所化,鸣声凄切,劝人还乡,因而又名“思归”、“催归”。而萱草呢?《说文》中称之为“忘忧草”,《本草纲目》中叫它“疗愁”,据说人服食萱草可以忘忧。稽康的《养生论》中也说道:“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

其实,是因为萱草的花朵里含有有毒的秋水仙碱,服食萱草之后感觉忘忧,应该是一种中毒或者成瘾的反应。但古人哪里管这许多,萱草在他们看来,就是能让人忘却尘世烦忧的花儿。

春秋时,卫国一位充当前驱的士兵死于战阵,他的妻子听到死讯,伤心地吟了一首诗,这就是《诗经·卫风·伯兮》。诗的最后四句说:“焉得萱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哪里能找到那忘忧的萱草啊,好让我种在北堂的阶下?我一想起我的爱人啊,心是那样地痛啊!

《尔雅巽》里说“萱草又名宜男”;《风土记》上说:“鹿葱,又名宜男……怀妊妇人带佩必生子。”不知道为什么,古人传说,女人怀孕时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就会生男孩,所以又叫它“宜男”。唐玄宗时,兴庆宫中栽种了多种萱草,有人作诗讥讽道:“清宣到处碧祭霎,兴庆宫前色倍含;借问皇家何种此?太平天子要宜男。”现在看来,这说法未免太可笑。但那么多年以前,曾有多少妇人在这花儿上寄托了希望!想来说萱草可以忘忧,很大原因也是因为她是“宜男”草吧!那个时候,有什么比生不出儿子更让女人忧愁的呢?
萱草还有“母萱”之说。《幼学琼林》中说:“父母俱在,谓之椿萱开茂;子孙发达,谓之兰桂腾芳。”如果说康乃馨是西方的母亲花,那萱草应当中国的母亲花了。古时当游子要离家远行时,就会先在北堂种一些萱草,希望母亲因为照顾萱草而减轻对孩子的思念,忘却烦忧。后来,母亲住的屋子就被称为“萱堂”,以萱草代表母爱。孟郊诗云:“萱草生堂阶,游子行天涯;慈母依堂前,不见萱草花”。叶梦得诗云:“白发萱堂上,孩儿更共怀”,萱草更成了母亲的代称了。

岁月流水一般过去,生子心切的少妇在衣襟别上萱草花的风俗早已没有了,连称母亲为“萱堂”的也极少看到了。我十几岁的时候,郊游时在一户农舍门口贴着对联,上下联早已忘记,只真真切切地记得横批是“椿萱并茂”。这户主人应是个孝子,希望他的父母都健康长寿。除此之外,萱作为母亲的代称,在现代汉语里,怕是将要消亡了。

人工培育的萱草会开出极其美丽的花,样子和百合很像,只是花型比百合略小,花蕊像金针,而且香味也比百合清淡甜醇,颜色有绯红、金黄、淡清、深浅不一的紫色。春雨过后,萱草嫩绿的叶子从蔸下冒出来,渐渐地颜色变深,纷披如兰草的叶子,一根翠绿的秆子挺立于叶丛,擎起花朵,婷婷玉立,纤弱清秀。



其实,大家平时经常吃的“金针菜”,又叫“黄花菜”,其实就是萱草中最常见的品种。她开黄色的花儿,在花还是淡青色状如金针的花骨朵的时候,就被摘下,用开水烫熟后拌上调料,凉拌来吃,脆香可口,这是隐士的吃法。也吃过用金针菜、木耳炒的“木须肉”,这是最家常的吃法。在苏州,还试过用金针菜炒新鲜蘑菇,鲜美无比,这该是逸人的吃法了。最恬淡清矍的吃法,是在南京灵谷寺附近的斋菜馆,用新鲜的金针菜做汤,清澈见影,味淡而鲜甜。而最具烟火气息的,是见人用她来打边炉。看着那些淡青的娇嫩的花朵被投入烟雾弥漫、沸腾不已的锅中,不禁有些心疼起来,于是对这种吃法不甚苟同。倒不是因为自己名叫“萱”就不愿见到她赴汤蹈火,的确是用金针菜来打边炉不甚美味,甚至有些酸味,有暴殄天物之嫌。还吃过一种用晾干了的金针菜煨的红烧肉,乡下人的做法,却美味无比,至今时常回味,如有机会,十分值得一试。

《诗经·卫风》之后,历代文人对萱草多吟咏,曹植为之作颂,夏侯湛为之作赋,唐宋明清李白、温庭筠、韦应物、苏东坡、黄山谷、孟郊、高启、姚永概等诗人都写有萱草诗。

唐代李白说:“托阴当树李,忘忧当树萱”,恰恰将我的姓名嵌在了诗尾。宋代诗人苏轼和陆游也分别有“我非儿女萱”和“萱草石榴相继开,数枝晚笋破苍苔”的诗句。最有名的应该还是苏轼的“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一芳心插。”但我一向不是很喜欢借物言志的诗句,觉得时常是牵强的。朱熹也写过“春条拥深翠,夏花明夕阴。北堂罕悴物,独尔淡冲襟。”因为严蕊一案,颇不喜欢朱熹的为人,觉得他多少人格上有缺陷,于是厌屋及乌,也不喜欢他的诗,而他的诗的确寡淡无味的很。我喜欢的是明初高启的“幽花独殿众芳红,临砌亭亭发几丛。乱叶离披经宿雨,纤茎窈窕擢薰风。”这个因文字开罪朱元璋,最后被残忍整死了文人,诗句倒有林下风致。

又有一个叫张谦德的古人,忘记是哪个朝代的了,写过一篇叫《瓶花谱》的小文,把六十八种植物二分为上下九品,这六十八种之外的,便是不入流的俗物了,为文人雅士所不屑于赏玩的。位列一品的,有兰、腊梅、水仙和牡丹等九种;二品有黄白山茶、松枝、茉莉等十种;三品有芍药、莲与丁香等六种,四品有秋海棠、蔷薇、杏花等十一种。萱被排到了五品。不知道张谦德是依据什么来做这个排序的。只是按照这个排法,萱草应是个小家碧玉了,没有高贵的身世,也没有绝色的姿容。名中带“萱”的女子,想来碎步盈盈,温婉动人,吟得二三词,绝非急火流星、大大咧咧之辈。
天人共性,西人想必同理,只是西文中,何为“萱”?英文中萱草是“Daylily”,意思是只开一天的百合花。单朵萱草,常是凌晨开放,日暮闭合,午夜萎谢,只有一天的美丽。因此她的花语是“不能表白的爱”。不能表白的爱,是初恋的青涩吗?只有片刻的美丽,而后是无穷尽的伤感。亦或是暗恋吗?“爱他,就给他一切权利,包括让他伤害自己。”不求回报,从不显露,总在对方最沮丧时轻轻鼓励,在他最需要帮助时挺身而出,宁可损耗毁灭自己,就像《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的女子?daylily,多么忧伤的花儿,与我们的忘忧草似乎是矛盾的。

难道即便是一株草,也如那些和它同名的女子一般,有着不可预知的宿命?但既然是宿命,就没有那么多可思量的。关于萱草,以及和她同名的女子,我还是最喜欢一个朋友的诗——“几许红桃白李,一掊紫蕙青萱。梦中身是忘忧草,杯底人如解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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