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斋《唐五代北宋词史》丨《第一节 李白宫中词体之首创:(下)》丨《第二章 百代词曲之祖:李白词的真实性及其创制历程》

 

李白的《清平调》是被之于乐府,是歌唱的声乐歌诗;其次,指明最早的曲词作品,包括清平乐等,都不过是“绝句之变格”;再次,指明词体初起,为何皆为小令,盖因源于绝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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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李白宫中词体之首创:《清平乐》(下)


下面所论说的宫廷歌诗,是真正入乐演唱的。这些入乐宫廷歌诗,是推动词体发生的直接纽带。李白写在这个时期的宫廷歌诗,可以分为两个层次: 首先是宫中的行乐歌辞,以五言、七言的歌诗为主,如《宫中行乐词八首》, 兹选其前六首:

小小生金屋,盈盈在紫微。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

每出深宫里,常随步辇归。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

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

选妓随雕辇,徵歌出洞房。宫中谁第一,飞燕在昭阳。

卢橘为秦树,蒲桃出汉宫。烟花宜落日,丝管醉春风。

笛奏龙吟水,箫鸣凤下空。君王多乐事,还与万方同。

玉树春归日,金宫乐事多。后庭朝未入,轻辇夜相过。

笑出花间语,娇来竹下歌。莫教明月去,留著醉嫦娥。

绣户香风暖,纱窗曙色新。宫花争笑日,池草暗生春。

绿树闻歌鸟,青楼见舞人。昭阳桃李月,罗绮自相亲。

今日明光里,还须结伴游。春风开紫殿,天乐下朱楼。

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怜花月夜,宫女笑藏钩。

此一组歌诗为我们提供了极为丰富的信息。《旧唐书·文苑传》记载:“玄宗度曲欲造乐府新词,亟召白,白已卧于酒肆矣。召入,以水洒面,即令秉笔,顷之成十余章,帝颇嘉之。” 《全唐诗》在诗前有“奉诏作”。可知,这是一组入宫之后的应制诗。

从其诗作反映的时间背景来看,显然是早春之作。李白天宝元年秋入宫,天宝三载春离京,已经失宠,显然只有天宝二年春天是这首诗写作的时间。在李白入宫半年左右时光所作,乃为李白入宫之后最为得意的时间点位。而此时奉诏写作,仍然是传统的宫廷乐府诗形式,以此以及李白入京之前的乐府歌诗练习共同显示出:

在天宝二年春天这个时间点位,还没有所谓曲词形式的存在。

这一组诗提供了详尽的写作背景,时间显然是早春:“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香”“绣户香风暖,纱窗曙色新。宫花争笑日,池草暗生春。绿树闻歌鸟,青楼见舞人。”“春风开紫殿,天乐下朱楼。”等,显然是早春景色;背景显然是宫廷:“玉树春归日,金宫乐事多”“昭阳桃李月,罗绮自相亲。今日明光里,还须结伴游。”等;写作对象:显然是宫女群体为主体,这与后来的主要写杨贵妃有着由群体到个人,由浅而深的写作历程痕迹。

组诗其六:“今日明光里,还须结伴游。春风开紫殿,天乐下朱楼。艳舞全知巧,娇歌半欲羞。更恋花夜月,宫女笑藏钩。”此诗已为《清平乐》其一之雏形。只不过游戏由此诗的宫女藏钩,改为《清平乐》的端午斗花。时间上,春风开紫殿,正为初春季节,随后,《清平调》为盛春,《清平乐》为晚春初夏。

紫殿,帝王宫殿,为天上紫微垣省称,《晋书·天文志》:“紫微垣,在北斗北,一曰紫微,大帝之座也。天子之常居也。” 藏钩,来自于汉武钩弋夫人,后为藏钩游戏,每月下九为藏钩游戏。古代风俗,指农历每月的十九日。古代以每月二十九日为“上九”,初九日为“中九”,十九日为“下九”。下九日为汉代妇女欢聚的日子。故此诗当为天宝二年三月下九之作。

李白入宫随后的作品应该是《清平调》三首: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王灼《碧鸡漫志》引《松窗梦语》:开元中,禁中初重木芍药,得四本:红、紫、浅红、通白,繁开,上乘照夜白,太真妃以步辇从。李龟年手捧檀板押众乐前,将欲歌之,上曰:“焉用旧词为?”命龟年宣翰林学士李白,立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承诏赋词,龟年以进,上命梨园弟子约格调、抚丝竹,促龟年歌。太真妃笑领歌意甚厚。”

李白作的三首《清平调》,不仅其句意合于各种资料记载的“木芍药”,而且,也与“《唐书》所谓高力士摘其诗以激杨妃者”吻合,李白应制所写的,就应该是这三首《清平调》。

李白先有《清平调》,这是即兴应景所写,故木芍药、“飞燕新妆”之句,都能与眼前之景物、人物吻合;但在“上命梨园弟子约格调、抚丝竹,促龟年歌”的过程中——可能这个过程并非当即,而是在即兴演唱李白新作《清平调》之后,再从容“约格调、抚丝竹”,也就是要进一步追求音乐声调与歌词之间的吻合。

在这个创作过程中,李白在即兴之作《清平调》三首之后,再精心写作了几首《清平乐》,由于原先的七言绝句并不能吻合声调旋律,因此,借鉴乐府诗长短句的形式,写出长短不齐的句式,另再借鉴近体诗格律的经验,将句内之字,以平仄的方式,来对应词乐的“平”与“不平”的规律,于是,反复创作若干首,词的主题皆以贵妃为摹写对象,写贵妃对玄宗的思念之情。这可能是李白创制词体《清平乐》的过程。

《清平乐》的曲调、词牌,应来源于《清平调》。所载“开元中”,显然是笔误,李白即便是有开元入京之说,并无入宫,更无玄宗召见之事。郁贤皓先生根据《松窗杂录》记载,认为“此三首诗当是天宝二年(743)春天李白在长安供奉翰林时所作”。这是准确的。就具体的时间而言,则为四月仲春,正与前一组宫中行乐八首接续。使用飞燕典故来写宫廷生活和杨贵妃,是李白此时期习惯的写法。

李白入宫写作《宫中行乐词》八首、《清平调》三首等,随后应就是前文所列李白应制《清平乐》词,《李太白全集》列此两首题为《清平乐令》,词牌下注“翰林应制”。

宫词八首、清平调三首、清平乐四首三组之间,一贯而下,皆为杨贵妃与明皇爱情取材。宫词八首,就写法而言,尚属宫中乐府体裁,也就是李白尚未熟悉宫乐声律,仅仅是就宫中题材撰写乐府歌诗。唐代孟棨《本事诗》记载:“玄宗尝因宫人行乐,谓高力士曰:‘对此良辰美景,岂可独以声妓为娱?倘时得逸才词人吟咏之,可以夸耀于后。’遂命诏白。……上知其薄声律,谓非所长,命为《宫中行乐》五言律诗十首。” 正吻合于上述宫词八首写法。

就题材而言,宫词重在宫女行乐,贵妃乃在其中,时间为初春,三月下九,《清平调》三首,已经是倚声而为声诗。题材则专写贵妃;至《清平乐》,则开始了词的体式,内容方面从第二首开始,以贵妃思恋为题材 ,写作时间为春天芍药花开季节,(长安牡丹花开大概为仲春季节),而《清平乐》大抵在端午节,乃为暮春时节。两者题材衔接,时间衔接。

《清平乐》词牌,以音乐品类作为词调,正显示了《清平乐》四首,正是最早的词作。显示了由清乐声诗绝句向曲词蜕变的痕迹。

清人宋翔凤(1779-1860)《乐府余论》:“谓之诗余者,以词起于唐人绝句,如太白之《清平调》,即以被之乐府。太白《忆秦娥》《菩萨蛮》,皆绝句之变格,为小令之权舆。”认为词之所以被称之为“诗余”,是由于词起于唐人绝句,盛唐绝句正是词体发生之前夜。

此论首先指明:李白的《清平调》是被之于乐府,是歌唱的声乐歌诗;其次,指明最早的曲词作品,包括清平乐等,都不过是“绝句之变格”;再次,指明词体初起,为何皆为小令,盖因源于绝句。此论可以参见南宋初王灼《碧鸡漫志》“古歌变为古乐府,古乐府变为今曲子” 则更为宏观阐发了中国诗歌史由乐府——曲词兴替的历史。

《钦定曲谱》序云:“自古乐亡而乐府兴,后乐府之歌法至唐不传,其所歌者,皆绝句也。”可以补充这一细节。

欧阳炯《花间集序》:“在明皇朝,则有李太白应制《清平乐》调四首”,可知,李白应制《清平乐》原本仅有四首,故有学者提出:“是五代宋人皆以为李白曾作《清平乐》应制词。

然今存五首,未知除此二首外哪两首属欧阳炯所见、《遏云集》所载之四首。” 此处所说已经确定之两首,指的是此五首中的前两首“禁庭”“禁闱”两首。

其实,此五首之间的真伪,不难辨析,既然为宫廷应制,必定携带着浓厚的宫廷气息,前四首中的三四首,显然和前两首风格一致,主题相似,并且具有前后顺承关系,显然是一气贯下而得。

唯有第五首,与前四首不类,而且结尾两句“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天仙应是李白谪仙之别样说法。此词应为后人阅读李白这一组《清平乐》词作有感而作。“《词综补遗》卷二误作宋袁绹词,《全宋词》九八七页已订正。”此作既然为后人词作掺入,则《词综补遗》应有所本,还应暂时回归原作。(《尊前集》载为五首,似可说明《尊前集》之此一首连同李王之作,皆为后来之添加,这与《尊前集》可能原本作为演出脚本的性质有关。)

或云,其四“抛人远泛潇湘”,有宫女偷情之嫌,然否?这是论者之奇特解会。潇湘,“潇湘水阔二妃愁”,帝舜巡游,二妃娥皇女英追到洞庭,舜死于苍梧,葬于九嶷山,二妃亦死焉。此处当指杨贵妃和玄宗闹矛盾后悔的心境。李白《美人出南国》:“归去潇湘沚,沉吟何足悲” ;或云其三“尽日感事伤怀。愁眉似锁难开。夜夜长留半被,待君魂梦归来。”有学者商榷李白词的真实性,提出“开、来”两韵在李白近体诗中分用,此处合用与李白用韵习惯不合,然李白《东鲁门二首》其一:“日落沙明天倒开,波摇石动水萦回。轻舟泛月寻溪转,疑是山阴雪后来。” 用开、来韵。另,“鸾衾凤褥。夜夜常孤宿。更被银台红蜡烛。学妾泪珠相续”,句意参看李白诗作《春怨》:“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 取意类同也。


(注:此书稿尚未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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