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比笑容告别

今天，要笑着告别吗？

当科比完成最后的转身，最后一次从球场迈向甬道和更衣室，笑容如夕阳温暖。可是，那不应该是我们给科比最终的定义。...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别离，就在今天。

今天，不只是科比布莱恩特一个人，在洛杉矶的凌晨4点醒来。而是他的球迷们，20年来目睹他青涩，成长，兴盛，称霸，坚持，挣扎的追随者们，来自西岸，来自东岸；来自洛杉矶，旧金山，费城，波士顿；来自欧洲，亚洲；来自北京，上海——在世界的凌晨4点醒来。等待着，在美国的晚上，欧洲的深夜，亚洲的上午，迈向最终的仪式。

这场长达5个月的告别巡回之旅，在今天的洛杉矶斯台普斯中心，在湖人对爵士的赛季告别战上走向了终点。我去过那里太多次，看过那里的冠军，听过那里的呼喊。难以想象，今天的那里，会凝聚着怎样厚重的情怀。如果你在那里行走，驻足，空气里会流淌着怎样的滋味。

停。凝神，闭目，思索。时光的长河，去辨认，记忆里的一幕幕，一张张曾经模糊而又清晰起来的面孔。最后，是这一天，你用怎样的面孔去道别；你想看到和定格于记忆里的，是怎样的科比。

这就是我想说的。这篇推送发出的时刻，我正开往中央电视台，将要和杨健一起去完成这场解说。如果我坐在那里，最想说出什么心里话，那就是，真的要笑着告别吗？

在最后的告别之旅上，我们已看见了科比太多的笑容。

我的意思是说，科比的追随者们一定会对那些瞬间永不遗忘。在这最后一季里，在这5个月里，有很多朋友在跟我讨论，科比有没有可能继续打下去。他们记得那些瞬间。

12月1日，打奇才31分，赛季第一次30分以上，后仰跳投生死球；

2月2日，打森林狼，赛季最高的38分；

4月7日，打凯尔特人，出手28次疯狂杀下34分，就像与绿衫军昔日的决战重现；

所有那些瞬间，都令人难忘。可是，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在回望这个赛季的时候，你们内心里最深的记忆，是科比的笑容。

无所不在的笑容。

11月29日，在宣布赛季结束后退役的新闻发布会上说，“我意识到，时间就要到了”的笑容；

就在那一天，与步行者之战的最后时刻，用最标志性的美如画扔进一记神奇的三分把比分迫近，接着第二个三分三不沾之后的笑容；

从费城开启告别之旅，26投7中，湖人成为费城76人赛季里第一支击败的球队时的笑容；

在奥克兰，看到正统治联盟的金州勇士肆意奔跑，从如今在勇士任职的昔日湖人教父、一手提携科比的杰里韦斯特手中接过送别他的一瓶红酒时的笑容；

最后一次来到每一座城市，坐在替补席上，看着湖人一次又一次地被摧垮，在终场时分，走向场地中央，举起臂膀，向全场的呼声致意时的笑容；

在整个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客场，两天之前来到俄城，视他为偶像的杜兰特和被他称为“最像我”的威斯布鲁克在赛前向他赠送礼物，表达敬意，接着在比赛里率领雷霆一度领先湖人40分。那时的科比，坐在替补席上，肩上的巨大冰袋就像橄榄球运动员的护甲，他和身边的路易斯威廉姆斯谈笑着，仿佛置身事外的笑容。

所有这一切笑容，让我——一个70后，虽然从未像年轻的你们一样是科比的忠实拥趸（毕竟我们见证过迈克尔乔丹），却每次看到都如鲠在喉，常常有吞咽泪水的艰涩感。

作为一名评论员，坐在那里，我们总是会说，会叹息，看呐，科比是在纯粹的享受比赛，享受那些瞬间了。你看那笑容，他仿佛完全看开了，与世无争，看上去是那么满足和灿烂。可是，关上话筒的声音，我转过身来，常常对我的搭档们说，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凄凉的表情。

拜托，纵横天下20年，黑曼巴，嗜血，冷峻，无畏，偏执。这是我们心中的科比。他的眉头扬起，血红的眼睛，钢牙咬碎的神情，紧握的拳头，对失败的无比痛恨，对冠军的狂热追求。就像如今湖人的主帅，他的大哥斯科特所说的对科比的定义，他是一个冠军，他是一个戮力的杀伐者。可是，在他职业生涯的尾声，在他跟腱断裂、受伤回来最后的三年里，他所身处的是一支怎样的球队。

科比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追逐和荣誉，已是一本合上的书。他不再奢望那些所谓的新血，兰德尔，拉塞尔，克拉克森，与他拥有同样的认知和节奏。科比像一位暮年的国王，已无昔日的勇武，看见自己曾经打下的王国，狼烟四起，四城皆破，无力回天，在破碎的宫墙下，面对着残垣和夕阳，露出了一抹笑容。曾经享受与世界为敌乐趣的科比，好胜到跟女儿打乒乓球都要赢的科比，告诉你“如果我和熊肉搏，请为熊祈祷”的科比，却在一个超过60败的赛季里满含笑意。

科比自己是这么说的：我们没再为冠军而战了，所以其实比赛哪边赢，我都不太有所谓。我已经允许我自己把坚持的那些都抛开，享受我的球迷们。多笑一点，多投入一点。

有人说，这笑容那么帅。是的，可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表情。

在NBA的漫漫长河里，除了迈克尔乔丹，再没有谁享受过科比这样的告别之旅。可除了科比，也再没有任何超级明星，是在这一季般的废墟里，聆听着欢呼，走向职业生涯的终点。

这就是为什么，每当有人跟我聊起，科比啊，以他的身体状况，如果再多打一年也行啊。我总会跟他说，拜托，4月14日，结束的这一天，我们应该为科比高兴，他终于真正的放下和解脱了。

因此，在最终的这一天，如果我有什么真正期待的，我期待一些比赛的强度——那些科比曾经热爱的强度；我期待些许的恨意——那些曾经让科比兴奋的恨意；我期待几次击破强硬防守的美如画；我期待一点点曼巴吐信的表情；我期待他把留存的所有热情，都释放在这一晚。所有这些，像一首奔流的交响，汇成洪流，奔腾归海。当科比完成最后的转身，最后一次从球场迈向甬道和更衣室，笑容如夕阳温暖。

可是，那不应该是我们给科比最终的定义。

真的要笑着告别吗？请我们这样去铭记：科比布莱恩特，NBA历史上最偏执、好胜的武士，最冷血、杰出的得分机器之一，五枚总冠军戒指的拥有者，两届总决赛MVP，单场81分的缔造者，黑曼巴，毒性浓烈，随时准备杀死你。

别笑。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