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刚：那些山路没进草丛（十首）

那些山路没进草丛（十首）张守刚头骨一锄下去泥土一声尖叫有石子挤压铁块的声音白色头盖骨翻过身来空洞无物让...

那些山路没进草丛（十首）

 

张守刚

 

头骨

一锄下去

泥土一声尖叫

有石子挤压铁块的声音

白色头盖骨翻过身来

空洞无物

让这个下午有了小小的恐惧

四边都是山

弯腰挖地的我

找不到一丝安慰来壮胆

这是谁家的先人

突然跳出来

给这个阴暗的日子

一丁点颜色

棉花糖

那人掰下白云

在马路边兜售

朵朵白云飘进嘴里

在欢快地笑

故乡的山冈上

能这样静静地坐在故乡的山冈上

还是四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听风缓缓爬过山头

像一个老人趔趄的喘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山依旧这么大

那些当年的山路深深没进草丛

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漫山遍野奔走的牛羊

牵着主人的目光去了回不来的远方

坐在故乡的山冈上

我一直在左顾右盼

希望稠密的树丛里

突然蹿出一阵呼唤乳名的声音

把我吓一大跳

读风

这个冷得发抖的季节

不敢回到故乡的山村

风空荡荡地穿过坡地

一点阻碍都没有

只有几株无人砍到的

玉米杆子在读风

干枯的叶子在皱纹里

偷偷叹息

不敢说出内心的苦楚

地坝里的荒草

西风吹故乡

那些草已老得不成样子

从那么多脚印里长出来

需要多少力气和勇气啊

地坝的主人多年前就不见了

他们在远方的屋檐下

翻晒乡愁

却在心里打了个巨大的结

空下来的地坝闲得心慌

顺势留下飞来的草籽

年年疯长

无人收获



晚钟

不远处的钟声又响起来了

它把这一天甩出去好远

所剩不多的时日

在缓缓降下来的夜色里

无地自容

无法抓住什么

我的内心瞬间被掏空

又想捞些填充物

却只剩下无法言说的

慌乱

木桶

很多年以前

我对木桶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篾箍缠着腰身

它始终粗壮

在那些年的乡村

长大嘴巴

先是姐弟两个一前一后

抬着一桶缓缓走动的水

小肩膀疼痛

咬着牙往下滑

顺势打湿冬天的裤腿

却不敢喊冷

后来我学会了疾步如飞

水桶却旧下去了

只装着残留时光里的

一些回忆

渐霜风凄紧

那一日我们去得晚了一些

霜已经不见了

只在泥土表面留下

揪紧肌肤的痕迹

风还是刺骨

缓缓升起的阳光

无法改变这个季节的容颜

没看见霜的真正面目

我们沿着那块山地

走了好长一段路

最后还是缩着脖子

窝回了给我们温暖的火炉旁

关河冷落

下半夜又下起雨来了

冷风中有不明不白的呜咽

有故乡山冈上松林的哭泣

翻了一个身

床畔沉默

窗外的嘈杂声更清晰了些

故乡的面孔

在眼前越发撩拨胸口

我不想再沉睡

这些年的故乡

越来越远  越来越冷

我远远地看着

不敢走近身去

残照当楼

太阳走得累了

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

脏衣服

把身子搭在高高的楼房上

我压低喘息赶路

呼吸急促里的夕阳

脸红得有些泛白

不忍心多看一眼

我脱下内心

把日子甩进梦里

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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