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阁】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幢老屋

 

1这世上,很多东西消失了,但是却会在某些时候,翩然降临于我们的心中,熠熠闪光——譬如曾经庇佑我多年的老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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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很多东西消失了,但是却会在某些时候,翩然降临于我们的心中,熠熠闪光——譬如曾经庇佑我多年的老屋。

这种对于过去时空的眷恋,或许人人都有,换句话说就是,每个人的心里,或许都住着一幢老屋。

老屋坐西朝东,由正屋、厨屋、牛棚等组成。各个部分彼此联系却又彼此分离。
正屋包括一个堂屋,两间卧室,还有一个房拿来陈放农具。就在那个房里,父亲凿了一个谷仓,将一年的粮食全部贮藏在那。为了防止老鼠偷食,父亲给谷仓钉了一个木板,算作是它的门。

有时候,他要担谷子去打米忘了关仓门,我就偷偷地打起了它的主意。那是多好的捉迷藏的地方啊,又黑又深。弟弟喊:“一——二——三,我来找你了!”我赶紧用凳子搭个台,一翻就进去了。进去之后,我还不忘把凳子推开。里面黑黢黢的,有些吓人。弟弟到处找我,就是没想到我敢进谷仓,找不到,便泄了气。我在里面待着,起先还有些兴奋,后来里面越来越冷,越来越黑,就有些怕了。可是谷仓里面没有可供垫脚的东西,我出不来!

这时候,哭就是最好的办法。我一哭,就招来了父亲。父亲将我好好教训一顿,说什么粮食很珍贵,没法在里面捣蛋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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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的后门边就是鸡舍。鸡生蛋、进笼都要从堂屋穿过。有时母鸡生完蛋,似乎有些累了,就安闲地躺在堂屋中间休息。若有人从边上经过,鸡便“扑棱”一下飞起来,往外面跑。一边“咯咯嗒咯咯嗒”,一边还落下一泡鸡屎。

傍晚时分,鸡就上笼了。但母亲一般不关上笼门,担心里面太闷,把鸡们闷坏了。所以,天一亮,鸡们就跑出鸡笼,在后门边嬉闹、排便。不过,它们还算有分寸,一般不会跑到正厅去。
堂屋的大门右边开了一个小洞,供狗和猫进出。我们家养过几只狗,但都养不长,总是养着养着,就成了别人餐桌上的美味。猫倒是我家的老伙计。它是母亲到隔壁的江陵县帮人插秧时带回来的,据说是整个村里的猫姥姥。村里的猫都是它的徒子徒孙。及至我读高中,它就已经很老了。老猫肥了,不够敏捷了,那个洞于它而言也有些小了。每次它从洞里钻出来,毛上总会蹭上了一些石灰。它喜欢躺在大门外的柱子边,用抓子将毛理顺,伸展开四肢,懒懒地,一边晒着太阳,一边用那双深不可测的绿眼睛打量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有鸡在边上寻食,扰了它的清净,它会立刻抖一抖身子,竖起浑身的毛,瞪着一双眼睛,翘起尾巴,作出一副搏斗的架势。鸡有些莫名其妙,悻悻地逃走了。猫便也觉得没趣,“喵”地一跃而起,跳到了厨屋的窗户上,睥睨一切。

堂屋的左边就是厨屋。一般我们就在厨屋吃饭。若是来了客人,父亲就会将堂屋里的那张大方桌给收拾出来,将饭菜端上,在堂屋就餐。
冬天,厨屋是最温暖的地方。屋外,寒风呼号,没了人踪鸟迹,而屋内却是暖意十足。一家人围着个大火盆,烘烘手,暖暖脚,扯些没用的话题。菜地里干枯的扁豆架上遗落的几个大的扁豆米,也没逃过我们的眼睛,被我们这群贪吃的孩子摘来丢进了火盆。“噼啪”一声过后,赶紧将它拿出,喷喷香。更让人难以忘怀的是,大火盆里烤出的番薯,外焦内黄,那是之后在任何地方都不曾吃过的美味。母亲说:“烤番薯也是有讲究的,不能直接放在明火上烧,不然外面焦黑了,里面还是生的,得把它埋进柴灰里,不露头,就如同用文火,慢慢烤,时间到了,香气溢出来,就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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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棚就盖在堂屋的右边,简陋得很,里面铺着一些稻草。父亲常说“牛苦命,要让它吃饱睡好”。看到稻草有些潮了或脏了,父亲就会马上更换。刮风下雨的晚上,父亲都会把牛牵进棚,让它有个安生的睡眠环境。牛棚前有一根大树桩,天气好的时候,父亲就会把牛拴在树桩上,让它在外面透透气。

老屋前有条沟。我们这个村集体就是沿沟而建的。沟中的水,主要引自安乡河。这条沟给人们生活以极大便利,也给我们这群孩子带来了无穷乐趣。水盛时,大人们在沟中淘米、洗菜、洗衣。等到枯水时节,这里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跳下沟去捉鱼。我们从大人那里学来一个方法:用稀泥筑起两条水坝,将坝内的水往外面排,等到水差不多排完,鱼儿们也就无处遁形了。当然,回家总是要挨骂的:“你看看你,一个女孩子没有个女孩子样,喏,这脸像什么一样,还有你看这衣服,泥地里爬出来的。”

每隔两年,村里会组织劳力清淤,将沟中的淤泥清上岸。而堆上岸的淤泥又是极肥沃的,所以,有不少人家将门前整成了小型的菜园或花园。如此这般,门前的沟就有了活力。
老屋的后面是整齐的水杉树。水杉树的年纪比我小,但比我长得快。起初,母亲还在树行里种了一种很好吃的甜瓜。后来,因为树长得实在太快,种在树行里的瓜就只见藤不见果了,母亲便没了其它想法,只一心念叨着,希望这个树好好长,长好了,粗壮了,就可以做木材,打家具了。

对于那爿水杉所起的功用,印象最深的还是98年的那场大洪水。安乡河肆虐,洪水决堤的危险让垸子里的人都绷紧了神经。依旧是盛夏,我暑假回家,就发现父亲在屋后的树上搭了个简易的树房子。他将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搬上了树。谷仓里的粮食已被搬空,只在米缸里剩了一点米。晚上,他让我和母亲在树房子上休息,而他就睡在屋里。他说:“万一大堤保不住,洪水涌进来,深更半夜的,你们看看不见,跑不知道往哪跑,又不识水性,被大水冲走了怎么办。”所以,我睡了至少半个月的树房子。那些个夜晚,我时常头顶星辰,听着草虫轻音的复奏,浮想联翩,但就是没想过,万一真的决堤了,这个树房子会是诺亚方舟吗?因为后来我听大人们说,如果发大水,蛇虫蚂蚁是会往高处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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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历经三十载春秋,也老了。父亲常常隔个两三年就要上屋顶翻屋顶,检视一下哪些瓦片破了要换,哪些瓦片之间的缝隙太大要补。饶是这样,屋里也开始漏雨了。

终于,在2010年,老屋被三层的新房取代。

从此,鸡有了自己的通道,再也不敢进客厅;老猫死了,家里也没想过再捉一只来;牛卖了,耕地也用不着它了。
按理说,老屋寿终正寝,新屋美轮美奂,人们本该欢天喜地,可是,春朝秋夕,四季闲时,大家却常常谈到老屋。

屋后的树最终还是砍光了,改成了菜园。不知道砍树的时候,大家还记不记得那个诺亚方舟,还记不记得在树上避洪水那夜的星光。

作者系衢州高级中学教师 谢远欣

稿源:晚上八点浙江省衢州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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