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吟阁】 父亲的灶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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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一带,管厨房叫“灶底”。

这个词挺有意思,一个“灶”字,是说此处有灶生火做饭;一个“底”字,是说这个地方大都低矮窄小。“灶底”,是平民百姓家的厨房,在屋子里一个并不重要的角落。

一栋屋子,要说明亮宽敞与地位崇高,那是非大堂莫属了。家境好的人家,大堂里有高大的墙面,用来悬挂列祖列宗的画像;大堂有长条雕花的供桌,用于祭祀祖宗与神灵;大堂里有光可鉴人的八仙桌和椅子,用于家人一日三餐或宴请贵宾。近年,有些大堂上方的梁上或门楣,还能看见鎏金牌匾,虽则年深月久漆光剥蚀,却也昭示着屋主先人早年间不同寻常的身份。

相比之下,“灶底”是多么卑微啊!对此,男主人通常不屑一顾而难得进来,它与它的女主人“某某氏”一样,是主人或屋子的一件附属物。可是如果缺了“灶底”,大家立刻就会挨饿。

对于农家的“灶底”,我是相当熟悉。
父母亲说,我小时不像现在那么丑陋,那时的我,几乎可以说是“唇红齿白,长相俊秀”。对这样一个可爱的小男孩,无论如何,厨娘们也总有办法表示一点爱意。于是,只要我到厨房,火灶底下也许藏着几块黑乎乎的玩意儿——几段玉米或几个红薯,或者火灶的炭灰里可以扒出一团冒着热气的翠绿小包——里面是香喷喷热腾腾的炭煨麻雀、青蛙。于是,我时常能独享美味,大快朵颐。

孩提时代的灶底和零食,我早已忘记,而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灶底没有这些,却有着让我动容的永远难以忘怀的温暖。

2

红石崖,一个人口不足500的村子,姑婆家就在村口的石崖下,她家刚娶了新媳妇不久,几次三番捎口信邀请父亲去家里吃顿饭。

一个阳光灿烂的腊月午后,我们一家前往姑婆家做客。主人很客气,堂前摆好了好几样糕点:红的回回糕,绿得绿豆糕,白的芙蓉糕,黄的鸡蛋糕。
大家坐下聊天,但是父亲却带着我来到了烟雾弥漫的厨房,姑婆很高兴,兴高采烈地拉着父亲的手,

“南南,想了你多少回,才把你想来了。”我爸爸名叫汪南昌,南南是我父亲的乳名。

“是呀!孃孃!单位里事情多,没空呢。”

“这个小鬼是你小孩?”姑婆看看跟在后面的我。

“是的!这是老大!还有老二老三,都是男孩。小波,叫一声姑婆。”父亲把我从身后拉出来。

“姑婆!”我大声地叫着。

“唉!你看看你看看,多俊的孩子啊!姑婆今天没有红纸包给你呢。”姑婆有些难为情。

“孃孃,不用的。我这次来,是给你贺喜的。”父亲从口袋摸出一个红包,双手递过去,“这十块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姑婆不肯要,双方推来推去。终于,她拗不过父亲,只好把红包手下,插在围裙的衣兜里,红包一角还露在外面。

姑婆更羞涩了,老脸上浮起一阵阵红晕,她问:“那么,他妈来了没有。”

“来了,在中央间堂前跟姑父说话呢。”

寒暄了一阵,姑婆突然发现锅里热了,就回到锅台边,赶紧起油锅。

父亲就坐在灶底木头墩子上,帮助烧起火了,我在旁边蹲着看。

“归来就好了!可把我们想坏了,你上次还是当兵复员刚刚回来,都几年了?”
姑婆把翠绿的油菜倒下去,油锅“滋啦啦啦”一阵爆响。

“十二年了。” 父亲说。

“几年?”

父亲伸出双手,食指交叉打着手势:“孃孃,十二年了!”

十二年了,红石崖旁的大枫香树,红了十二回了。姑婆问起别后情景,父亲耐心地作了回答。父亲问起老家乡亲,姑婆也一一详尽叙述。在村道上田野上辛劳了一辈子的孃孃和如今进了城的侄儿,热络地交谈着。絮絮叨叨的对话中,我感受了姑婆对童年父亲的温柔慈爱,我听到了灾荒年间的救助故事,我被这一份于血浓于水的深情感动着。
人世间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慢慢说到了近年的事,从稻田的收成说到菜园的菜,从生产队的分红说到倾斜的老屋,从新婚的儿子说到了新媳妇,各种任性,各种不孝,聊得没完没了。

“啊!十二年了。难怪!孃孃老了!身体一天天不行了。”姑婆说着说着叹了口长气,也许是辣椒太辣,也许是烟气太重,她撩起围裙不住地擦眼睛。

父亲劝慰道:“孃孃,孩子还小,慢慢调教,部队还有个新兵连呢,凡事都有个过程的。”

远处传来阵阵鸡叫,引得趴在鸡窝里下蛋的母鸡,也跟着“咯咯哒咯咯哒”叫个不停。

吃完了饭,我们打算告辞。

姑婆姑公一家人,把我们送到村口。

父亲临走时,再掏出五元钱,悄悄塞进姑婆的围裙兜里。

“孃孃,来得匆忙,没有带什么东西孝敬老人家,这点心意留下,自己买点糖果糕饼吃吃。”

“这怎么说呢,怎么说呢?南南,钱不要再给了,有空常来看看我们。我和你姑父身子骨都不好,也许看不了几年了。”姑婆又聊起围裙,泪水止不住地流。
夕阳西下,红石崖和枫香树一片火红。

打我记事起,父亲就是那样,他常常抽空回老家。

爷爷去世得早,父亲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他常说,乡亲们待他恩重如山。如今他是出息了,当了区武装部长,十里八村也算个名人。乡亲们都乐意找他,让解决一些琐事:邻里纠纷,夫妻不和,妯娌反目,孩子打架,老人生病,儿女不孝。

这些事情,大都在厨房里聊,他温和地微笑着,在伯母婶娘们的眼泪与诉说中,倾听,叹息,烧火,慢慢开解。

作者系衢州二中教师 少波

稿源:晚上八点浙江省衢州站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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