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啊妈  跟俄罗斯人度过无惊无险的一天

有些时候，比如这样的时刻，我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陌生人的一生。...



妈妈：

我离开巴塞罗那之后，行程就变得匆忙起来（绝对不是因为懒惰、贪睡或者沉迷于玩乐），因而没来得及给你汇报。

你在短信里催我分享和俄罗斯人外出的故事，让我有些不耐烦。因为当天早些时候，我还收到了杂志编辑的催稿信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亲妈也加入到了催稿队伍里。

事情过去有一段时间了，我怕有些细节记不清，就长话短说吧。

我在当地认识一个叫奥利的朋友，是个乌克兰人，他的职业是私人向导，通常，他的客户都是俄罗斯的有钱人，报价昂贵。奥利开着自己的车带他们去一些景点，他最大的优势是：绝对不用排队。有时他的车里坐不满，就会邀请我去“蹭团”，我完全不用向他支付任何费用。（当然，我按照中国人的方式，回请他吃了几顿饭。中国人实在活得要脸要皮的。）

所以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有机会和几个俄罗斯人一起出行。



夏天，来自北方的圣彼得堡人，成群结队地来到地中海沿岸。这些人体格强壮、骁勇善战，是打群架的好手——四个人在车上向我分享了几段械斗的经历，其余时间，他们（包括奥利在内）都用俄语聊天或是唱歌。

他们的歌声把这段巴塞罗那至 Tarragona 的路程变成了彻底的灾难。

我缩在最后一排，戴上自己的耳机，他们看见了，就故意让奥利把车里的音乐声调高。“是时候听听俄罗斯的音乐了！”他们说。有人还把手机拿出来，想把自己和歌手合影的照片展示给我，结果那台安卓手机的相册竟然缓冲了很久，也打不开照片，只好作罢。我忍住不去嘲笑他。不过，我发现很多真正有钱的人都拿着很糟糕的手机，而那些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的人，却前仆后继地追逐新款手机。

我总不能说“但你们唱的太难听了”，以防被打死并被扔下悬崖。

远离市区的海水相对干净一些，海滩也大多数是裸体海滩。在这待了一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人们停好车之后，无论男女，把衣服裤子脱光就往海里奔去。我就随时穿着裤衩，倒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我的裤衩特别好看，而且贵……

好吧，我就是因为羞涩。



这片美轮美奂的海滩被岩壁包围，形成一个白色的月牙，透过树木望去，它干净得像一个被人类第一次发现的地方。

我们在海滩上度过白天。除了我，另外的人都翻开书在太阳下看了起来。这很出乎我的意料。

那天我有要事在身——必须把一篇稿件交给客户，但到了郊外，我不太可能带着电脑，手机也没有信号，所以我就带着笔和纸把稿子写下来，回去后可以立刻传给客户。

应该说明，我至今之所以还能逍遥法外，完全因为我的读者对我发的那些客户内容展现出了惊人的容忍和理解。所以当我写这类稿子的时候，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伤害他们的感情。

吃完自己带的午饭后，我尾随他们到海里游了两次泳。我不敢游得太远，因为我还不知道“救命”用西班牙语怎么说。而其他人却不知道游向了哪里。有一次，我看见他们游向了轮船。其实你不用担心，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遇到危险，俄罗斯人也能活到最后。



海水非常清澈，我在海里看到了很多鱼类。有的鱼类游过来围在我身边，显得过于兴奋，仿佛要把我的裤子叼走，吓得我赶紧上了岸。

这样我们就度过了一个由书、工作和鱼构成的白天。此种打发时间的方式，最大的坏处是让我变黑了不少……你在我发给你的照片里也看到了。太阳可以把我们的皮肤晒成健康的麦色，但我需要提醒你，一旦你有机会这样频繁地晒太阳，请务必想办法多晒一些……由于我总是遮遮掩掩，有时也不愿意好好涂防晒霜，导致我黑得很不均匀，非常狼狈，有个朋友非常不客气地说我现在有点儿像乞丐。

没有比这更准确的形容了。

一直到太阳落山，我们就离开了海滩，到附近的城市吃晚饭。旅行时遇到的人，最常聊的话题是旅行和各自国家的状况。和其他国家的人相比，这些人对中国不太感兴趣。他们有时候用英语问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例如：“哪个西方明星在中国最受欢迎？”（“我不知道。”）“你玩 Pokemon 吗？”（“我不玩。”）“你为什么自己出来旅行？”（“……奥列，我们能结账了吗？”）其余时间，他们一直用俄语说话。

俄语仿佛另一个星球的语言。我就发现，西班牙人不讲英语，至少还会解释一下他们不讲，然后我们会心平气和地找个办法交流。法国人，法国人根本就懒得管你，自己在那说了一大堆法语，表达完毕之后再听你说英语，然后他再说一堆法语。

但是想到苏格兰人明明说的是英语，也宁愿他们说的是法语……

算了，妈妈，这个笑话你未必看得懂。我只想通过这件事表达，这段时间我遇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见到了一些奇怪的人。

晚饭过后，我们的车子就往巴塞罗那开回去了。直到靠近一处海岸，天已经全黑，我看见车窗外只有一条被路灯照亮的马路延伸到了黑暗的尽头，奥列镇定地把车开进了这片夜色，然后跟我说：“他们现在想去游泳。”



整个场景未免有些恐怖，甚至我也有一些后怕——但我必须承认，当时我感到有些兴奋，因为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事。

车停在路边，他们把衣服裤子一脱，就冲向了大海。

月亮在海面上映照出一条银色的光带，他们沿着这光带游泳，好像要游向月亮。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有些时候，比如这样的时刻，我总觉得自己看到了陌生人的一生。

总之，我们最后安全地回到了巴塞罗那。在那往后，我就不再去那么远的沙滩了——生怕遇见更疯狂的事。我告诉你这件事的时候，距离我告别巴塞罗那还有不到一礼拜的时间。我感到（由于自己什么也没干）时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情绪开始变得低落起来。

实际上，我的确遇到了一些真正惊心动魄的事：有人给我发了一张身在医院病床上的照片，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我下次再和你讲这个人的事。我很好，不用替我担心。

PS：秋天到了，狗要开始掉毛了，请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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