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明学老和尚

 

今天是明学长老追思纪念的日子。来自全国各地的僧俗弟子挤满灵岩山寺。作为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的一名学生,理应在山上送老人家一程。但种种因缘,只能在这里遥祭老人。笔头心头,回忆种种,以为祭奠。...



2016年12月2日晚22点,苏州灵岩山主持,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院长明学老和尚圆寂,世寿94岁,僧腊69年,戒腊69载。一代高僧,圆寂西归,我们失去一位佛道上的指引者。



我执有多重,很难看出来,但基本超过你的预期。常说放下了,没事了,那是因为没有遭遇业境现前的缘故。没有切肤之痛,不会了解我执或者情执有多深。说的再热闹,事到临头才会知道自己的临界点在哪里。

念头没有生起来之前,总觉得世界任我掌控。当眼睛追逐世间的色,耳朵听闻动人心智的消息,宁静的心湖,也会涟漪。甚至早已死水般的心海,也会波涛汹涌。

12月6日,终于和几位校友一起回灵岩山去看望老和尚了。

上海离苏州很近,但很多原因,让小说戏剧中潇洒闲淡的自己难以起行。咫尺的距离,毕业这么多年,回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路上,遇到很多拜山的人,有僧有俗,有老有少。还有很多人捧着白花,神情肃穆。山道上栏杆石柱,亭台楼阁都包上了黄色丝带,拴着白色的花。

心情随着上山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到了山上,义工导引,很快到了香光厅,原来老人家招待我们喝茶说话的地方。现在老人家也在,只是盘坐在木龛里。

龛子很小,一如老人家生前的房间。老人家盘腿坐着,手结弥陀印,脸庞清瘦,想来好一段时间身体不太好了。慈祥的面庞栩栩如生,脸色温润,看起来犹如蜡像,又有玉质的感觉。

从1997年到灵岩山,到1999毕业,到今天回山看望老人家。其实与老和尚面对面,详细省视还真没几回,屈指可数。



第一次认识老人家,是1998年。当时在读书。有苏州城里小学生春游,到庙里游玩,中午孩子们在多宝塔下吃零食。有的孩子拿出鸡翅来啃,还随地丢垃圾。同学德康法师去制止,孩子们不听。德康法师一气之下拿走了他们的旗帜。那些老师急了,要去找领导告状。

当时,老和尚穿着一件黑色的僧服,拿着扫帚正在旁边扫地。孩子们丢了垃圾,老人家就扫干净,再丢,再扫~

几位老师转了几圈,没找着方丈,气愤愤的在那说闲话骂人,说要找灵岩山寺老方丈评理。有人告知,说你身边那个扫地的老和尚就是方丈。老师们都不信,孩子们也不信,觉得这仅仅是一个扫地僧,衣服陈旧难看,怎么可能是全国著名的高僧?老人家也不辩解,只是告诉那几位老师,孩子们丢垃圾他都看到了,也教育了。佛学院的学僧拿走他们的旗帜也看见了,说只要老师认识到错误,旗帜可以还给他们。几位老师非常不好意思,发动小学生把垃圾捡的干干净净。孩子们干的很开心,他们纯洁的内心又哪里知道什么善恶得失呢?关键是老师啊!

这是我第一次深深地看着老人家,他不高大的身影却给我仰望的感觉。

读书两年,几乎没有请假,也没有与老人家有过交集,就是知道他老人家是位了不起的高僧,心里画像还仅仅是高大的一个影子。

佛学院毕业后,班主任明言法师问我有何打算。来自农村希望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我决定到上海去,志愿交上去,在老和尚狭小的房间再次见到了老人家。

他笑眯眯的说,早知道你每学期都是第一名,就不要你去上海,留下来作监学。

我跪着回答:学生个子太小,长相难看,做老师也缺乏威严,学生不怕。

老人家笑了,说教课不是让人怕你,而是有本事。没有丝毫的勉强,老人家很开心的同意了,还给我亲笔写了评语。

走之时,老和尚又把我们几个叫起来嘱咐:上海龙华古寺明旸法师对灵岩山佛学院有大恩,是明旸老法师的大力扶持,灵岩山佛学院才走到今天。所以明旸老和尚要人,优先考虑。你们到了上海,要时刻记得灵岩山的道风,要时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为灵岩山争光,要给明旸老法师长脸……我们几个人跪着聆听老人家的嘱咐,犹如父母殷殷祝福即将远行的儿女。

这是第二次我深深的仰望老人家,他的形象终于在心里铭刻的清楚了,明了了,历历在目。



第三次与老人家近距离面对,是校庆和印光大师纪念。老人家看到我们这些学生回山,非常开心,一个一个的拉着手,问名字,笑眯眯的吩咐去吃饭,又着急的问侍者是否安排好住宿等问题。

灵岩山建校这么多年,毕业学生数百,他老人家不可能都记得住学生的名字,但侍者一说,他老人家马上就想起来了,而且眼眸中流露出来的深情,如父如母,让漂泊坚毅的心一下变得柔软而温暖。由于性格原因,生性不大喜欢热闹,也不大会与人打交道,过早的漂泊流浪,让自己早就心理坚硬如铁,难得感动。但老人家平等无私的风格,慈悲无畏的道德品质,却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精神烙印。不论走到哪里,老和尚、灵岩山、印祖遗风,这些元素都将深深地影响一生。

有的人活着,但他的心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但他的精神永远活着我们心里!今天心里有些抑郁,不是因为老人家离开我们,而且我们失去了一位榜样,楷模,方向,明灯。因为失去了一位至亲的老人,失去了一位守护我们的菩萨。



生命很短暂,犹如白驹过隙,生死浮沤。但不论富贵穷通,高低贵贱,短暂的生命历程中,总会有那么几个触及灵魂的人。

要么平时不显,要么自己也没注意,要么就那样淡淡的存在着,不急不躁。当生命的列车骤然暂停或者巨震,那些牵连灵魂的人,就一个个的凸现出来。

给人牵肠挂肚的思念,给人切割灵魂的痛楚,给人销蚀生命的无奈。人生无常、苦空无我的觉知不由自主的再次警示:生命本无常,且行且珍重。

念了一晚的佛号,看似治愈了心痛,但我知道,这种治疗犹如搬石头压草,看似已经压住了,但根本还在,春风吹又生。尽管已经观空、管无常了,但依然是烦恼根源还在。必须将烦恼的根本时刻转化为觉悟,转识成智,转烦恼为菩提,才能渐除无明,渐断烦恼,渐渐彻底愈合。

佛教史上有个著名的大居士,俗姓傅,名翕,字玄风,亦称傅大士,善慧大士,婺州义乌县人(今浙江金华)。他对于人生实相,生命幻想看的很清楚,留下了一些脍炙人口的诗篇。

其中生死浮沤,就源于此人。一天天降暴雨,雨水流注。这位大居士看着庭院中的一个个水泡,想起了灵魂深处的隐痛,写下了《君不见》这首著名的浮沤歌。

每个人都曾遭遇心灵刺伤,每个人都有灵魂的最后花园,在这里,种植着我们不肯分享的精神草木,虽不多,但每一颗都是精心栽种,不容他人毁损的。

当它们受伤或者枯萎,各人处理方法不同。有的重种替代,有的自暴自弃,有的疯癫失狂,有的看破自在。机会是给有准备人的,每个人都一样。成王败寇,各自决定。



今天是明学长老追思纪念的日子。来自全国各地的僧俗弟子挤满灵岩山寺。作为中国佛学院灵岩山分院的一名学生,理应在山上送老人家一程。

但我们很多人却只能远远地在心里默祷。世界上有一个词叫饭碗,它时刻决定你以什么样的方式或者,或者坐着,或者站着,或者跪着。人生的三个境界中,生命状态的人随时兼容生活和生存,而生存与生活却只能仰望。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没有WIFI,而是你知道却不能,你看着却吃不着。

佛陀天上讲经回来,弟子们争先恐后去迎接,甚至使用神足通。佛陀到佛堂坐下,唯独表扬没去迎接的须菩提,说他解空第一,与佛心相应,是第一个见到佛的人。

想用这个理由原谅自己,给自己台阶下,但一转念,还是执著,还是烦恼,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能去的是福报,不能去如我,努力修习吧。

每个人都是活在规矩之中,不同的环境地位须遵守不同的准则。不是谁要求的,而是适者生存。当自己不能改变环境时,能做的只能是改变自己去适应。

生活工作学习情感竞争事业等事件中,最大的考验不是得失,不是成败,而是无常,苦空和无我。不论是谁,都跳不出此规律。

生命的无常悄无声息的带走曾经拥有的一切,包括青春年少、理想权势、有形无形等等世间的一切。无常这个法则,恒常的摆在一切事物前。

苦空是面对一切境遇得失成败的内心观察,不论高矮美丑,富贵穷通,乐到极致,否极泰来,一切事物的终点都将因为无常而破灭,结局是苦,是空。

在这些苦空景象的背后,其实质是无我。因我而起造做的一切,不外乎镜中花,水中月,徒增业障而已。



值此明学老人追思纪念法会之日,站在这里,仰望灵山:

将此身心,融摄尘刹;看破分解,化为一念;无我无他,无执无著;无悲无喜,无人无法。唯此一念,清净明了;阿弥陀佛,放净光明;照触我身,身心清净;犹如极乐,内外皎洁。我心佛心,同体无别;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我念佛念,清净无染;佛果净土,蓦然现前。弥陀亲迎,莲台安足;观音援手,势至随侍;诸大菩萨,欢喜赞叹;接引长老,莲邦化现。位登上品,花开九莲;见佛闻法,顿超十地;乘愿再来,分身尘刹;灵山有继,度生无涯。

附:浮沤歌(傅大士)

君不见

骤雨近看庭际流,水上随生无数沤。一滴初成一滴破,几回销尽几回浮。

浮沤聚散无穷已,大小殊形色相似。有时忽起名浮沤,销竟还同本来水。

浮沤自有还自无,象空象色总名虚。究竟还同幻化影,愚人唤作半边珠。

此时感叹闲居士,一见浮沤悟生死。皇皇人世总名虚,暂借浮沤以相比。

念念人间多盛衰,逝水东注永无期。寄言世上荣豪者,岁月相看能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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