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疯‖这些粮食很八卦……

这些粮食确实很八卦。...

作为一个资深吃货，我记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曰过“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像个有点迂阔的老头在你耳边絮叨：“礼俗是从饮食有保障开始的啊！”而所谓的礼俗，源于族群共同共知的故事，要我说啊，那就是些古人的八卦。就像腊八之祭，据说是祀八谷星。哪八谷呢？《本草》注说是“黍、稷、稻、粱、禾、麻、菽、麦。”

说来挺玄，这些古老的粮食不仅温肠暖胃，吃久了还连着我们的奇经八脉五脏六腑。所以在最冷的季节里，一碗腊八粥下肚，常常有令人感动到想哭的冲动，估计是那些粮食和你身体的琴弦在共振狂欢。

这些粮食其实也很八卦。

1.“黍”“稷”——庄严的哀痛

黍，是粘粘的黄米；稷，是不粘的黄米。黍之广泛，曾规范长度的标准，用一百颗黍排列起来，那个长度就是最初的一尺，叫“黍尺”；稷之剽悍，曾代表神化的土地，甚至成为国家的象征，与“社”并称，叫“社稷”。

话说两千多年前的夏天，周人东迁后的一位大夫重游故都镐京，看到曾经辉煌的宗庙埋没在荒草之中，兴亡之慨，国衰之痛，也像荒草一样在心头疯长，他黯然落泪，他仰天吟唱：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这庄严的哀痛传唱到今天，是谓“黍离之悲”。

也不总那么庄严，“黍”有时候也很逗。前些天白牙曾问我“如何饮酒不醉”，其实有个方子——先弄些狐狸血来，把赤黍泡进去阴干，喝酒的时候，取一丸放到舌头下面含着就不会醉了。方子是古人留下的，至于效验与否，我嫌狐血有腥气，所以没有试过。我决定把这方子告诉白牙，只恐他不信，可能要赖了这开方子的钱。本着买一送一的原则，我便再送他一个“如何令女人不妒”的方子，以他的皮相，这方子恐怕要比“如何饮酒不醉”更为急需。嫉妒实在是很难治疗的，曹公《红楼》里的“疗妒汤”说来也只能治“标”，治不得“本”。我这方子是这样的，用赤黍和米仁做成丸服用即可。口感可能比不上曹公的疗妒汤，但成本低，适合女朋友较多的人。

2.“稻”“粱”——潦倒的自嘲

如果“黍”“稷”是高位者和士大夫的，那么“稻”“粱”就是小公务员和文青的。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多少人中途离席是因为怕听到有关文字狱的消息和议论，又有多少人著书写作也只是为了糊口而已。不仅是隔壁三胖家，就是在允许做梦的地方也有文章时不时被和谐，可能因为那些梦都是非主流吧。有时候，心里憋着一些想法想要表达出来，也是要思之再三的。比如前些天“耶诞”“毛诞”之议，有些人的文化洁癖和居高临下喊打喊杀的架势令人堵心，可我到底没敢吱声，“稻梁”就是一个足以压弯脊梁不吱声的因素。

“侵宵送书雁，应为稻粱恩”。 稻粱恩，雪中送炭般的恩情，可又不像雪中送炭那样干干净净的不计回报。“既有稻粱恩，必有牺牲患”，在你落魄的时候，给了你一口吃的，这份恩情恐怕此生得以死相报。单位领导要求你加班的时候，明里暗里都会示意这份“稻梁之恩”，以期广大群众能够以高度自觉的态度死心塌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否则就是不懂事儿。管理者希望你永远铭记的是“稻梁恩”，彻底忘记的是“黄粱梦”，毕竟“黄”色的东西不是很正能量，一定要梦的话，还是投入到红色的更高大上的梦中去显得更妥帖。

既为“稻梁谋”，又负“稻梁恩”，实在不痛快了，那就躲进小楼去读书吧，可偏偏还有“读书三味”之说：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醯醢。逆推回去，我总算晓得自己为什么喜欢读野史、读诸子百家，却偏偏不喜欢读经了。明摆着我喜欢吃肉、吃菜，却不喜欢吃稻梁，骨子里就不是一个那么守规矩的人。

无论是“稻粱谋”、“ 稻粱恩”、“稻梁味”，总带着一丝潦倒、一丝清高、一丝自嘲。

3. “菽”——清贫的情怀

“菽” 是豆的总称，它不像“黍”“稷”高古，不如“稻”“粱”文艺，它是属于升斗小民的尘世情怀。

从种植上讲，“菽”简直像野草一样充满生命力；从字形上看，“菽”也满溢着劳动气息，左下的“尗”是“豆子”，“又”是“右手”，“叔”就是“用手拾豆子”，加上个“艹”，无非表明草本植物的立场罢了；从价位上讲，古人形容清苦的时候，常常说自己食“菽”饮“水”，可见“菽”肯定不贵，是底层劳动人民吃得起的。

不仅如此，蚁民们还把能够想到的美好都给了最普通的“菽”。“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是节然也”，这是倔强的坚守；“啜菽饮水尽其欢，斯之谓孝”，这是人间的温情。

4.“麦”——远方的来客

“麦”是舶来的，从字上就能看出，“麥”，上“来”下“夕”，“来”指“小麦”，“天所来也”， 公元前2600年，第一批小麦种子和小麦专家从古代的伊朗出发，走海路到山东日照登陆，这些小麦专家的后裔就是中国麦姓的人群，居住在胶东半岛的“莱夷”；“夕”为“飧”，就是“晚饭”；“来”和“夕”组合起来就是“晚饭吃小麦做的面食”。

……

腊八粥并不见得就这几种食材，比如《红楼梦》里《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一回，宝玉怕黛玉睡出病来，给黛玉讲的那个胡诌的“典故”，就提到用红枣、栗子、花生、菱角、香芋熬粥；京剧《八珍汤》中也使用了不同的食材，串起孙淑林艰难的寻夫、寻子之路。这两碗粥，一碗是情窦初开的戏谑；一碗是历经沧桑的回甘，神奇的是，这些微妙的情愫，竟都融合在粥中了。

总之，这些粮食确实很八卦。

p.s．本来想多写一点的，奈何头很晕，中午河南经济广播《小蜗牛魔法课堂》的美女主持文倩和我电话连线，让我说说腊八粥，当时没打稿子，后来想想还是写下来吧，做人不能总是那么懒。但我真的很晕，尤其下午又开了会，会后也没有人请我喝腊八粥，所以写着写着就与中午的访谈不一样了，走样到不知所云。

我2011年的时候还单纯的像个孩子，那年腊八写了一个小故事。掐指一算，五六年眨眼就过去了。小故事叫《最丑的兔子最好的粥》，就附在下面。

小白兔很忙，

天上的星星知道，

夜里的风也知道。

忙着种萝卜。

忙着采蘑菇。

她有一架织梦机，

种萝卜、采蘑菇的间隙，

小白兔会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

编织几个美梦。

见过那梦的人，都夸小白兔手巧。

但，梦不是织给小白兔自己的，

而是出售给小熊、小松鼠、小狐狸他们，

换来红豆、绿豆、莲子、大枣......

因为，小白兔想要熬一碗腊八粥。

小白兔清晰记得，

残菊委地的晚秋，

在山的那一边，

小灰兔懒懒的躺在黄绿交织的草坡上，

以肘为枕，眯缝着眼，觑着斜阳，

喃喃自语：“我好想要一碗腊八粥！

热腾腾的， 给她——小花兔。”

小花兔住在银河湾，

她的家是一座萝卜的城堡。

小灰兔转身又对小白兔说：

“你说，如果小花兔看到我端着粥献给她，

她会不会感动啊？”

小白兔说：“会呀！会呀！肯定会的！”

小灰兔说：“唉！你又不是她，怎么知道。”

小白兔想，不要说粥，

你就是拿一根青草或者捧一把泥土，

站在我面前，我也会感动很久。

不过，小白兔不说话了，

因为她确实不是小花兔。

小白兔下了决心，

一定要熬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

给小灰兔。

这样，小灰兔就可以有理由到萝卜城堡去了。

腊八到了。

小白兔一早就更忙了。

从山外山的月牙泉挑回两桶清水。

路上一溜小跑，跌了几跤，

还翻到了灌木丛里，

扎了一身的苍耳。

不过，奇迹，水没有洒。

小白兔用耳朵、爪子、尾巴、牙齿，

总之一切能用的，来保护这两桶水。

一想到小灰兔，她就来了力气，

一瘸一拐的把水扛了回来。

路过的棕熊直瞪眼，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兔子呢！

支锅烧水，

小白兔把用美梦换来的各种豆子

挑颗粒均匀的一颗颗洗干净，

放进锅里。

她守在锅边，静静地等着沸腾。

她要控制好火候，

不能大，也不能小，

因为，这是给小灰兔的。

她不能给他萝卜城堡，

她只能尽力给他最好的粥。

一定要是最好的最暖的粥！

小白兔躬下身去吹火，

抬起头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不由得吓了一跳，

天呐，头上磕破了皮，

耳朵烧焦了毛，

身上蹭上了灰，

腿上磕得乌青一片，

两只眼睛熏得直流泪，

显得更红了。

小白兔很累。

但她忘了吃饭。

忘了喝水。

忘了运动。

忘了休息。

小白兔已经把自己全忘了。

只记得小灰兔需要一碗粥，

热腾腾的粥。

粥，熬好了。

小白兔不敢离开，

她怕粥凉了。

就点着小火守着。

太阳施施然下去的时候，

小灰兔来了。

小灰兔很高兴，他又蹦又跳，

说：“这算得上最好的最暖的粥了！

小白兔，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小白兔笑着说：“不客气的。”

其实，小白兔不想做小灰兔最好的朋友。

小白兔更想住到萝卜城堡里去，

等着小灰兔那碗粥。

然而，小白兔不说话了，

因为她确实不是小花兔。

等不来那碗粥的。

“不过，”小灰兔接着说，

“小白兔，你真的很丑啊！

你看你的耳朵、眼睛、爪子，

全身都脏兮兮的！

你是我见过最丑的兔子了！

一定没有兔子会喜欢你的！

快收拾一下吧，

万一，小花兔接受我的邀请，

来了见到你，会害怕的！”

小灰兔接了小花兔的电话，

到银河湾迎接应邀而来的小花兔去了。

“粥不要凉啊，小花兔喜欢热的！”

小灰兔临走交代说。

小花兔走得很慢，

天上的星星知道，

夜里的风也知道。

小灰兔和小花兔回来的时候，

已经很晚了。

小白兔没有收拾，

磕破了的皮，

烧焦了的毛，

蹭上的灰，

腿上的乌青，

红红的眼睛。

以后她也不会收拾了——

粥还冒着热气呢！

旁边躺着奄奄一息的狐狸，

狐狸有气无力地说：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兔子！”

“瞧！”小灰兔说：

“世界上最丑的兔子

和世界上最好的粥。”

说这话的时候，

小灰兔眼里似乎有一闪而逝的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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