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真，这下谁都不欠谁的电影票了

“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你欠我的，不必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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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相逢”，从来没有奢望过的一对黄金组合，周星驰加徐克，居然实现合作。

毕竟他们都是各自电影帝国里的暴君与顽童，两个孙悟空撞到一起，谁说了算？但是别忘了，《西游记》里真假美猴王打得日月无光，煞是精彩。

“这才是徐克啊”、“还是周星驰嘛”——所以，对于《西游伏妖篇》的讨论，该将侧重点落在谁的身上？抑或说：这是两人合体后的新品种，一个“混血王子”，你中有无我中有你，已经难分彼此？

其实也相当于买了一张票，既看了星爷的西游王国，又逛了徐克的私家乐园。一次投资，两份收获。“师父走过最长的路，就是他的套路”，电影台词也即是说：浮生千山路，都是过去走过的路，如来神掌也好，人妖情未了也罢，更重要的是与谁同行。只见银幕上唐僧与孙悟空最终抱作一团。

皆大欢喜。回溯至二十四年前，也是一个热闹的鸡年：周星驰有《唐伯虎点秋香》《逃学威龙3之龙过鸡年》《济公》等片公映，徐克参与的则有《黄飞鸿3之狮王争霸》《东方不败风云再起》《青蛇》等片，都算高产。但那是“港片方向不定，中外古今大杂乱”的一年（香港影评人石琪语）。

如你所知，电影人一旦略成气候，各自占山为王，大多只能相望于江湖。随着大量影人北上，大浪淘沙当中，他们也会隔空打个招呼吧。

两人当年还说准备一起闯好莱坞，有图为证的：“大多数小说家——当然并非人人皆是如此——很难称得上兼具完美人格与公正视野的人”，村上春树在《我的职业是小说家》中说，这些人自尊心强，竞争意识旺盛。

结下深情厚谊？只是一种传说。倘若把文艺圈扩大至电影工作者们，起初亲密过后反目的例子更是比比皆是。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对于电影老将来说，目前更重要的恐怕是把曾经的奇思妙想尽快落到实处。

光是电影工作室，1980年代末就在筹划拍《西游记》，2004年徐克还在对媒体说“西游”是“一个很大的工程”，“在技术制作上都要求很高，需要很长时间筹备”。

结果周星驰一个电话，徐克欣然应允。

星爷为设计师，他为执行者；在具体创作中，两人经常又干了对方的事情。所以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的讨论方法，有些偏颇。

那么换个角度来看，就像黄霑当年说徐克的，“人人都觉得他最精彩的高潮仍未到来，人人都投资在他这个高潮身上”，到今天是不是已经有了新的答案：徐克“最精彩的高潮”之所以永远遥遥在望，他的创作一直在独孤求败式的螺旋上升当中，等的莫非就是一位像周星驰那样可以并驾齐驱的同行者？

很有些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意味。

也如同唐僧之于孙悟空。有了他俩，西游故事才能成立。



不过，星爷并不是为徐克插上想象的翅膀——徐克自带双翼——而是成为他的金箍。

以往他的金箍可能是施南生、陈国富，也可能是市场，一旦周星驰来当金箍，如同高手过招，逼出了七成功力。

作为《西游降魔篇》的续篇，从段小姐到洗脑神曲《乖乖》，你都分不清这是周星驰还是徐克的鬼主意。昨晚零时首场看完后，才惊觉：让徐克戴着星爷的金箍跳舞……他居然恢复了几成活力耶。在电影学者们看来，香港电影亮丽的外观、通俗与自由奔放的想象力，是经徐克们一手一脚巩固起来的。

近年徐克在《狄仁杰》系列中亦重拾往日风采，不过对于影迷来说，还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

比如他很少再拍喜剧，侠骨柔肠欠奉，活蹦乱跳不起来了。没了东方不败，没了黄飞鸿，没了《沧海一声笑》，近年作品的宣传大多主打“技术控”。

比如对男女情事的描摹，越发冷感。在这一点上，星爷与他的节奏没有同步过：从《大话西游》到《西游降魔篇》，都有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作主线。但徐克并不是无情。当年黄霑说，“徐克其实是个很有情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在戏中却很怕丑，情都没法讲出来，点到即止。”

是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还是没有新的缪斯来启迪创作？

星爷这次写好了剧本，一段白骨精与唐僧的故事，加上段小姐的前史，在爱情议题上为徐克扫清障碍。

不过，看过电影才知道：唐僧师徒关系才是重点。

他们亦敌亦友，又爱又恨，时而甜如醴，时而浑身刺。徐克说，“我也弄不清楚他们之间在搞什么。”这一关系恐怕刺激了他的更多想象。

此前电影预告片里的一大争论焦点是“有没有特效”，现在看来言外有意：在特效之外，更多的是唐僧师徒二人的心理战，不见烽烟，处处暗箭。

体现在电影中，很大一部分是唐僧与孙悟空的“双人相声”。八戒沙僧则在一旁，为观众适时作场外点评：看啦，他们又在吵架。这是电影最为重头的文戏，见缝插针，俯仰皆是，几乎可与《红楼梦》里宝黛九曲回肠的恋爱心态等量齐观。像情人拌嘴，各种口不对心，指东打西，潜流暗涌……

“你竟然为了一个妖怪打我？”



“我欠你的，已经还了；你欠我的，不必再还。”

刚说完恩断义绝，转脸又情义两心坚。甚而至于白骨精出现时，还是二师兄这一句点评得到位：大师兄吃醋了惹。周星驰与徐克也从来没像这样话唠过吧？但是看得人会心微笑，不是因为为了搞笑而搞笑，而是“言之有物”：带着心结上路，也需要在路上打开心结。如果说剧本完全出自星爷之手，会叫人叹服他真是一位语言艺术大师。

但是如果你看过周星驰与吴孟达某年在无线台庆上那段密不透风的相声，不会对《西游伏妖篇》里的密集对白交锋感到诧异。

徐克此前还对媒体说，“星爷的天马行空和无厘头是很讲逻辑的”。

这话乍听叫人意外，无厘头不是不太在乎逻辑么？现在回想，即是说人物关系自有其情感逻辑可循。

情人之间该如何玩转说话之道？请密切留意影片没有特效的部分，也是剧本最精彩之处。既然是顽童，都爱看漫画，又喜欢奇奇怪怪的东西，那么在《西游伏妖篇》中反复出现色彩缤纷、童心洋溢、如梦如幻的场景，也就不奇怪了。

比如唐僧在梦中神游小人国，后来去比丘国如同置身儿童乐园，都让人想起《爱丽丝梦游仙境》、《查理和巧克力工厂》、《头脑特工队》里的类似场景。

其实徐克动画电影《小倩》里鬼城郭北县就像一个游乐场，那时已初露端倪。最出人意料也最好玩的人物，是机器人红孩儿。金属，弹簧，自带喷火功能，风火轮就像摩天轮，莫可名状。孙悟空遇强则强，才会使出螺旋桨与之对抗。虽然徐克一再低调说，特效对于《西游伏妖篇》“不重要”，但大战蜘蛛精、大战红孩儿、大战九宫真人，三场大戏逐步升级，直至排山倒海、满天神佛。对于一部商业巨制来说，视听体验可说是相当震撼。

细微处的特效不一而足，比如唐僧鞭打孙悟空，打得它显出狰狞面孔，也是因为有他俩的拉锯式关系作底子，特效便不是为了炫技而存在。



再比如孙悟空在比丘国把皇宫藻井顶破的那一幕，满目彩画浮雕，富丽堂皇，让我想起某年去敦煌莫高窟观看的球幕电影。

那是一次意外的体验。

题外话：现在参观莫高窟已经多了一环，要去数字展示中心观看球幕电影。在那面500平方米、180度视角画面的球形银幕下，观者能以飞天的第一视角在洞窟之间飞升飘游。壁画之绚丽繁复，细节之纤毫毕现，历历在目，实在震撼。

想起李安形容第一次看《2001太空漫游》，“那种感觉就像吃了迷幻药之后的幻觉经历。”观看之前，工作人员还发放了呕吐袋，以防“飞天”时生理不适。

徐克与敦煌有关系吗？当然有。

在《新蜀山剑侠》与《蜀山传》中，林青霞与张柏芝的造型便参考敦煌壁画。而在《西游伏妖篇》中，藻井画面如同万花筒翻转，也像无底洞诱人深入。惜乎太短，不然也得发放呕吐袋。这个片段稍纵即逝，观看时切莫错过。

提及《西游降魔篇》里的如来神掌，至今想来让人颤栗：整整一面银幕，全是那只翻云覆雨大手。

杳渺至宇宙无限，细微至毫发肌理，灼热如三昧真火，寒凉似亿年冰川，上天入地没有一处可以逃匿，眼睁睁看那泼猴化为乌有。这类天人交战，在《西游伏妖篇》里转为正邪之战，力道到底弱了很多。三个假如来佛围攻孙悟空的一幕，则让人想起徐克电影里以前出现过的假如来佛。世人喜欢假扮的偶像，从《倩女幽魂2人间道》到《东方不败风云再起》，徐克经常运用这类隐喻。甚至连猪八戒出场时对着镜子涂脂抹粉，自带BGM《梁祝》，都让人想起徐克电影《梁祝》。我说的是祝英台出嫁时全家涂脂抹粉的桥段。这很徐克。

自己走过的路，就是自己的套路，想重写想颠覆，全凭自己意愿。就像张爱玲反复重写自己家史与少女时代，也因为那是自己一切的源泉与财富。

当年十三姨看着墙上的影子，幻想与黄飞鸿跳舞。过去二十多年，在电影《摆渡人》里，Angelababy居然同样以影子借位与陈奕迅拥抱。

这才叫挪用。

“管他什么宗师不宗师的，追风赶月别留情”，《西游伏妖篇》的出世说明强强联手，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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