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蔬菜汤

 

讲述一种云南风格的蔬菜汤。...





整个春节哪里都没有去,在家里呆了八天。朋友们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刷着朋友圈,讲述他们的见闻。对于我来说,每顿饭面对着一碗碧绿的菜汤比什么都重要---北京没有这样的做法,仿佛不在蔬菜里加点味道,或者勾点芡,就对不起它们似的。可我喜欢什么都不放的蔬菜汤,白水里有一点点菜汁的味道,喝过这样一碗菜汤,才觉得自己的确是吃了一餐饭。

最早是没有汤的。我的童年在部队食堂里度过,那里没有专门的汤,只有一种类似涮锅水一样的东西。无论是军官食堂还是士兵食堂都是一个样子---食堂的一角里有一个巨大的保温桶,一年四季不变的是悬浮的菠菜叶子,以及一层极薄的飘汤油。军官们排队打汤,把它称之为“涮锅水”。我喝过涮锅水,周日在军营自己家里做蛋炒饭之后,用开水涮一下锅子,就得到了一碗带着葱花的咸水,汤碗底懒洋洋躺着一层饭粒,肥硕而虚浮。

等回到了城里,那时候的汤也不是今天的这个样子。要用猪油爆过姜丝,然后放入青菜爆炒,最后才是倒进开水,出锅之前放盐。有了猪油青菜才能快熟,煮好之后也不会变色。身体好的时候,会觉得菜汤很鲜甜;身体不好的时候,会觉得有一股油腥味,在菜汤里刺鼻得很。想来这种做汤的方式在当时很是流行,因为去亲戚家、同学家吃饭也是一样。偶尔会有西红柿鸡蛋汤,但只有自己家的能吃到完整的蛋花。餐厅的做法完全不同,看着满满一碗蛋花,其实只是无数的碎末,汤匙下去,它们就纷纷逃离开去。

不知道是哪一天开始,家里突然恢复了对传统的信心。不在做猪油菜汤,而是用白水直接煮青菜、苦菜,敞开着锅就那么一直煮着。据说,这是家乡传统的做法,父母从小就那么吃。然后我们就忘记了还有别的蔬菜汤,从此就一直那么喝下去。煮苦菜的时候,还需要调一碟蘸水。蘸水是调味料,一般会用干焙的糊辣椒,盐,酱油和醋调制,给水煮苦菜增加一点滋味。在冬季,极冷的日子里,因为霜冻的缘故,苦菜受冻后苦味全消,变成了纯粹的甘甜。阳台外面是旱季的大风和艳阳,风吹在身上都让人焦躁不已。一碗苦菜汤下去,顿时心情平复,气定神闲。

在蚕豆即将成熟的季节里,家里还有另外一种蔬菜汤的做法:把新鲜采摘下来的蚕豆连带豆荚一起洗净,烧开水之后,用手把豆荚撕碎扔进锅里煮。那时候的蚕豆还没有完全成熟,豆米脆嫩,豆米皮也没有丝毫韧性。豆荚在煮之前,上面有一层白色的绒毛,看起来挺吓人的。但是,一经过水,那层白色的绒毛就彻底消失,豆荚表面光滑异常。这样白水煮出来的蚕豆汤颜色绿得深沉,豆荚会变成军绿色。和苦菜汤相比,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嫩蚕豆有一种别样的甜味,里面带着植物蛋白的香味。

离开家之后,也就没有了这样的蔬菜汤。在北方生活,最多的是胡辣汤,和勾了芡之后的番茄蛋汤。想找一点清甜的汤,就必须去粤菜餐厅。但是,老火靓汤毕竟是另外一种东西。清淡是的确清淡,但不是我熟悉的那一种。在北京呆了多年之后,滇菜终于开始北伐。起初都是改良之后的滇菜,身为云南人,我都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大概他们觉得只要桌子上铺扎染桌布,桌布上放瓦片当盘子,盘子里有芭蕉叶或者竹笼,那就是滇菜。就像云南人们非常闲一样,没事要去工地上顺两匹瓦回来做盘子。

去年我终于吃到了正宗的滇菜。毕竟北京这样的地方,大概有一半人都去过云南,在当地吃过云南风味。回到北方之后,唯有纯正的滇味才能让他们想起那个遥远的假日里发生的往事。所以,我终于能喝上一份豌豆尖豆腐汤。昆明人是豌豆尖的狂热份子,吃米线都要烫几苗豌豆尖放进去。但在北方的农贸市场,极少看到豌豆尖---他们称之为豌豆苗,不理解为什么要吃这种东西,就像我不大理解韭黄这种东西一样。

因此豌豆尖豆腐汤并不是每次都能点到,这得看运气。天知道店家从哪里找到的进货渠道,豌豆尖的确很嫩,只是供应太不稳定。每次能点到的时候,都觉得心花怒放,就像是得到了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一样。在雾霾天里,坐在拥挤的工位上,撕开保鲜膜,掀开塑料盖,看到翠绿的豌豆尖和雪白的豆腐,就觉得自己已经回到了家乡,就像是坐在自家的餐桌上。一碗汤喝下去,一头小汗冒出来,这才算是吃了一顿正式的饭。至于说到苦菜汤,大概还需要等一些年头吧,万一有天这里的人们突然爱上了水煮苦菜蘸麻酱了呢?

题图摄影:El Caminante

图片授权基于:CC0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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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禅定时刻

今年开春的感觉要比去年好,空气里的元气远比去年多。有一种变化的骚动,和一种勃发的生机。对于许多人来说,在蛰伏了一年之后,终于迎来了生长和盛放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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