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界 爹爹,除夕不醉不散

 

“听说你给爸爸买了一千多的茅台,妈妈气死了,她说拿这些钱买糯米不知道买多少了!”哈,我不知道母亲这是吃醋,还是节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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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穿梭在北京夜色下的沉沉雾霾里,一阵呛鼻的寒风蓦然打来,我蓦地打了个寒颤;车窗外刚下班的人儿颤抖着急急前行,他们飘过街边小店那色彩炫目橱窗时,脆弱的身子便被那闪烁的灯火吸入、淹没了——从暖春到寒冬,从白昼到黑夜,这一个个漂泊的异乡人哪,在疲倦的骄傲与骄傲的疲倦里,不仅慢慢将最好的年华稀释了,有时连想念身处故乡的老父老母的气力都没有呵!

行至家门,闻到邻居门缝里忽然飘出的浓郁菜香味,我如一个稻草人怔住了——这味道像极了父亲辣炒陈年腊肉的味道!我紧闭双眼,定定站立,任由那带着温度的烟熏味直从鼻孔灌入肺叶的最深处,然后我又深吸一口气,牢牢地将这香味储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是的,今晚都不用进食了,光是这气味就够我过一个晚上的;然而,思念父亲总还是要些气力的吧,所以不吃还是不行哟。

前几日为了躲避雾霾旅行大理,在洱海边的古镇上的一家饭馆用餐,无意间点了一盘新鲜的绿蕨,切成一段段的暗绿蕨根在柔和灯光下泛着幽幽的油光,点缀其间的火红色辣椒恰巧又给这菜蔬增添了些许诱惑色调,夹起一根放入嘴中的刹那,我又想远在故乡的父亲——可不是嘛,自我七岁第一次下厨时父亲就说:“三三,做菜和做人一样,可有讲究呢,颜色,荤素,冷热……”

父亲虽不是处女座,然而他的较真和细致,必定是比得过任何处女座的,比如我们三兄弟自小每一次洗碗刷碟,他总会认真打量、检查,发现有残留物未能洗净时,倒不会高声言语批评,而是挑着木桶到村子中央的古井汲来清水,然后默默地将我们洗过的碗碟再完完整整淘洗一遍,直至纤尘不染、荧光闪闪。如今想来,父亲这沉默的智慧,的确是大大地陶冶了我们三兄弟的心灵。



今年十一月初,母亲拟自旅居印尼的大哥家返回,父亲便提前几日偷偷从乡下回到了市里,备好了满满一箱母亲喜爱的新鲜肉类、蔬菜与水果,后又一个人提前几个小时去往车站等候目不识丁的母亲。后来母亲告诉我说:“你爹爹呢,心肠是好,可就是嘴硬,他那天见到我眼泪都来了呢!”听到这话,我在心底笑出了声——我的老父亲哪,原来这就是他对妻子表达爱意的方式呵。

父亲“嘴硬”是出了名的,乡亲们说他“嘴硬”是因为他容不下“欺软怕硬”,打起抱不平来往往是声震云霄,不达目的不罢休;而按母亲的说法,父亲的“嘴硬”可能多是指他稍有“甜言蜜语”吧。父亲有时倔强的有些过火,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每次与母亲争执后,若是母亲躲在卧室里低低抽泣,他出门时总是会心存担忧,再三叮嘱我们三兄弟轮流把守在卧室门外,关注母亲的动向。

自我们三兄弟记事开始,不知道父亲与母亲吵了多少回,然而就算再怎么激烈,有时甚至是恶言相向,他们终究是未能分开——如今他们都老了,想必也分不开了,嘿!彼时父亲与母亲吵得不可开交时,年幼无知的三个小孩甚至忍无可忍地说:“你们干脆离了吧!”每至此时,父亲便会鼓起眼睛狠狠瞪着我们,我们也便不敢吱声了。如今回望,那时我们三兄弟是何等蠢笨的孩子气!

生了大哥与二哥后,父亲与母亲一直想要个女儿,以致我来到人世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父亲说的“怎么又是个儿子!”我想我天性乐观,便与父亲的“嫌弃”有关吧——母亲以为我是女儿才选择生产,然而生的却是个男孩;呵,我原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如今我每活一天都是赚来的,那就好好珍惜与享受吧!父亲终究是“一碗水端平”,对自己的三个孩子向来是不分薄厚——



二十多年前,那时我们三兄弟都在乡里的中心完小上学,我清晰地记得那日傍晚大雪纷纷,父亲定定立在学校操场,用胸口紧紧地暖着手里的铝制长方形饭盒,鹅毛大学雪在他的头顶簌簌飘落、肆意翻滚,而他却纹丝不动,脸上始终挂着自足的微笑——这是父亲在外闯荡一年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捧着亲手做的热气腾腾的饺子,顾不上雪花纷飞,一路狂奔来看三个年幼的孩子。

故乡地处湘南山区,虽然山清水秀,但是耕地有限、信息闭塞,加之父亲所学甚少,而母亲又是目不识丁,像其他的父老乡亲一样,家庭生活也便免不了清贫;可是,因着父亲的正直、坚韧,因着母亲的勤劳、善良,更因着他们共同的“爱”与对我们三兄弟的“相信”,这个家便有了绵延不绝的、生生不息的力量。“孩子不读书,不如养头猪。”直到今天,父亲时常将这话挂在嘴边。

父亲是喜欢琐碎生活的,一直是个生活好手,自小对诸多物事保持着强烈好奇心,比如木工、锻造、砌筑、唢呐、生意经营,也许是天赋使然,也许是认真有加,往往碰一项擅一项。“年轻人要有学习的劲头,老了就晚咯!”——父亲朴素的话语道破了我所崇奉的真谛,即最富创造力的时候,真挚而执着地探寻,方能造就丰饶的生命。因为父亲钟情琐碎,这个家也便有了趣味与生气——

十年前大哥用自己的第一笔工资给父亲买了一对上好的茅台酒,是年除夕全家人围坐一桌,白酒的浓浓酱香四溢开来时父亲的眼泪也下来了,他咽下第一口时差点要哭出声来;此时眼泪也在母亲的眼眶里滚动,母亲是滴酒不沾的,她也忍不住给自己斟了一小杯,又带着我们三兄弟和父亲轻轻碰杯,不待我们三兄弟说完“辛苦了,老胡”,父亲便忍着热泪将满满一大杯灌入了胸膛。



随之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是我们全家人的笑声,是玻璃酒杯清脆的碰撞声。没错,这一次父亲喝了很多,喝的酩酊大醉,然而即便这一次父亲喝多、喝醉了,母亲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劝骂父亲“少喝点,身体要紧呢”。我想,也许母亲比我们三兄弟更能体会自己的丈夫,为了这个家、为了三个孩子,在前半生付出了多少艰辛、隐忍,在外默默承受了多少不堪、磨难与血泪。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父亲渐渐老了——喏,时隔十几年后他在去年再次来京,我们父子四人微醺后席地并排而睡,入夜听着父亲的鼾声,宛如听着他过往劳作时的纵情吆喝!又近年关,像往年一样,今年我给父亲买了一对陈年茅台,昨日二嫂微信我说:“听说你给爸爸买了一千多的茅台,妈妈气死了,她说拿这些钱买糯米不知道买多少了!”我不知道母亲这是吃醋,还是节约,哈!

爹爹,预祝新年快乐 ,除夕不醉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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