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界 你是那冰天雪地里笑着的人哪

 

她这一生也够了,离开人间后,还有一位老师记得她的祭日;这记着她的老师,也就不仅仅是老师,而是一个真挚而丰富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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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十五年前临近寒假的一个冬日,也是这样雪花纷纷,也是这样寒风刺骨,那时我还是一名高一的学生,在宿舍楼下的澡堂里一边淋着冰水,一边唱着《海阔天空》不断给自己鼓劲,颤抖的歌声穿透了冷冽的空气,自己听着都有些害怕,加上已近黄昏就更多了份凄清。淋浴完毕,浑身哆嗦,连腰带都顾不上系,提着裤头便一头往楼上跑,快至宿舍门口突然听到有人笑道:“胡汉兵,你今年回老家过年吗?”

我倏地抬头一看,原来是胡艳,这个班上的羞涩精灵。同窗近四年,这仿佛是她头一回主动和我搭话呢,以致我惊讶得松开了提着的裤头,裤子刷地便落到了地上,周身只一条裤衩在楼梯间的阴风里摆动。“哈哈哈哈,胡汉兵,原来你这么经冻呢!”她放肆的笑声的的确确把我心底那刚刚蹦出的难堪给淹没了。楼道昏黄的灯光抚着她那为笑意晕开的脸,我感到如此陌生,因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爽朗、明快。

我并未和她对谈,速速提起裤头便往宿舍冲,关门的刹那我才想起忘了回答她的问题,于是探出头向着楼道的方向喊道:“放假我要回老家呢!”那头便传来了胡艳低低的回音:“哦……”南方的学校是没有暖气的,即便将窗户关得严严实实,宿舍里依旧是阴冷异常,然而胡艳不同往日的热切仿佛让我忘了这深冬的寒冷。钻进被窝里时我还有不解,不,甚至是深深的震惊:平日羞涩至极的她,今天会这么热切?

从初中起,我与胡艳即是同窗,那时尚未寄宿,每日上学放学都得路过她家,然而也许是我先前在农村读书时少与女生言语的缘故,即便在路上经常遇到胡艳,我们之间也甚少搭腔。只是有一次放学回家路遇大雨,她迎着雨跑在我前面,她家就在前头,而我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或是因心里害羞我便未开口说到她家里避雨或是借把雨伞。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冲进家不一会儿,又手里拿着雨伞冲出门朝我跑来。



她把伞忘我怀里一塞,一句话也没说便飞也似的钻进了屋里。我记住了她抬眼的瞬间雨珠挂在她睫毛上那灵动的样子——呵,这是一个多么富有生气的女生!但是,往后的两年多里,这个富有生气的女生却慢慢变了,更加少言寡语,即便说话也是低声细语,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是如此。我记得初三那年每周她都有几天提前放学。我一次上课迟到,老师训话时说:“胡艳重病在身都从不迟到,你就更无理由了。”

胡艳“重病在身”?之后我才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原来胡艳是患上了白血病,每周都要请假前往医院输液。也听同学说,她喜欢隔壁班上的一个“坏小子”,在心底默默地喜欢着,但是从未像起其他女生那样直白表达过,直到初中毕业,又直到高中。在高中我们恰好又是同窗,第一个学期她坐我后面,但是我们说过的话的确屈指可数。她最活跃的时候是英语课上,然而每次回答问题后,她的脸庞是一片绯红。

可谁知,临近寒假的那日,她在楼道的那次问话以及那个简单的回应,却是她对我最后的道别。寒假一过,开学时便有同学告诉我说:寒假期间胡艳走了,很多在城里过年的同学在她病危期间去和她握手、告别,但她并未见到自己喜欢的那个“坏小子”。听到消息的刹那,我陷入了一阵虚无,接着是眼眶湿润。她那一次问话,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一个问好与感恩吧,仿佛想要我这个老同学去见证“我曾经活过”?

这个羞涩的女孩离开人世后,每到下雪天我总会想起她羞涩时红彤彤的脸颊,以及那一次她站在楼道里“反常”地和我说话、冲我大笑以及低声回应我的样子,我仿佛看见她孤零零地站在无边旷野里那白茫茫的雪地里,无声,孤独,颤抖,却又坚韧而热烈地呼吸着——我们这些烤着炉火的人,也未必像她那样深深地热爱生活、渴望生命吧?那一次她的勇敢与放肆原来是她生命最后的绽放,我却在多年以后才明白……



胡艳来过,笑过,也默默地爱过,可是谁还会记得她呢?几年后,也是大雪的寒假,与几个初中同学去拜访那个“训话”的老师,席间我们举起酒杯正要祝福他,他却扬了扬手,让我们安静、闭目,他哽咽着低声说道:“再过几天就是胡艳离开我们五周年的日子,今天她不能和你们一起来,但她每天都在我的心里,我们一起为她干杯。”一瞬间我们都泪如雨下,只听见玻璃杯清脆的碰撞声,一如胡艳那次的笑声。

我想,胡艳这一生也够了,她离开人间后,还有一位老师记得她的祭日;这记着她的老师,也就不仅仅是老师,而是一个真挚而丰富的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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