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喝酒轶事

 

我学会喝酒是年轻时到江西鲤鱼洲下乡之后。鲤鱼洲的春天,天气阴冷,阴雨绵绵。虽然柳枝绽绿,野草青青,水稻田里的...



我学会喝酒是年轻时到江西鲤鱼洲下乡之后。鲤鱼洲的春天,天气阴冷,阴雨绵绵。虽然柳枝绽绿,野草青青,水稻田里的红花草,开得蓬蓬勃勃一片艳红,但是赤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一股凉气钻到心口,虽然身披雨衣,卷起的裤腿却一直是湿漉漉的,难受。老知青出门下地前,都会猛灌一口白酒,喷着猛烈的酒气教导我:“赶紧去买一瓶高度白酒,喝一口再下地,就不会得关节炎。”



于是,我学会出门前喝一口白酒,回宿舍后灌一口白酒,开始完全是功利主义的,是为了不生关节炎。

军垦农场一年有几次大会餐。早稻插秧结束后的五一节,国庆节,连队都会杀一口猪,从鱼塘打几网鱼,以班为单位,聚一次餐。那时,将宿舍的脸盆洗洗干净,到食堂装上菜,男男女女十几个人蹲在地上,拿刷牙用的搪瓷茶缸倒上江西出的四特酒,班长一声“干杯”,十几只茶缸碰在一起,喝下一大口,酒顺着喉咙往下走,一股暖气往上涌,人马上兴奋起来,情绪高昂,神经松弛,人舒服了,话也多了,菜也变得美味,到这时我就悟到,喝酒是一种人生享受,是有美感的。从此我就喜欢喝酒了。当然,也要适可而止,像我们排长那样,一喝必醉,醉了就吹哨子吆喝大伙出工,也是不可取的。凡事不可过头。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春天插秧时去买白酒,名义上是为了驱寒,为了不生关节炎,难道就没有一点找个借口喝酒的潜意识吗?恐怕是有的。我的父亲就爱喝酒。他下班回来,就会让我去为他买酒,夏天买啤酒,冬天买黄酒,就着他熟食店里买来的一包猪头肉,是父亲最为享受的时候。他高兴的时候,会给他的孩子筷子头上蘸点酒舔舔,再夹一筷子猪头肉,算是分享。每年大年夜,我们小孩也可被允许倒上小半杯黄酒,算是庆贺新年。我正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学会喝酒的。



当喝酒是一种享受的时候,就有酒友。我也有一位酒友大哥杨总编,在喝酒及编辑方面,他与我的关系都处于亦师亦友之间。他是黑龙江省党的生活主编,上世纪90年代,正是党刊非常兴旺的年代,杨总编主持的党刊,发行量达100多万,他还和上海人民出版社党建编辑室有很好的合作关系,主编过不少党建书籍,获得出版界的最高荣誉——中国韬奋编辑奖。杨总编被很多党刊编辑尊称为师父,是编辑业务的师父,也是喝酒的师父。他喝酒有一套理论:酒量大,酒姿美,酒风正,酒德高。首先是酒量大。他的酒量惊人,起点是半斤,喝高兴了就是一瓶,我没见他醉过。酒姿美,就是喝酒时仪态优美,不能有龇牙咧嘴痛苦状。酒风正,就是不能掺假不能以势压人,不能逼着别人喝一杯,自己咪一小口。酒德高,就是不劝酒,喝酒全凭自愿,他的下级和他一起喝酒没有任何压力。他不像有的领导,到地方上要人陪酒,甚至还有陪酒的人喝死了送了命的事都发生过。这是拿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的文化糟粕搬到酒桌上。我认为杨总编是我见过的喝酒最有美感的人,也是最懂酒文化的人。酒品见人品,信然。

喝酒时,我也碰到过一点不懂中国酒文化的人。那是在安徽某市,一位领导请我们喝酒,当时我已在新民晚报供职。这位领导宴请的主宾,是我们文新集团一位在安徽工作过的领导,领导不会喝酒,我是代领导喝,他请我们喝安徽的好酒口子窖。他面前放一瓶,我面前放一瓶,由服务员倒酒,他频频举杯敬酒,我自忖有一点酒量,主人盛情,再加上是好酒,那就喝吧。场面上要顾及对方面子,人生,不就是“情面场面体面”这“三碗面”吗?哪知,到快结束时,他背身悄悄对服务员说:“现在不要倒水了,去拿酒来”。我已经喝得醉意朦胧,没有听见,却被一同在座的时任副刊部主任严建平及众编辑听见了,恍然大悟,原来该领导一直在弄虚作假喝矿泉水,临结束时想来一杯真的酒,没想到露出原型。这位领导真是不懂酒文化,喝酒,就是为了快乐,是一种人生的享受。也许他从没读过杜甫的诗:“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李白多么快乐啊。当然,也有可能这位副秘书长是一直陪领导喝酒喝怕了,官场上的酒文化,变形走样的多,缺了真诚、快乐、享受,只剩等级、威风、权谋。



中国各地酒文化中,也隐藏着不同的历史风情。我到河南,河南朋友请喝酒,主人喝一杯,客人要喝三杯。我觉得太不公平,这不是存心让客人喝醉吗?主人解释:历史上河南贫困,酒是很珍贵的,为让尊贵的客人喝好,河南独特的酒文化就流行开了。内蒙古是主人敬酒前先唱歌。主人端着酒碗,走到客人面前,亮开好嗓子先唱一曲民歌,歌好听吗?好听!那么就喝酒吧。哪怕不善酒的客人,在这么热烈的气氛下,也只能一饮而尽啦。我在藏区做客,主人敬酒时,客人要一敬天二敬地三敬父母,敬完再喝下亮杯底。这些年,我也几乎走遍祖国各地,各地酒文化真是多姿多彩,我领悟,所有的饮酒礼节,都是为了营造一种热烈欢快的气氛,就是为了开心快乐!

喝了那么多年的酒,我喝醉过一次。那天是黑龙江杨总编到上海,我请他喝白酒,杨总编爱喝酒,我得尽力陪好,已经喝到八九分时,云南电视台的一位朋友打电话来,说正在上海出差和几个朋友一起唱卡拉OK,让我去见见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送杨总编回宾馆后赶过去了,一进门,朋友坏笑说,你迟到了,要罚酒,倒了半杯XO洋酒递给我,我为了显示豪爽,也仗着年轻气盛,一口喝下,很快就啥都不知道了,醉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头疼欲裂,昏昏沉沉,身体软绵绵的,有气无力,那个难受啊,无法用言语表达。我这才知道,白酒和洋酒,是不能混喝的。



前些日子,去参观了上海企业家李耀强先生的酒窖——收藏了11000种30年以上陈年高度白酒的白酒文化艺术馆,大为惊讶。有感而发,写了这篇随笔,以此向不喝酒的李耀强先生的善举表示敬意。

作者:上海新民晚报副总编 朱大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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