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投行,他还拍了部电影

 

人总要有点梦想,万一实现了呢...




裴培,BeBeyond学员,顶级投行卖方分析师,保持着“一般不合就拉黑”的又狂又真…3年前,一边在投行工作,他一边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拍电影!于是,他开始了一段被他称为“34个月的死亡行军”的历程:把所有用来读MBA的学费都投资到第一部电影里,还见人就要钱;下工厂、下农村,零下二十几度环境下的镜头没完没了地拍;四处求人,能不能用1/4的价格帮做个配乐?能不能免费?电影拍了一年多,剪辑就用了2年… 他想看看不靠明星、不靠资本运作,能不能做出一部好电影。我们邀请他作为BeBeyond Summer Party演讲嘉宾,有了以下这段演讲(请一定看视频,听他本人的讲述)



《34个月死亡行军》演讲全文

今天听完我的演讲之后,如果有些人原来想做电影的决定放弃了是很可以理解的。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做电影,虽然这不是一个好生意,是个非常非常差的一个生意。

这个是我们电影里的一张剧照~这是实景拍摄的纺织厂,挑这个地方拍是因为颜色特别美,有黄色,紫色,红色,蓝色。演员身上的衣服是自己做的,但是除了这个女孩之外,其他的都是现场真正的工人。只有这个女孩,就是女一号,她是演员。电影里她的角色是北朝鲜的一个脱北者,跑到了中国富士康的血汗工厂当工人。



当然在我们把这个片送到广电总局的时候,总局说“你……这个不太好吧。”我们就淡化模糊了一下,只说她是朝鲜族的。本来想找一个电子厂,比如富士康,当然富士康不会给我们拍,我们去过深圳、营口,尝试冒充技校老师,乔装打扮进去了,说有学生要送到这儿来实习。结果发现里面连手机都不让带,戒备森严,更不可能让我们去拍电影。我们花了非常多的精力找到了一个纺织厂。纺织厂的董事长跟我的某个七大姑八大姨有各种各样的关系,就放我们进去拍,拍了25天。非常幸运的是,他们没有审查我们的剧本,不然这个片子里有罢工、跳楼、最后厂长还给杀掉了,相信这个董事长,党委书记会很愤怒。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对我们的剧本从来不感兴趣,也不装作感兴趣。我们就很高兴在里面拍。

这个是我们第二次开机。因为这个场景我们是补拍,拍了一个多月,这是在东北,有雪景。上次的纺织厂是在一个武汉的叫汉川的小城市拍的。她穿着朝鲜族的服装,身后是男一号。她底下是水库的冰层,当时的温度是零下25度左右,这个演员真的就穿了这一套衣服,全身上下都贴满了暖宝宝。身后的男一号还算穿了件羽绒服。这个场景我们拍了大半天,用摇臂拍的。最后现场所有人到什么地步呢?导演一说卡,所有人都猛冲到茶炉旁边赶紧喝水、暖手。我们非常高兴的是,女一号没有感冒发烧把剩下的片拍完了。由此可见,我是多么冷酷的一个资本家。

自从我拍电影以来,我所有的亲朋好友,包括我以前的老板都说,什么时候能去片厂看一下啊?我说可以啊,随时欢迎,只要不要求我们报销路费,请吃饭都可以啊,但是我估计你会在来了半小时以内就很后悔自己来了这个地方。我有个表妹,在英国一个著名的音乐学院学声乐,她很想观摩一下。她来了之后问我了一个问题:“那个戏你们为什么要拍8遍,因为之前7遍演得都不好吗?”我说:“多拍几遍总没有坏处的嘛。”

你如果看过肖申克的救赎导演剪辑版的话,一开始导演就会说,If you do not know what to shoot, just shoot the stars. (你不知道该拍什么,你就把演员多拍几遍。)反正之后剪辑总会用到的。我们就不停的拍一个场景,8分钟的镜头拍个20遍30遍是很正常的。当然我们有一个优势,我们没有大腕。如果我们用的是范冰冰、杨幂估计拍个三遍她就已经生气了。我们的演员都是二三线以下的。如此恶劣地去使用他们,他们居然也没有抗议。

这个过程是怎么开始的呢?我一个金融分析师是怎么做起独立制片人了呢?

2013年7月,我跟我现在的导演看到了一个七千字的原创故事。我们导演是专业的,但是没有做过长片导演,做过很多微电影、电视剧的导演,包括电影的摄影、剪辑等等工作。我们编剧也是个业余的。他在富士康工厂做过8年的人力资源的经理。他在东北营口的富士康工厂。有一次他坐车的时候听别人讲了一个故事:“我听说有很多朝鲜脱北者(以女性为主,因为脱北者有90%是女性),会跑到东北的一些工厂,尤其像富士康这种待遇还不错的工厂,去伪装成朝鲜族人来工作,不知道你们那里有没有?”他就记下了这个事情。他其实也没有见过脱北者。(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直想采访真正的脱北者,然而从来没有成功。这些人是不敢见我们的。)

导演利用我们了解到的一些材料,写了一个七千字的原创故事。我们看了之后发现这个故事可以拍电影啊,而且可能一年多的时间就行吧。结果剧本我们就开发了一年多,开机的时候我们还在改剧本。我们的纪录片就有我跟女二号、导演在片场商议最后一场高潮部分的戏怎么拍的片段,这些都是在片厂、那个时间点我们最后才定好的。原因是我们缺钱。

我们的七千字的故事本身还不错,如果我们能够以几十万的价格请一个专业的编剧,最好的编剧的价格是两三百万甚至是五六百万,我们肯定是请不起的,如果我们能有三五十万请一个专业编剧彻底的捋一遍,可能就会省我们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剧本是怎么开发的呢?就是我每天晚上下班,八点多之后,回家我就打开手机QQ,跟导演编剧一句一句台词去抠。因为导演是唯一的纯专业人士,然后他就会说,这里缺一个情节点,这里缺一个转折啊。刚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情节点,后来读了罗伯特麦基写的一本书,叫《故事》(Story), 还有一些编剧的书,才知道这个是情节点。写完这个剧本之后,写了十几稿,然后又请一些专业编剧看了一下,我们雇不起他们,只能请他们友情看一下,提了很多建议,然后就这样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把剧本开发出来。

我在投行干过,国内券商也干过,我觉得搞个几百万拍个电影还不简单吗?后来发现真的不简单。

有些我认识的上市公司的高管,说:“我免费给你五万、十万,不求任何待遇,反正你在后面给我署个名就行了。”我想这个东西是你施舍我对不对,我不能要你这个钱对吧?我当时还是借了,但是最后把这个钱都还了。前段时间大家都在传那个制片人方励,跟人下跪去求排片,如果可以下跪,我不知道跪了多少次,虽然我没有真的双膝着地,但是我不知道鞠过多少次90度以上的躬。现实是我们腕儿不够大,不是姜文,不是冯小刚,钱也不够足,碰壁就是正常的。现在的国产片的热潮对于我们这些独立制片人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物价全部涨上去了,我们总成本才200万,做个调色起价就是20万。我说:“我们用个5万,能不能你速战速决一下?”人家名义上是答应了,但是从来都没有给我们好脸色看。如果下跪能当钱用,我跪多少次都可以。还经常有人问我你有没有潜规则?!天,你这样问有没有人性?

我基本上就是从 “四面楚歌”到“家徒四壁”。从2013年11月以来,不完全统计我家里人跟我吵架了不下20次,威胁断绝关系不少于3次,爸妈其实不会真正跟我断绝关系。我爸是个记者,他说有句名言,叫:“中国搞文艺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我金融界的朋友一开始见到我会说:“哇,你拍电影好酷啊!”后来听说我这个电影里面没有杨幂,没有刘诗诗,也没有林志玲,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再后来就发现我们这个电影是一个小成本电影(虽然我们之后有一些大电影的方案,商业电影的方案,但是毕竟还是未来嘛。)大家见到我就说“哎呀,乞丐来了!“因为当时到处都在要钱,我还做了很精美的PPT跟大家要钱。上来就被问:“能不能请黄晓明来演主角?”我只好说:“你给我钱我就请,你不给我钱,就算了。”还有些人说:“等你们做出成就,我就投资你们的下一部电影”,但是下一步不知道还有没有呢,对吧?



我有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现在在国内某一个非常大的券商作研究部门的主管,我记得当时是2014年的下半年在漫咖啡里面,他听说我要拍电影就跟我说:“你赶快找明星炒话题啊,你卖给上市公司几千万几个亿就来了。”我说“我们这个作品还没有完,我们还在做很多补拍、后期”,他说:“你傻啊,要什么作品,干嘛自己做,你认识那么多上市公司的人,你搞搞概念嘛,把公司股份送给杨幂、送给黄晓明嘛”。我就说:“我可能已经老了。”

去年是个牛市,我就拿了一些奖金,把我欠的债就还清了。我们导演还没有还清他的债,我也想替他还,但是他比较有骨气,并不需要我。

2014年下半年,第一次开机拍完第二次还没有开拍,我觉得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家里人对我挑鼻子竖挑眼,公司里的人知道我在拍电影之后就只有各种各样的躲着我,我有点坚持不下去了。结果,我收到一个邮件,叫做“东京天才训练营”,是柏林电影节附属的活动。他们看到我的剧本大纲,觉得挺有意思的,就想请我去东京的一个专门针对导演和制片人的训练活动。我一看,还是日本政府埋单,既然是日本政府埋单我就一定要去了。

去了之后见了一些非常知名的中日电影人,心目中的火焰又重新燃起。当时我放了一个片段的长镜头,全场所有的新导演和新制片人都问我这是怎么拍出来的。我当时热泪盈眶,因为从来没有人问我电影为什么拍这么好。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去做呢?两三个月之后在东北,零下二十多度的凌晨三四点钟,女一号穿成这样在雪地里面拍了两三天的时间,最后非常遗憾的是居然被剪掉了。

为什么没有打退堂鼓呢?我认识很多半路出家做电影人,我的一个朋友,在我们做剧本的同时,他从一个基金经理变成了一个电影公司的首席战略官,现在是副总裁。还有两三个做PE/VC的也去电影基金和制作公司。我都很受鼓舞,但是他们大部分都是资本运作,不是制作。我在跟他们讲制作质量的时候,他们觉得是天方夜谭,他们有一个默认观点就是,电影是资本主导的,跟制作是没有关系,跟制作质量高低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你能用资本请到明星,炒话题,就可以赚钱,我绝对不赞成。如果要我赞成,你应该要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还有人跟我说,二十一世纪了,明星加IP就够了。跟这样的人喝咖啡很没有意思,我赶紧埋单走人,补回我损失的时间。

作为一个电影制片人兼分析师,我发现现在很多对电影产生的主流投资观点都是错的,跟事实是相反的。有些人跟我说,万达可以通过渠道去撬动内容,逻辑上是对的,但是内容很多受到软肋的辖制。所以万达的问题是内容太弱了,而不是他的渠道扩张得不够。我跟很多客户聊这个问题,就发现,不要活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面。我有很多的电影公司中层的朋友,比如说华谊、腾讯等等,包括一些独立制作公司,他们非常的有激情,跟我的价值观高度的融合。



我去了东京的天才训练营之后,很多时候就不觉得自己苦了。训练营中有来自缅甸,台湾,菲律宾等等东南亚国家和地区的电影人。他们很多人早餐吃一个吉野家都舍不得的。要知道缅甸,泰国,越南这些国家的电影市场小到什么地步?我对他们这种电影人感到非常的崇敬。因为我还有盼头,一旦我成功之后我可以在中国这个大市场中做,但是在缅甸这样的市场,就算投进成本,真的可以成为一个扬名立万的人物吗?他们做电影确实很艰难,但是并没有阻止他们去努力,没有说不干这个我去搞房地产,他们都没有抱怨我怎么可以抱怨?

最后,我想谈谈我非常喜欢的一个游戏《最终幻想》。1987年Square推出《最终幻想》,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设计师坂口博信认为这会是自己和Square的最后一部作品。因为之前的推了几次全都失败了,他打算做完《最终幻想》之后公司倒闭自己回学校去读书。结果它没有成为最后一部,它证明了游戏有无限的可能,证明了RPG也可以是一个主流人物化。而我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在我们小时候在RPG游戏中玩到的是真的。在这个世界中,真的会遇到魔鬼,我会打败它,真的会遇到队友去赞经验值,去打败一个巨大的邪恶力量,最后去争取我们想要的东西。 只是这个没有发生在我们十六七岁的时候,可能发生在二三十岁四五十岁之后。

“死亡行军”是小问题,电影面临的是一个大问题,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不是一个短期的问题。中国电影还缺少很多东西,我们自己也缺少很多东西。而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我们需要拿出非常优秀的作品去换回来!

(全文完)

BeBeyond Summer Party演讲往期回顾:

再来一次的勇气 ——哈佛MPA/MBA张佳辰

三个打开我人生的问题——回家吃饭联合创始人谈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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