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郭文学】1976年的防震抗震_【张郭论坛】

作者：董景云配图：静静来源：八月采菱在生命的路程中，谁也不愿意却又不可避免地遇到灾难。在灾难来临时，保持怎样...

作者：董景云

配图：静静

来源：八月采菱

在生命的路程中，谁也不愿意却又不可避免地遇到灾难。在灾难来临时，保持怎样的心态，有时是至关重要的。要不，为什么灾难过去后，当人们重新回忆这段经历时，所有的恐惧和慌乱，都变成了温馨的橄榄呢？

——董景云

那天晚上，秋雾锁村，露天电影即将开映，村支书坐在放映员身边，面对银幕下黑压压的观众，发布了惊人的消息：河北唐山发生强烈地震，高楼倒塌，死亡上百万人……上级提醒我们要提高警惕，做好防震的思想准备。

这个消息不啻是一声惊雷，炸在每个人的心尖上，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嘈杂的声浪盖过了电影喇叭。

直到散场，许多人连电影的片名也没有弄清楚。

雾更浓了。恐惧一阵阵袭上心头。

村民们似乎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雾，有人断言这浓雾与地震一定有着某种因果关系。

女人们慌了神了，催促男人们快拿主意。

“今晚这个格式儿，家里是不能住了。”一位长者沙哑的声音。

“上‘场’！那儿最安全！”是队长的声音。

队长说的“场”，就是我们常说的打谷场，在村子的北头，距村子不过三、四百百米远。三面环水，便于运粮运草。“场”北竖着一排仓库，仓库东边是生产队的鸭舍，西边并排着三四个稻草堆，小山似的，是为耕牛预备的干粮。仓库的前面，便是一大片开阔的空地了。收割之时，打谷晒粮，其他时候，就任其空着。

谁曾想到，这片打谷场，今晚会成为村民们的避难所。

仓库里的电灯，已被人拉到了门口的一根竹竿上。雾大，二百支光的灯泡只发出淡白的光。

人们提着马灯，夹着被席，抱着细软，怀着恐惧，携幼扶老，来到场上。男人们从牛草堆上抱来稻草，铺在场上，女人垫上席子，放下被子，方巾包的细软当了枕头——“床”算安好了。一会儿工夫，场上铺满了这样的“床”。

可是，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女人们坐在“床”上哄孩子，男人们“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传闻、谣言、迷信加上想象，把人们带到恐惧的深渊里。

半夜鸡啼，犬吠隐约。

谁曾想到，这片打谷场，今晚会成为村民们的避难所。

仓库里的电灯，已被人拉到了门口的一根竹竿上。雾大，二百支光的灯泡只发出淡白的光。

人们提着马灯，夹着被席，抱着细软，怀着恐惧，携幼扶老，来到场上。男人们从牛草堆上抱来稻草，铺在场上，女人垫上席子，放下被子，方巾包的细软当了枕头——“床”算安好了。一会儿工夫，场上铺满了这样的“床”。

可是，没有一个人睡得着。

女人们坐在“床”上哄孩子，男人们“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传闻、谣言、迷信加上想象，把人们带到恐惧的深渊里。

半夜鸡啼，犬吠隐约。

夜，真长。

心怀感恩之人将被赐予更多，变得富余。不存感恩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村里的喇叭响了，先是一段《东方红》，紧接着传来村支书的讲话声，要求大家做好长期防震抗震的准备。

真正的忙碌从这一天清晨开始了。

人们从家里扛来树棍、竹竿，在场上搭起了能够遮风挡雨的防震棚，老人们用稻草和河泥泥成锅灶，放在太阳下晒。锅碗瓢勺，桌子板凳，甚至于梳子镜子百雀羚，都陆续搬到了防震棚里。狗子似乎也晓得灾难即将来临，默默地跟着主人，前后徒劳地奔波。

这里成了这个时期的新的家。

傍晚，肚子里有了饿的感觉，女人们就着还有些潮湿的泥锅灶，在呛人的炊烟中熬粥。男人们把船撑到河心，用塑料“吉甫卡”装上碧清的水，拎到防震棚里备用。据说地震后，河水会像粥锅烧开了似的，又脏又烫。

刚吃完晚饭，夜雾又起。村庄沉浸在神秘的浓雾里，死一般地寂静，防震棚这边，开始了第二个不眠之夜。

老人说，地震是鳌鱼翻身。

读过书的人说，有一种地震，会使整个一大片地方陷到几丈深的水里，成为一片湖泊。

一位据说唐山有亲戚的队长压低声音告诉人们，地震时，泼风大雨，响雷打闪。陡然地，脚下裂一道大缝，人像小鸡似地掉下去……

队长夫人补充说，后来，人死光了，狗子没得吃了，就啃地上死人的骨头……

听的人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头皮子麻麻的。

人们像误食了一颗致命的胶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天，竟然又亮了。

庄子上的进出口要道，都设了卡，有专人日夜值班，不准人随意上庄，白天还松些，晚上绝对不准任何人进庄，一是防止突然地震，更主要的是保证各家各户财产的安全。

队长提出了一个建议，打狗。立即得到众人的支持，小伙子们操起棍棒，打狗去了。狗真灵巧，通人语呢，早逃得无影无踪，可这些守了一辈子家的畜生们，哪斗得过人呢？一只只从床底下，草堆里拖将出来，上了酷刑，或吊或淹，或是乱棍打死。

晚上，防震棚里飘出了狗肉的香味，裹着秋风，传得很远很远。

阿弥陀佛！

晚饭后，一些人家开始炒米或者炒焦屑，作为干粮，以备不测。一些人家盘算着明天起，将鸡鸭逐个杀了吃。人都要死了，鸡鸭留着干嘛呢！

人在危难的时候，其观念、意识形态也发生着较大的变化，从善远大于作恶，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不，结着世仇的两家人，不但自觉地说起了话，还互相照应，互通有无，比正常的关系都要好。晚上喊到防震棚里喝起了大麦烧，酒酣处，彼此叹息：唉，哪有什么江山打呦！于是哈哈大笑，前仇尽释。

还有，凶狠的丈夫疼起了老婆，不孝的媳妇学会了乖巧，傲慢的干部也变得随和多了。

家里有大姑娘的，平日母亲总管得很严，这段时间也放松了警惕。姑娘跟着心上人，乘着夜色，来到田埂上，听着娃鼓，互诉衷肠。姑娘家经不住劝说，便在这即将震颤的草地上，半推半就地做了俘虏。

今夜没有雾。天气出奇地晴朗，墨蓝墨蓝的天幕上，密密麻麻地缀满了星星。

人们松了一口气。心也跟着天气晴朗起来。

连日的繁忙、恐慌都化作了疲劳，防震棚里传出阵阵鼾声。

这一觉睡得香、甜、沉。

半夜，突然地，从喇叭里传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呜——，这声音划破长空，直刺入睡梦中人的耳鼓，紧接着，破锣哐哐哐地敲响了，人们立刻惊醒了。老人们抖抖索索地穿起了棉袄棉裤；母亲摇醒了孩子，紧紧勒在怀里，朦胧中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小伙子赶紧往姑娘的防震棚里跑。

警报声继续着，播音员的声音也有些变调：“地震已经开始了，请大家立刻撤出房屋……”

警报声、破锣声、哀嚎声、叫喊声、诅咒声、祈祷声交织成一首悲壮的生命绝唱！

人们坐以待毙。

一分钟过去了，地震没有发生。

两分钟过去了，地震没有发生。

十分钟过去了，地震没有发生。

一小时过去了，大地岿然不动！

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胆大的人开始走出防震棚，提着马灯看地上有没有裂缝，甚至到河边试一试河水有没有发烫……

一切正常！

东方泛白了。太阳先是射出了万道霞光，一会儿露出了红红的脸，像节日挂起的红灯笼。这太阳，在人们看来，尤其可爱，尤其亲切。幸免于难的几只大公鸡引颈高歌，大家欢呼起来。老人们脱去了厚重的棉衣，在使劲的擦汗；母亲松开了怀里的孩子；小伙子抹去姑娘脸上的喜泪，悄悄地聚到了欢呼的人群里。

在天灾大难面前，人最不能倒，是精神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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