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四）：师傅，并不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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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并不保守

中午，我一般在师兄家玩，师兄就住在师傅家正后面。我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师兄弟。

“你真胆大。”他压低声音。

我很疑惑。

“头一天就敢起头打底子，刮篾子。”他无限羡慕地。

我想起了那天师兄诡秘的笑。

“这有什么，学手艺嘛，不做怎么会。”

“我不敢，”他说，“师傅叫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刮过篾子吗？”我问。

“没有。”

这次谈话以后，我收敛了些，师傅不叫做的尽量不碰。

师傅不叫做的，是破竹子，劈篾子，起头收尾等最关键的地方。

我想起了学校上课。老师总是挑最关键的地方讲，老师的良苦用心啊，为什么当初就不觉得！怪不得有人讲，老师是世界上最呆的师傅——因为他唯恐学生不懂，并且，总希望学生超过自己。

不过，我还是喜欢研究那些关键的地方，师傅开竹劈篾的时候，我就放下手中的活儿去看。

势如破竹——我算是领教了。师傅将一段碧清的大毛竹斜躺在斫凳上，先逐个光了节，然后在一端用篾刀横竖各一刀，再用木剎往里面打，打到竹节处都特别小心，待到一定时候，师傅支开弓步，双手巴住剖开的一头，哗啦一声脆响，毛竹整齐地劈成两半，真佩服师傅这般气势！

劈篾子需要细功。师傅端坐在一条矮凳上，膝上铺块厚布，像绱鞋子似的，右手握着篾刀，左手把竹片往篾刀上凑送，篾片便一分为二从篾刀上源源不断飞过来。

我不敢劈长的，就偷偷拿短头子做实验。

师傅看见了，不但不怪我，还手把手教我左右手配合的技巧：左手朝这边凑，厚薄右手要感觉着，嫌厚了，刀刃轻轻一拨——他同时做着示范。我发现，刀在他手上是活的，就像姚老先生写字时的毛笔。怪不得有个词叫做游刃有余。这种境界，绝非一日之功。

“关键是竹节处，”师傅第一次说到关键，“要特别当心，要慢，要轻，一挑就过来了。”他劈到竹节处，夸张地挑一挑篾刀——好让我看明白——喀，干净利落。

“稍不当心，”师傅劈到最末一个节时，做出不当心的样子，“咯，断了。”

“咯”这个音是随着断节的声音同时发出的。

我总以为竹因为有了节而更坚韧更清高，谁曾想，竹节也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难怪先人训导，做人离不开“节气”二字，且把“节”放在前面，想是这“节”欲守不易吧！师傅刚才那示范，岂不让人当作动作谜“晚节不保”的谜面了！

我发现，师傅对于手艺，并不保守。

渐渐的，我掌握了些基本功，便跟在师兄后面，接着师傅打好的底子往下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