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乡的两三事

 

写得舒服...



写在前面:

回忆什么能比回忆小时候更舒服呢?

没有了。

写什么能比写家乡更开心呢?

也没有了。

决定以后多写从小时候,十岁之前的事情里找素材。



正文:



1

我小时候在我爷爷单位的院子里长大。家属楼和办公楼都在一个院子里,走路两分钟的距离。我们家住在中间的单元,一楼,右手边。房子很大,两百多平米,三个卧室,两个阳台,一个储藏室。

那会儿我和我弟经常把小伙伴们喊来我家玩捉迷藏,因为房子大,柜子多,可藏起来的地方也多,玩起来很带劲儿,可以很多人一起玩很久。

我弟弟是我姑姑家的儿子,比我小半岁。特别调皮,是我见过的最调皮的孩子。胆子大得就像从石头里才蹦出来的孙悟空,看到什么惹什么,包括我。我又吃不得一点亏,被惹了就一定要还回去,所以我俩总打架。满屋子兜着圈儿乱跑,从这个卧室穿到厕所,又从厕所穿到餐厅。大人们在家时总朝我们喊别打了别跑了,我不听,他也不听,脑子除了搞垮对方之外没其他想法。有时候被大人硬是给拦下来了就平息一小会儿,等大人一不注意就赶紧再动手报复回去。

那时候一天至少打三次架。我发育比他早,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个子都比他要高。所以他常常打不过我。但他还是不屈不饶地来骚扰我。后来,上了高中了,他个子开始蹭蹭蹭地冒,很快超过了我,然而我们已经不会那么频繁地打架了。但两人还是爱闹,说话两句不合适就要动手。有一年,那会儿我俩才上大学了,放暑假,他来我家小住几天。某天晚上,我和我妈躺在一个大床上,他睡在地上。仨人说起什么,我俩意见又不一样,也不知道是谁先挑起了事,最后我俩竟然起身在卧室里追打起来,跳上床,跳下床,不亦乐乎,一副“我不管我就要搞垮你”的认真样,像小时候四五岁的样子。我妈在中间就像个障碍物,被我们跨过来跨过去,我妈边骂我们边笑,问我俩什么时候能不打架了,是不是得结婚了才能不打架。

事实证明我妈想多了。我弟上的是军校,学了两三年之后,身上练了一身的肌肉,摸着可硬。一次,放假又再聚到一起时,我冲他发火,伸手打他,发现硌手,疼的是自己,他无动于衷,甚至还凑近来笑笑对我说,现在你打我我不跑了,我让你一只胳膊一条腿,我们来个痛快好吗。我自然不理他,知道再怎么让,也肯定是我吃亏,白他一眼,叫他滚远点。从那之后,我俩再也没有互相打过架了,多是我动手打他,他再也没还过手。

2

我家门口有四片小竹林,左边两片,右边两片,竹林分别长着极大一片三叶草。小时候看起来觉得一望无际,像海一样。从来不敢走得太深,害怕走不回来。

小时候我妈工作忙,有时我缠着她给她缠得烦了,她就指着窗外那片“三叶草海”,对我说,你看那片草,都是三片叶子的。传说谁要是找得到一个四片叶子的,就说明这个人很幸运,你去里头找找看,你要是找到了一个四片叶子的,我就答应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行。我一听就立马出门去找了,记得找了很久,连续找了很多天,也没有找到。后来大点了才知道,不过是两种品种而已,我们院子没有引进那个品种而已,什么幸运不幸运的,只是她支开我的由头罢了。

竹林下有石桌和石板凳,院子里的大人们喜欢聚在那里聊天、玩牌、下棋。因为院子里住的大多数是退休了的老年人,总是有空聚在竹林旁。以至于我现在回想起来,想不到没有人的时候的竹林是怎么样,好像它们一直就在人们的身后杵着,人们就在它旁边,打牌,聊天,吃瓜子,玩游戏。大家日子各过各的,但关系却不错。在院子里绕一圈,要打好些个招呼,从爷爷喊到阿姨,谁家结了婚儿媳妇在哪儿工作娘家在哪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竹林再往前走是一个大大的花坛,也被当成转盘用,所有进来的车辆都必须绕着它转一圈才能停下来。看门的老师傅一直悉心照料这花坛,让它无论春夏秋冬都保持着花坛该有的鲜艳。孩子们虽然淘气,但都不怎么动花坛。可能因为它有些过于端庄了,亵渎不得一样,反而让我们对它默默地爱惜起来。

除了这些明目张胆的景致,院子里还有些住久了才注意到的细节。

在办公大楼的后面,有一块很大的菜地。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我猜是单位考虑到很多老人以前在农村种地种习惯了,索性留块荒地分给大家种菜,让老人们解解瘾。也不知道是按什么规则分的,自我出生我家就占了两块地,一块在中间,一块靠里。和其他家的爷爷奶奶一样,我爷爷奶奶在上面种满了菜,我现在还记得的有豆角、冬瓜、扁豆、辣椒、白菜。种的菜不买,自己家吃,吃不了的就送给其他亲戚们。

有空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在菜园里忙,除草浇水施肥。他们享受在菜园忙的感觉。可能因为劳作让他们想到了以前在农村的农耕生活,让他们觉得这时代发展还没太快,还有点从前的影子。劳动也给了他们在退休后再一次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一大家子吃上了自己亲手种的菜,其他亲戚也能尝尝鲜。家里其他人也觉得适当的劳动也算是种锻炼,对老人家的身心有益处,于是也由着他们来。他们通常都要忙到太阳落山了才回来做饭。

我跟我弟不太爱去,因为蚊子太多了,路也不好走,都是泥巴,容易把鞋子弄脏,而且都是菜,密密麻麻的,有的在架子上悬在半空中,有的又斜过来,拦着我们要走的路。后来,也不知道哪个孩子传出来说在里面见到黄鼠狼。这更让那个菜园更是神秘了起来。

我小时候很喜欢门口的这片景色,到现在也很喜欢。一直让我不解的是,爷爷单位也不是像财政局、国税局那样油水多的好衙门,反而没什么气色,来往车辆并不多。但单位院子的布景和构造倒挺别致,看得出下了一番功夫。我们跑去过很多个院子玩过,什么质监局、公安局,甚至市政府,后来玩了一圈发现,真真都不如我们家门口的这院子有意思。



3

除了景色,院子里治安也好,我家常年不关门。我和我弟也一直都没有家里的钥匙,放学回家就算家里没人,门也敞着等我们进去。即使住在一楼,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安装防盗网,玻璃窗户轻轻一推就开了,再一跳就进了阳台。有时候,门不小心锁上了,又没带钥匙,就叫我弟翻进阳台,推开卧室门,进去从里面给我们开门。

我爷爷奶奶住在院子里。我家和我弟家都有自己家,但我们午饭和晚饭都在爷爷奶奶这里吃,只是晚上各家大人领着各家小孩回去睡觉罢了。所以我们从来不开火做饭,没什么烟火气,冷清得只想呆在自己卧室,连在客厅看电视都觉得缺了点什么。有时候,吃完晚饭了,我妈见时间差不多了,要喊我走,我摇摇头,动也不动,就赖着爷爷奶奶家不走,同他们睡在一起。

和只洗澡睡觉的“小”家相比,我当然更喜欢这个能吃饭、能玩、能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大”家。

我爷爷很会做饭。退休之前,他是后勤部的主任,什么都见过,也什么都会。馒头、包子、韭菜盒子无论做起来多么复杂他全都会。总看他在厨房忙里忙外,跑出跑进,完成一道道复杂的工序,最后把成品端上桌子。然后八个人一起围坐着吃饭。

后来我家搬到襄阳来之后,从八个人吃饭变成了五个人吃饭,再到后来我上高中上大学,变成了在食堂吃饭,再到现在,我和室友两人做饭。多人一起吃饭变成了一件只有逢年过节邀请亲人和朋友时偶尔可见的场景。其实我很怀念大家庭一起吃饭的感觉,桌子上永远是满满一桌子,电饭煲永远是一大锅米饭,碗和盘子多得要叠起来,筷子们总是相撞,丁零当啷地发出响声。我们不用刻意找话题,不用打开电视,不用硬扯新闻八卦,光是坐在一起,听着筷子打架的声音就有了足够的热闹劲儿。那时候,吃饭就是在大家一起的环境里泡一会儿,跟着大家一起伸伸筷子,每个菜尝一点,扒扒米饭,碗就见底了。

小时候,最大的烦恼是怎么拒绝。因为我不喜欢面食,对着他忙了很久的馒头包子面条总无能为力,想着如果能少吃点就好了。爷爷也不生气,哄着我吃,拿起一个包子给我剥开给我介绍一一里面的鸡蛋和肉,鼓励我再坚持坚持就能吃到肉了。到后来,甚至会专门包几个肉和鸡蛋格外多的包子,标上只有他看得懂的记号,等大家坐好后,专门放到我碗里。他不刻意掩饰,也不明显声张,就自然而然地这样做着,大家看久了也习惯了。不过现在我不挑了,来到这边一个人生活之后彻底不挑了。自己开始做饭后知道了做饭的不容易,没法再挑了,有时候做米饭来不及,就只能吃面条。但这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了。

还有鱼。爷爷最喜欢钓鱼,只要有鱼可以钓,去哪儿都行,再远都去。那时候大家知道他喜欢,也知道家里有两个小孩,所以总来喊他,今天去城外的大河里,明天去城郊的某个鱼塘。我们那儿靠河,鲫鱼特别多,经常一兜一兜地提回来。为了保持新鲜,奶奶把浴缸腾出来装上水养着活鱼,吃的时候再捞起来现宰现吃。

我们家浴缸基本没正常使用过,墙壁上虽然搭满了毛巾,周围放着的全是洗浴用品,但滑稽的是,里面总养着一群活鱼。洗脸的时候,刷牙的时候,洗手的时候,鱼就在旁边游来游去,偶尔把头探出水面,吐吐泡泡。有时候鱼也会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连尾巴也不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也不知是在聚焦还是死了,我发现之后总大声喊爷爷奶奶,说鱼死了你们快来看,我奶奶反应快,嘴上答应着脚下就过来了,看一眼就转头跟我说它不是死了,它是懒得游了,在发呆而已。接着伸手搅一下水面,果然鱼眨眨眼睛又开始动起来,把我吓一跳。后来我就懂了,每次看到鱼不动的时候就戳戳水面,看它会不会有什么反应。没反应了之后我才喊大人们过来。

因为有了鱼,和其他房间比起来,洗手间变得有些特别起来。鱼自身不会发出任何声音,游得快了划动水面,水不小心碰着身边的水,会产生“咕咚,咕咚”的响声,安静的时候听起来格外响亮,又把整个洗手间显得更寂静了。

小时候,我练过好几年毛笔字。那时候,练字是很枯燥的。五六点放学回家,放下书包后就一个人端坐在阳台上,提着笔,专心致志地把横撇竖捺写好几百遍,每天要练够多少张报纸才行。窗外是人来人往的街坊邻居,还常常停下来同我打个招呼,我得乖巧地回应,又不能过于分心。等终于练够了几张报纸,起身去洗手间洗毛笔时,天已经黑了,小朋友们都回家吃饭了,我也只能洗完毛笔,写写作业就等着吃饭了。边洗毛笔边想今天又没玩够,还练了那么久的字,心情十分低沉。但没法说,大人们不能理解,我弟也不能理解。似乎只有在一旁的浴缸里瞪着大眼睛游来游去的鱼知道我的心情,它们就这样,陪在我身边,那些日子的辛苦别人不知道,它们和我一起见证。

有时候我还专门跑去跟鱼玩。那是少有的没人跟我玩的时刻,弟弟回自己家了,爷爷奶奶出去散步了,我一个人在家,没人说话,就跑去趴在浴缸旁边,和鱼说话,它们自然是没什么回应的。我嘟嘟嘟说了半天,它们动也不动,只是瞪大了眼睛,跟标本一样,我气急了,就伸手去搅动浴缸里的水,它们一旦察觉到危险的讯号后,就会迅速地游到别处去,这时我才满意。

4

印象中那几年的日子没有严寒也没有酷暑,不知道是因为温室效应还没那么厉害还是因为忘了。但想起来时总是微风徐徐,阳光轻盈,身体很舒服,花坛很美,竹林也一直在。



鲈鱼

2013.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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