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地带，无人生还

在《新世相》最新发布的一篇文章中，谈到了“中间地带”，提到了在这个喧嚣无比的时代里试图“站在中间的人”。这个立论是有问题的，在我看来，行走在人世之中，并不存在所谓“中道”，也不存在什么“中间地带”。甚至我要说，有这样的念头都可能是错误的。

我们谈价值观。其实不过是见机行事，随手抓一种价值观来见招拆招，能够给自己当下的行为找到合理性的解释罢了。真正严格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生活，达到知行合一境界的人，恐怕无论中外都找不出几个人来。因为做个纯粹的人太难了，很难在现实世界里生存下去。有这么个故事：

一位虔敬的乡村牧师得到了一次珍贵的觐见机会，得以面见教宗。在会面的时候，乡村牧师鼓起了所有的勇气，向教宗提出了他心中长久以来的困扰：“圣父啊，我非常害怕，因为我发现我内心里已经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请告诉我该怎么办？”教宗平静地看着他，回答说：“Fake it.”（假装你还有）

在大多数情况下，价值观和现实迎面相撞，分崩离析的一定是价值观。我们凭借本能和经验行事，在事后再找补价值观，这是生活里的常态。在所有的道路里，我们选择最容易走的那一条，这是人性的常态。那么，为什么有些时候，我们会觉得自己还能多坚持那么一点点？难道只是单纯的血勇或者是天性的颟顸吗？不是的，我们的价值观每次被打碎，总是还能残留一点点。无论一种价值观多么周延，多么漂亮，它必然会被现实打碎，因为那是别人的东西，你所能拥有的永远是每次残留下来的那一点点，那才是真正在你名下的东西，也才是你可以依仗，在人世里多撑几分钟的缘由。

这里就延伸出两个问题：

1、在被击溃那么多次之后，你还在意什么？我的意思很简单，你是在意你自己是什么，还是在意别人怎么看你？《新世相》谈到的所谓“中间地带”也好，“站在中间的人”也罢，听起来像是自己对自己的要求，但实际上是在说别人眼中的自己。站在中间地带，这个站位谁来判断？谁判定你是不是站在中间地带？说到底，还是周围的人。那么，你怎么能说你是全凭自己的意志，决定自己站在此处呢？只要存在相对的站位，你的马步就永远扎不稳啊？

2、在被击溃那么多次之后，你还能在意什么？哪怕你觉得自己站在最左或者最右，依然会遭到毫不留情的暴击。在一次次的击倒之后，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次次挣扎着把头抬出水面，他抬头出水的瞬间，内心的需求就是真正的需求，也是这个人存活的真正依凭---一口空气。那么，在击倒那么多次之后，你内心真正的依凭是什么？你可以凭借的那一点点，足以让你继续前行，无视周围喧嚣的那口空气是什么？

是真实。永远在第一时间问：什么是什么。真实很可能并不站在你的那一方，那么，你就应该移动自己，站在真实所在的地方。也正因为这样，你猛地挣脱了关于左边右边还是中间的话语，再不用考虑站位给谁看的问题，只需要考虑自己。不会继续在那个抢站位的游戏里玩下去，所有思考的精力都放在如何站位精准上。

同样的道理，你对自己当前所处的局势会有一个冷静的判断。太多人遇见一点点挫折，就感觉整个世界在反对自己。花一点点时间独处，就感觉整个世界抛弃了自己。平常背得娴熟无比的价值观没有丝毫用处，该怎么舔自己还是怎么舔，该怎么哀嚎还是躺在沙发上嚎。于是，仁波切、心灵学、吸引力法则，什么东西都来了，最后依然没有任何用处。接受真实，是停止自我欺骗的开始。

追寻真实，会得到判断真实的方法，于是才有可能追求真正的善。愚昧的善比恶更为糟糕，善不得法是因为自身能力有限。有了真正的善，于是才可能追求真正的美。类似上周末某些公众号拿周春芽的画作和一个农妇的画作强行比较的这种行为，一望而知这种比较本身就是伪善，做出讨论美的标准的样子完全就是对凶恶愚昧的乔饰。根据上述讨论，我们知道真善美之间存在着这样的次第关系。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不同的三个层次上探讨问题，我们可以通过逐层检查的方法，确定每一个层次是否拥有下一个层次坚固的支撑，来判别所讨论的问题是否是一个真的问题。

回到我们最早讨论的问题上来。中间地带是什么？中间地带的人是谁？讨论这个议题是为了什么？我认为这是一个语言上的游戏，中间地带可以存在于任何一方，比偏左更左，比偏右更右，都是一种自称，都需要别人的界定。我们更应该做的是超越这种站位理论，获得思考和心灵上的更大自由。继续活在这种语言的游戏里，无非是把石头还给石头，把荒芜重复赋予荒芜，在这个游戏里不会有生还者。

没有人可以因为自我宣称站位合理而天然获得道德上的良善，甚至额头上闪现献祭者神圣的光芒，唯有死人才是完全良善的。

题图摄影：和菜头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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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鼠踩下踏板，就有食物落下来。长此以往，小白鼠除了狂踩踏板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了。在声音市场上以表态立身，还不如这种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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