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荒草丛生的内心程川

点击图片上方蓝字“诗刊社”，一起玩耍吧^-^程川，1993年出生于陕西宁强，曾获第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201...

点击图片上方蓝字“诗刊社”，一起玩耍吧^-^

程川，1993年出生于陕西宁强，曾获第三届复旦光华诗歌奖、2015《星星》年度大学生诗人奖。

疤痕

它暂停在最痛的部位

见证了时光的凛冽

只要翻开衣物，就能目睹疼痛的形状、小大和规格

但那些与我肌肤之亲的凶器

始终踪迹难寻

多少次，洗澡时无意间触及

我才会记起，跨年夜的那天晚上

我是怎么变冷的

像一截木头，被时间一点一点拧出水分

比如，青海

很多地方还没抵达，比如：青海

地图上的空旷，小于一个省的慈悲与信仰

比如：牧场。一匹打着响鼻的马

把蹄子伸进草原的心脏

比如云朵，伸出太阳

天空，在一只鹰的翅膀上搁浅

比如：二十四个小时的车程

闪电和雷声回应着孤独，唯独雨声在窗外走着

白天惦挂的母亲，今夜一片死海

给青海

以诗歌的名义给一个内陆省份

给她孤独，请还回安宁；给她辛劳，请还回健康

仿佛她是所有不幸名词的集合

是一首诗多余的那行，结着伤疤

最坚硬的部位，却忘了疼

时常担心感冒、缺氧、身不由己

担心另起一行的命，藏不住肉里的骨头

所以经常在青海漫无边际的夜空中

仰望那闪烁其词的繁星

看星星的时候，什么也不用想

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知道

青海的咸，让一位母亲的苦，有了回头的余地

所以才抬头，让那双高过地平线的眼睛

卸下了所有低垂的悲伤

冬日

咚咚作响的伐木声

擦亮了这座村庄低垂的眼睑。雾还没有完全褪色

昨夜敲出的文字依旧黯淡

结着霜，仿佛历经挣扎的枯草

还没找到风的方向

远处，狗吠紧紧咬住雪花的尾巴

向光秃秃的树桠致敬

默哀，在山谷回荡，或许是这个单薄的冬天

为数不多的选择。“除了荒芜

几乎一无所有”

母亲早已将发霉的生活

晾晒在两棵椿树中间。一条麻绳，带着倒影

穿过湿漉漉的阳光

我站在门口抽烟，身前的荒山

再次空出穴位，嚎叫声证明

死亡，还冒着热气

诊所

她相信神灵，庙宇

相信镊子，注射器和抗生素，那些由表及里的过程

像是剥开一枚带刺的板栗

露出疼痛的内核

已经准备好了手术刀、双氧水、纱布

让一个人腐烂的枝桠得到修剪

在此之前她曾去民主路祈福，教堂空空荡荡

独自坐在冰凉的长凳上

像是一件破裂的瓷器，碎片残骸

发出掷地有声的光芒

现在，锋利的刃对准失修的年轮

她有着精确的手艺

足以搬运那些迷失在岁月缝隙里，逐渐涣散的目光

痛，是一次性的。多年已逝

人们还在喋喋不休地争论：自刎后

她的伤口到底逃往了哪

玉带河渔歌

坍塌的河岸提着流水，向时间深渊

悄然滑落。大雾还未弥散

昨夜自溺江底的渔网，沿着河道打捞另一种结局

那些波光粼粼的疼痛

从河面迅速掠过，像一根自焚的火柴

擦亮了这座清晨

最为稀薄的一道风景——

雾光牵着蓬松的脚印

在搁浅的沙滩上，留下了一行

渐行渐远的远方。近处

有人寒暄着下游水深、滩涂浅

而岸，紧握泥沙，如同一位浪迹天涯的游子

始终在玉带河畔徘徊不止

默念及发呆

栖息在枝头的暴雪弹奏着万籁俱寂的寒冷

空旷，正在发芽——

一只不合时宜的寒鸦向后

让出了整面天空

而田野里，欢腾的麻雀不时用喙挑拨着

这由来已久的孤寂

很长时间没有到雪地里走一遭了

黎明前，趁着昏暗

由着性子的风推醒了火塘里嗜睡的火苗

我摸着那些明灭可见的温暖

从泥泞的远方，慢慢伸出了一条蜷缩的羊肠小道

冬日与父母在火塘旁

青冈木坚硬、熬火……

欲盖弥彰的留白，逼我们掏出寒冷的供词——

这一年的聚合别离

仿佛坐落在盆里的灰烬，风干的体温

等待一把铁钳重新撬开

战栗的火光

更多时候，我们攒聚起熄灭的过程

在穷途末路的话题中

翻捡那些不肯自焚的沉疴

烟雾填补了局促的空间

沉默、假象……通通露出孤独的本质

面对尚未走远的严寒

我有足够的耐心，倾听他们身体里衰老的细节

就像一截喂进火塘的木头

发出“呼呼”的呜咽声——

燃到尾声的火苗

始终以咳嗽声回答我：寂静过后

突兀的事物各有千秋

春天

那些渐次绽放的春天点燃了一簇嫩绿的想象力

痒痒的，像俯身拨动倒影的少女

藏着一颗不安的心

北风压低了她们窃窃私语时的

迷惘和紧张，“凭借阳光

以及拔节的笃定”

能够轻易从细碎的时光里抽丝剥茧

还原一株稻修长的目光

灌浆期还未如约而至

空瘪的肉体，豢养着更多漫漶的水分

形同我干涸的灵魂

以漏斗的态度，将流淌的姿势种植在骨头里

最后，再凝固成那些银锭的

光泽与细腻

而我时常会选择一个偏僻的清晨

怀揣着整座春天未知的澎湃

在一粒青涩的谷壳上

剥开生活的细节

并以此确认，平静的内部

到底隐匿着多少

百折不挠的信仰

年终总结

我喜欢浅薄的事物，喜欢她们被裁剪后的光

喜欢她们的伤疤，还沾着回忆

多像一段丧失心跳的往事

有着化雪时的枯萎和寒意

我喜欢这一年穷尽悲哀的叹息

至今仍站在远处

目睹着一些人出生，继而又老去

喜欢永远也无法相聚的地平线

突然垂直的岁月

以及

缓慢攀爬的炊烟

喜欢困际周遭的安静、祥和

复述着阳光的灰烬

喜欢她们临空游曳时的慌张和不安

悬在寂静中间

无谓的颂词

喜欢一个人荒草丛生的内心

甚至于一触就破的想法

就像这荒唐的比喻句

没有归属、也没由来的悲伤之情

来源：《诗刊》2016年7月号下半月刊“发现”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