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说│庄初升教授：把文章写在中国大地上

庄初升教授长期致力于汉语方言的田野调查、比较研究和传承保护等工作，为汉语方言的研究和保护做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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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初升教授是“珠江学者”特聘教授，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语言学专业博士生导师，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广东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的首席专家，同时兼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研究人员。

庄初升教授长期致力于汉语方言的田野调查、比较研究和传承保护等工作，为汉语方言的研究和保护做出了重要贡献。近日，小编走进中文堂，对庄初升教授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探寻这位立志“把文章写在中国大地上”的老师在科研、育人和社会活动方面的生动故事。

汉语方言学是庄初升教授主要的研究领域，田野调查则是他主要的研究方法，也是他学术生活的常态。在他看来，汉语方言学更像是社会科学而不是人文科学，其基础工作是田野调查。没有田野调查就无法获得丰富可靠的第一手语料，方言学就成了“无本之木”“无米之炊”。近二十几年来庄教授重点调查福建、广东、江西、广西、海南、台湾和香港新界的客、闽、粤方言以及粤北土话，涉及上百个方言点，也到湖南、湖北、河南、山东、陕西、山西、江苏、四川等省调查过官话和其他方言。此外，多年前庄教授还与香港中文大学的同行合作，到新加坡、菲律宾、马来西亚等国家调查华人华侨的汉语方言，在田野调查方面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

方言保留较为完整的区域往往经济相对落后，为了在田野调查中获取丰富准确的语料，一个合格的田野工作者必须具备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一丝不苟的工作作风。庄初升教授说道，今年初到闽西南诏安县太平镇做调查的时候，全镇只有一家开在路边的早餐铺，卫生条件较差，因此只能尽量适应。很多调查点道路迂回曲折，每到一个地方都要辗转多次。在舟车劳顿的情况下到达现场，为了保证录音效果，还要关掉窗户和空调。有时由于要录制视频，往往还要打补光灯以保证效果，要是碰上酷暑天气，难免又闷又热。

除了尽早适应当地环境，还需要具备真诚待人的态度和扎实的学术功底，用“热忱和学识感染发音人”。庄初升教授说：“偏远地区的村民一般都比较热情。有一次我们要去发音人家里，刚好碰到一个要到他家去装窗帘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就免费开车送我们进到山里。我们行走在大街小巷，要和各种人打交道，几乎每次都很顺利，是因为村民觉得一个教授和一批研究生愿意跑到山区来做自己的母语研究，很感动，而且看我们那么敬业地投入其中，所以都会尽量配合。”

庄初升教授的博士生李莉亚对老师的学术功底仰慕不已，她谈道，自己就遇到过很多发音人做到一半以各种理由推脱不干的情况，但是庄老师每次都能用自己的学识“镇住”发音人，发音人也都很惊叹，并且相信这是一门科学，他们非常配合，从来没有出现中途不合作的情况。

虽然田野调查很艰辛，但是能收集到第一手语料，还能从中发现问题并进行方言研究，庄初升教授乐在其中。在诏安县太平镇调查的时候，庄教授发现了之前在客家地区未曾发现的内爆音，就当场指导学生收集材料、观察语图，以便回校后撰写专题研究论文。他兴奋地说：“诏安县太平镇是福建省距离海岸线最近的一个客家方言点，它与闽南话地区以及广东省饶平县都只隔着二三十公里，在这种客家话和闽南话直接交界的情况下，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客家人会讲闽南话，但是闽南人几乎不会讲客家话。这背后肯定包含着很多政治、经济和文化的原因。方言也是语言，我们既可以从语言学的内部，如语音、词汇和语法等方面进行研究，也可以从方言的外部进行研究。方言学的天地非常广阔。”

有趣的是，虽然庄初升教授跑了不少地方做调查，但是还没有对自己的方言母语进行深入研究。他说：“现在我们的条件和设备都比以前大为改善，但是很多口头传统已荡然无存。这些年来我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城镇化进展非常快速，方言流失也越来越严重，所以迫切需要加大对方言的保存、保护力度。趁我现在还具备各方面的条件，真想多调查研究别的地方的方言。等退休了，跑不动了再来研究自己的母语。”



庄初升教授认为方言学的学生首先要掌握田野调查的方法和技能，实践能力特别重要，因此他希望学生既要“读万卷书”，又要“行万里路”。庄教授经常强调，有丰富调查经验的学生对语言、方言本体的理解能力比较“接地气”，力气下得够，路子走得正，长远来说学术潜力要比那些只会泡图书馆的学生大得多。庄教授除了严格要求学生掌握“耳听口辨”的传统方法，还要求学生熟悉语音实验的基本技能，力争把每一个音记好，把每一个方言点做好。

不管科研任务多么繁重，庄初升教授都会定期和学生联系，对每个学生的培养计划和学习情况都非常清楚。庄教授经常带学生一起下乡，给予他们很多田野调查的机会。李莉亚说道：“作为庄老师的学生，最幸福的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很多机会下田野，在田野中接触活的语言，学到了很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春风化雨细无声，老师追求真理的精神、真诚待人的态度和突出的记音能力都深深地感染了我们。当他在调查中发现新现象时，会非常兴奋，脸上浮现无比满足和陶醉的神情。他让我们体会到，学术的目的就是越来越接近真理，而真正的学术人，就应该在这个过程中不求回报地享受其中的精神乐趣。”

记音之前归纳音系可以说是田野调查的“核心技术”。庄初升教授总是亲自示范，向学生展示包括归纳音系在内的方言调查的整体流程。“他可以做到几分钟内就基本了解一个方言音系的规律，而我们往往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弄明白这个音系的大致特点。这让我们深深感到自己的学术功底和老师相比差距之大，我们相当惊叹和崇拜老师的学术能力！”李莉亚说。

硕士生邓秋玲补充道：“老师归纳音系和记音的速度比我们录音还快！在归纳音系的过程中他会给我们讲授一些知识点，也会有意留给学生记音的机会。当学生记音的时候，他在一旁认真观察、耐心提点。所以每次和老师一起下田野，我们都能学到归纳音系以及记音的步骤和方法。”

庄初升教授对学生关怀备至，而且总是以鼓励为主。硕士生刘燕婷说：“老师关心大家的点滴进步。去年开研讨会的时候，老师的很多学生都参加了，不过大家被安排在不同的时段和课室做报告。会后我们发现他看了每一个学生的报告，还给每个人拍了一张讲演的照片。老师在生活上也很关心我们。有时候我们出去调查，他打电话来都是问我们居住和饮食方面能不能适应。而最重要的，他对方言学的热忱和扎实的学术功底是我们一直努力的目标。”

由于庄初升教授的感召力，学生们都积极参与他主持的研究项目。在最近几年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课题“海内外客家方言的语料库建设和综合比较研究”、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专项课题“濒危汉语方言调查·广东连南土话”以及东莞市档案局委托课题“建立东莞方言档案”等项目中，庄教授带领学生团队进行了艰苦的田野调查工作和材料整理工作。庄教授表示，在互联网时代，方言学者的使命除了著书立说之外，建设前沿的、开放的、共享的有声语料库平台显得尤其迫切。所以这些科研项目完成之后，除了出版调查报告和研究著作之外，还要分别建立几个有声语料库，来保存和共享方言语料。庄教授始终认为，方言学研究者除了调查、研究和保存方言，还应该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借助媒体力量，主动发声，呼吁和号召全社会保护珍贵的语言资源。不管时间多么紧张，庄教授都要抽空接受媒体的采访，阐述普通话与方言的关系问题，宣传方言保护的重要意义和方言应用的广阔前景，回答公众有关方言文化以及语言资源保护的热门话题。近几年有关这方面的访谈，大篇幅地出现在《南方人物周刊》《羊城晚报》《光明日报》《中国社会科学报》《新华每日电讯》《环球时报（英文版）》以及南方卫视等媒体平台上，产生较大的社会影响。他多次说道：“最近十几年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可能与国家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转型，特别是与城镇化的大力推进具有很大的关系。随着大量的人口涌进城镇，农村老年化、空心化，方言的流失现象空前突出。许多大城市，原来都有自己的强势方言，像上海、长沙、南昌、福州、厦门等，目前方言的丢失也正在加速进行。总之，该说普通话的时候说普通话，该说方言的时候说方言，让两者各得其所，才能构建健康、和谐的语言生活。也只有这样，才能在积极推广普通话的同时有效保护各地的方言母语。”

除了唤起公众的语言保护意识，积极借助先进的科技手段也必不可少。近年来，在各种有关方言应用的研讨会上庄初升教授总是不遗余力地呼吁通过利用新技术手段建设网络虚拟博物馆与实体方言文化博物馆，以大面积保存、保护语言资源。令人欣喜的是，今年上半年在广东省委宣传部的大力支持下，广东广播电视台成立了岭南方言文化传承保护中心，将以岭南方言负载的口传文化为特色，将中心打造成为发挥媒体优势、弘扬岭南传统文化的智库平台。今年下半年，广东广播电视台和佛山市委宣传部将合作在佛山市新图书馆建立实体的岭南方言文化博物馆。为推动全民语保，庄初升教授将积极履行岭南方言文化传承保护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的职责，继续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出谋献策，添砖加瓦。



访谈最后，庄初升教授对有志于走方言研究道路的年轻人提出建议：“学科交叉是当前各类学科必然的发展趋势，汉语方言学作为汉语语言学的分支也不能例外。当前，从事汉语方言研究除了要结合社会、历史、文化的研究方法，还要特别关注现代科技手段的应用，实验语音学、数据库语言学、地理语言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特别适用于汉语方言的调查研究工作。所以方言学者的‘命’很苦，永远有调查不完的方言，永远有学不完的方法。”

庄初升教授既用心做好学术研究、认真培养学生，又在社会活动中积极呼吁、号召公众保护方言，他对方言的研究工作和保护事业可谓尽心竭力，可以说方言学已经成了他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正如他的学生们所说，“老师是一个对方言学爱得狂热，一个很真性情、很纯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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