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宇：奶奶的三轮车
爷爷回来会和奶奶讲讲今天去了哪儿，买了些什么菜，在街上见到谁了，等等，奶奶听着也高兴。闲暇时爷爷仍旧给奶奶读报纸，讲电视。...
散 文
奶奶的三轮车泰安/蒋晓宇
好久没有回母亲家了，今天下午抽空回去了一趟。一进门就看见了一辆新三轮车。
“妈，买新车了？”
“嗯，那辆不行了，就和你爸商量着买了一辆。”
“奥，是该换了，那辆都多少年了。”
“旧三轮车呢？”
“这不还在那里放着呢，你爸不让动。”
旧旧的三轮车静静的停在院子的角落里，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提起这辆旧三轮还得从我的爷爷奶奶说起。他们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一提起爷爷奶奶我还是忍不住有些激动，曾经他们在我心里比我的父母都重要。
爷爷是老师，最早的师范毕业，颇有学问。奶奶比他年长两岁，小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一辈子蒸馒头也没学会看钟表，但他俩就是生活了一辈子，相濡以沫。
太久了，有些事情记不清了，有些事儿又记得特别清楚。
大约是在爷爷奶奶70多岁的时候，不知怎的就买了这辆三轮车，大概是怕爷爷年纪大了，骑自行车不安全吧。都说会骑自行车的人不会骑三轮车，说来也奇怪，爷爷还真骑不了，反而奶奶试了试就会骑了。奶奶说她一个小脚儿，走了一辈子路，老了倒骑上车子了。
一开始家里人都不敢让她骑，怕出事，可她说买了还能光放着啊，这才70多，还能骑个几年。
之后奶奶便试着带上爷爷一块儿出门，一个马扎，两顶草帽。一块儿去赶集，一块儿去买菜，理发，扯布……总之是各种油盐酱醋茶。
奶奶爱听戏，但听不懂唱的啥，爷爷就给她讲戏，还要讲讲这出戏的由来。最后还不忘问一句:“你弄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奶奶还爱喝一点小酒儿，只在晚饭时喝。奶奶喝一盅爷爷就倒一盅，第三盅的时候爷爷说喝完这盅就别喝了，奶奶这一盅就喝的特别慢，临了把酒盅扣过来，不喝了。
有时奶奶喝着喝着就会提起以前的事儿，会唠叨几句，讲讲年轻时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讲自己小脚，在生产队干活挣工分儿少，挨队长骂。
讲从汶口到济南贩私盐，背着盐袋子走一天一夜，脚都磨破了。
讲爷爷在外教书那年她娘仨儿在家里挨饿，吃了七天杨树叶子。
讲她娘再怎么难也攒着粮食接济她。
每次讲着讲着都会掉眼泪。爷爷就叹气，说：“你看看你，又说那些过去的事儿，现在不是都好了吗。”话里带着歉意。
后来有一次奶奶骑三轮车带着爷爷出门，在胡同里一下轧偏了，车子翻了，车沿儿把爷爷的右锁骨砸骨折了，一家人真是恨极了这辆三轮车，说以后不让奶奶骑了，太危险。
但爷爷躺在床上，一直说没事，奶奶在床前问长问短，心里是内疚的，爷爷却说一点儿都没有觉着疼，还能给奶奶读报纸。
爷爷好了以后，他俩还是一起骑车去赶集买菜，一家人谁也不再说什么了，邻居们也说这老头儿老太太还真行。
二零零三年，冬，爷爷意外滑倒，摔断了股骨头，从此就再也没有下过床。
奶奶整日忙着照顾爷爷，一日三餐都要拉爷爷起身吃饭，每次都要用小被子垫好，怕爷爷坐起来硌的慌，每餐都是先喂爷爷吃完了她才吃，爷爷总说她是填鸭式，她也不懂，说蒋王氏。
每次大小便后都要擦洗身子，每天半夜要起床给爷爷换一次尿布，怕凄着身子。
从此沙发成了奶奶的床，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天气好的时候奶奶就问爷爷想不想出去转转，仔细的铺好三轮车，拿好好卫生纸和水，有时还会放上报纸。
我二伯就带着爷爷出去逛一圈儿，临出门儿奶奶还要给爷爷带上帽子，不忘嘱咐二伯，早回来。
爷爷回来会和奶奶讲讲今天去了哪儿，买了些什么菜，在街上见到谁了，等等，奶奶听着也高兴。闲暇时爷爷仍旧给奶奶读报纸，讲电视。
一晃就是五年，直到爷爷去世，身上没有起过一个褥疮。
爷爷去世前的十个月就不能说话了，奶奶就每天坐在床边陪爷爷说话，爷爷不会说话，但他的意思奶奶都能懂。
爷爷享年86岁，去世那天，距离奶奶的生日只差5天，奶奶伤心欲绝，那一句:“伺候了你一辈子啊，到死也没和我说上一句话啊！”哭的我们肝肠寸断。
出殡时奶奶要求给爷爷的扎彩一定要做一辆三轮车。
爷爷走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奶奶就像是换了个人，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奶奶说是她太累了，歇不过来了。
很长时间我们都很担心奶奶，她的精神支柱没了，她就再也没有了斗志。身体越来越弱。奶奶年纪太大了，从此再也没碰过这辆三轮车。
奶奶谁家也不去，她说要守着他俩的家。从此三轮车就成了母亲的代表步工具，每天骑着它回来给奶奶做饭。
奶奶在爷爷去世后的第四年离开了我们，很平静，很安祥，享年92岁。这天距爷爷的生辰十天，我为她守灵三天三夜，没断一只香，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
那辆旧三轮就一直跟着母亲，轮胎换了一次又一次。
父亲总说要换辆新的但一直也没有换，现在二十多年了，它终究撑不住了，静静的停在院子的一角，旧旧的。
总编：骆圣宏
特邀编辑：智日慧
文蒋晓宇
女，山东泰安人，1980年生，美年大健康泰安慈铭分院医务工作者。
每周一期 周六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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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目录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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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你收割的季节（盐城/祁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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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三轮车（泰安/蒋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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