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终归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为花鸟，为月色，为一切能牵动记忆的人和事，因了这些，人生自得一番境界，漾着浅喜，盈着深爱。...

散文

有枝可依

贵州/杨雪

北方秋华成雪的时节，南方的岁月枝头尚还青华常驻，枝头上摇曳的鸟鸣配上许多秋日里盛开的无名小花，让人产生一种春秋错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蕴含着我无尽的欣喜，又夹杂着无尽的哀愁。

零碎的往事，在月份交接处缝合，九月的骊歌，映衬十月的伊始，在年光流转中演绎寒来暑往的故事，因了某些情，某些景，便如迟暮之人回望人生那般将往事一一思量，忽地忆起一些人来，或竹马发小，或挚友同窗，待心思定格在某位良师身上时，心中的涟漪便荡漾开去……

故事的开头并不总是猝不及防，似乎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缘分的铺张。

学过周敦颐《爱莲说》的我，在懵懂的初中时期便对莲花产生一种隐秘的想忘，似乎那如莲般中通外直，不蔓不枝的人在现实中是一种虚无的存在，真正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想必是阅尽千帆，黄沙淘尽而有所沉淀，唯有淤泥的考验与清涟的荡涤，才能于世俗纷扰中以一颗云水禅心，去过行云流水的生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这样的人，往往不为人所知，抑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而年少的圈子，总是在一堆闲杂朋友中咀嚼一些毫无营养的只言片语，尚未涉世，却总以一双超脱尘世之外的眼睛审视周围的世界，不识愁滋味，却乐此不疲地强赋新词，所以对如莲朋友的渴望，一部分出于欣赏，而更多的是出于年少时的装模作样，但渴望总归是有的，像一粒入土的种子。

后来，在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中仿佛邂逅了某种境界，品读那月光如水的多情夜晚，我仿佛亦如朱自清那般超脱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萦绕着清雅的荷香，仿佛高楼上渺茫的玉笛之声，在深秋的夜里隐约奏响，流水潺潺，与两岸熟睡的小草梦呓，远处月华如水，如霜，如雾……

这样的景致，让我在无尽的空旷与宁静中觉得自己也是个自由的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且享用无边的荷香月色，与此同时，那颗入土的种子，也长成了满心的葱茏。

许是生命的厚爱，步入文科班的第一节语文课，老师对“莲花”与“荷花”的不同名称进行了独特的讲解，在此之前，在周敦颐的“莲”与朱自清的“荷”之间，我从未有过更深层次的思考，深感惭愧。而在他的讲解中，更多的是一种禅意的思想，这与林清玄所撰的《如意菩提》中对莲花的诠释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使我在莲的喜爱上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心中暗喜，遇一位如莲之人。

往后的日子，便如预料中那般和谐愉快，我不喜于称那位如莲之人为老师，而在心里，将其作为一位久别重逢的朋友，兀自欢喜。

如今求学在外，每遇一颇具禅意之物，都会忆起那位朋友来，正如此时，我正在一株残荷中还原以往的故事，将他忆起，并献上诚挚的祝福，笑而不语。

适逢周末，在繁忙的学习生活中偷得浮生两日闲，便一如既往背起背包去陌生的地方走走，天空飘着雨，却不至于带伞。信步走在一无所知的车水马龙之间，在内心修篱种菊，走走看看。惊奇地发现一处幽居所在，在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歌厅舞会之间略显异样，遗世独立。

走近一看，实则为一家茶馆，因了古朴的装饰与稀少的客人而显得格外冷清，却不失淡雅。这让我又想起那位朋友来，他也喜品茗闻香，曾经在班上点燃一盏檀香，手捧香茗守着我们阅读，自己也在书海的牵扯中物我两忘，以至于茶冷香断。倘若此时他在，必也能在这幽阁中尽其禅茶之理，遗世独立。

想来已有许久不曾与之联系，心里一直有许多遗憾与愧疚难以终了，辜负了许多他寄予的殷切期盼与厚望，无限懊悔，总想着该以何种慰藉来鼓起与他联系的勇气，而直至今时，一无所为。事实上，他并不会因此对我而失望，寄予厚望只是希望我将来能够迈向一个更好的世界，而此时我的世界，并不算差。

如今时至深秋，故乡的小城必是寒凉至深的，印象中的他此时身着一身看似中山装的加绒棉服，给人以朴实敦厚之感，格外亲切。而对于亲切的他，我不曾有过敞心的交谈，总认为涉世未深的年少心事，在他看来必定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尘埃碎末，不值一提，索性闭口不谈。

而对于我，他似乎洞若观火般的了解，什么样的书适合我，我日后应该学何种专业，以后大致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他都有所明了，且与我所想，别无二致。我们清澈地相逢，以如水的交情灌溉滋养生命的一段成长，各自生欢。

然而苍穹高远，别梦犹寒。难道这就是真相——我们无止境地向生命索求一种激情与狂欢，却总在身在异乡之时忆起那般人和事，在无尽的惆怅与杂乱的思绪中在内心结下万千死结，于深秋寒凉之时，独自将西风饮尽，空留一片冰心……

可终归是个容易感动的人，为花鸟，为月色，为一切能牵动记忆的人和事，因了这些，人生自得一番境界，漾着浅喜，盈着深爱。

有多少往事，在光阴前进的路上逃亡？淡了忘了，自成定数；又有谁能够阻挡寒冬来临的凉意，薄了厚了，一如既往。而心底的眷恋，只增不减。那些蛰伏于季节山水的风月，终会穿透亘古的苍茫，默然安生，那些隐于时光深处的故人，也终会在岁月变迁的轮回中，安然无恙。

当踏遍万重山水，当远走他方寒枝拣尽，总有一抹温存和一个人是你记忆里的莲，让你在生命前行的路上滋养一段可回首的岁月，让你觉得有枝可依……

（由于本文篇幅较长，诵读时做了删节）

总编：骆圣宏

特邀编辑：智日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