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年，故的地，散一次尽兴的步_【江徐的自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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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吕运河，从小生活在河边上。

这在里淘过米、汰过衣、游过泳

百听不厌的一首曲子

在老屋东北角方向的运河边，矗立着一座高压电线塔，上面有只鸟窠，它们在此安家落户已有两三年。每次回去，都会忍不住望上几眼。

今年过年回去，发现上面多了一只鸟窠，像上下楼。看起来，这户人家已经添子添孙，人丁兴旺，或者来了新邻。

时光冲蚀，站在岁月的河岸回头眺望，那些拼组成记忆地图的元素在现实中对应的实物，并不会像鸟窠一样所能增添。

大年初一，一个人出门闲逛，在我以前生活过多年的小镇，走在上中学时来来回回无数趟的路上，思绪宛如过冬的梅花经过吹过。

沿河走，不时看到这样的临水照树。

冬天的树，线条凸显。

走过富民街，白色瓷砖的墙壁上布满爬山虎枯藤，密密麻麻，犹似记忆。路边花坛里的水仙开得正好，还有乡政府院子里的一棵腊梅，从树下经过，暗香简直销魂，一阵一阵地扑鼻，让人心中徒生几分欣喜。

街东头的那爿商店居然还在，只是门头上的“文化用品”几个字褪色至苍白。从门口走过，看到里面的物架陈设如旧，几十年不变的样子。坐在门口的男人向我这个行人看了一眼埋头继续做手头的事——还是那个店主，但他一定对我没有印象——十五六年前，小学毕业前的一天，班主任带领大家骑车去海边玩，归途遇上大雨，我走进这爿店，买了什么已经忘记，只记得出来之后，仍然一路瓢泼大雨，我在大雨中骑车飞奔——小学六年，就那样飞奔着划上句号。

小时候，跟随大人进去轧过面的轧面店还在那里，门面换了样子。百家惠超市好像没开上几年，如今变成了小型作坊。老街正中间是小时候进去过几趟的供销社商场，那时跟随大人在里面逛，看高高挂着的花花绿绿的布匹，玻璃柜台明净敞亮。如今，这里已然陈旧而荒凉，即便开了一家超市，也是苟延残喘的昏暗。

十八线小镇的电影院。

小时候，我在这里看过一场皮影戏。

老街东头的电影院不知何时被改弦更张，成为妇女儿童活动中心。虽说中心，让人知道它也不过徒有虚名，因为这里全然被遗忘，荒废的场地成为停车场。玻璃门上方的“观众，您好”、“进门请亮票”的标识语依然还贴在那里，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可是又有谁会去计较这些？

想起上小学时，每年的寒暑假，和作业本一起发下来还有电影票，桃红色，每人两三张。有一年暑假，我和邻居家的小姐姐结伴同行，背着水和零食，从家到镇上电影院，要步行一个小时，我们丝毫感觉不到累和热，反而全程雀跃，就像正在进行一次短途旅行。还记得有一年，学校组织大家在这里看了一场皮影戏。同样记得，有一年在这里看了一场炮火纷飞的抗战片，看到战士在泥土与鲜血混杂下牺牲，我在昏暗中热泪盈眶，同时暗暗下了一番“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太不容易了……如今太幸福了……”的决心……

大门两侧有飞马雕塑，站在下面，忽然有点晃神，不知道这么多年的时间都是在怎样流逝。

真的不知道，它似乎故意不让人看清……

最快的，也是最慢的，快到让人无法觉察，慢至让人熟视无睹。

时间，是人类杜撰的概念，用以掩盖生命本质，却也让我们用来自欺欺人。

电影院往东是六甲闸。桥还在，桥上的闸门不见了。当我一步步走近它，突然意识到：岁月面前，有些事物在悄无声息地消失，有些事物在出其不意地呈现。消失的，依然留在你记忆中，念念不忘；而那些呈现的，却与你的情感毫无关联。

桥闸的拆除让我有点感伤，感伤并不因为一座桥闸的消失。

桥头那座铁皮小卖店还在，只是从桥头移到了离桥稍远一点的地方。走近它，铁皮上的“冷饮”二字依稀可辨。

里面三四闲人，闷声打牌中

“看啥呢，有啥一直好看呢？”

从铁皮亭子里传出这句声音，有点生气的样子，起初以为是在责问我，因为小镇里人总对陌生人事总保持一种警觉与防备。再走近前，原是里面在打牌，有人发牌迟了疑有人不耐烦。

两三只狗在路边，远远的看见我，警觉地望着，生怕自己的食物被抢走那样。

小女孩让年轻的父亲抱在怀里，指着电线上的麻雀说“鸟，鸟”，父亲有回应她“哦，嗯，鸟”。路边某个人家的一株月季冷冷俏俏，两个花骨朵结结实实。

河对岸有个妇人疯疯傻傻，不时自言自语，语气甚为欢快，生活于她而言大概就像这个世界在猫狗眼里的呈现。一念之间，我有点羡慕她，但也不过一念。因为痛苦巴望地爱过、因为清醒美好地遐想过、因为自由自在地思考过，所以喜欢能够爱、能够思考的自己，哪怕痛苦、哪怕等待。

步伐告诉自己，此刻想起木心，想起木心说过，一个人最佳的生活状态就是冷冷清清的风风火火。是的，我很乐意，从不厌烦。说“最佳”，事实上还有“更加”，要不然，他怎么说“念予毕生流离红尘，就找不到一个似粥温柔的人 ”？

过新年，家家户户门窗一片红火，难得看到这样的小清新。路对面是曾经上过的六甲初中，再路过，新颜换旧貌，已然感到陌生，那份深情永藏心间。

走在很多年前每天来回的路上，更多的感受并不是故地重游的怀念，更像以另一个身份，去体验少女时代的江徐所走过的路、路过的房屋与小镇风景。

就像陈奕迅那两句歌词: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少女江徐的最敏感细腻最幽微难熬的心思，我都能够了如己心，也只有我，对她如此了解、懂得……

出门的时候是阴天，似要落雨。一路走着，一路想着，走到向晚临近，天气开始放晴，淡淡的，田里的油菜花已经冒出一两束。春天已来。

很久没有这样尽兴地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