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吃面记

 

吃面记 李成

面条的由来,我想应该追溯到古人用面粉做“面疙瘩”,有时也叫“馎饦”即汤饼。这应该有点近似今天...

吃面记
 
李成
面条的由来,我想应该追溯到古人用面粉做“面疙瘩”,有时也叫“馎饦”即汤饼。这应该有点近似今天的“刀削面”。宋欧阳修《归田录》:“汤饼,唐人谓之不托,今俗谓之馎饦矣。”据说,之所以取这么个名字乃因“面疙瘩”被揪(削)下来扔到开水锅里发出“不托”“不托”(扑通、扑通?)的声音。后来,有人将面疙瘩拉长拉细,这便成了面条。

我家乡是以产水稻为主的,小麦大麦只是为辅;但有小麦大麦,便有面食,其中就有面条。但我小时候却并不喜欢吃面条,也许是吃大米饭习惯了,另外是吃米饭总会有菜,而面条往往是没有的;虽然那时粮食紧张,即便偶尔家里是用鸡汤下面,我也只是食尽一碗即止。另外一个原因,我们那时吃的是挂面,咸津津的、味重。我总觉得主食不须味重,比如米饭,只要清香就好。

我家隔壁的队屋一度就开过面坊,做挂面出售。请的师傅也就是本村(生产队)的“社员”。他每天下午和一大缸面,揉好后放在那里发酵,第二天一早把面一砣砣抻好,挂在两根细竹竿上,再一上一下插到几个大木架上,放在外面晾晒;晒一天,面就干了,再下下来弯折好,就可以出售了(或拿面粉来换)。有时候放学早,我会和村里的小伙伴来面坊捡拾洒在地上的碎面,就直接塞到嘴里当零食吃。后来,公社办的加工厂里有了机器切面,面坊就关闭了。

我真正吃面是从上大学开始。到大学里报到没两天,有时错过饭点,我就见高年级的同学三三两两趴在临街的水泥墙头,对街上的人喊话做什么交易,原来他们是买面条吃。因为校园地势高,而街道地势低,翻下去到街上的面铺里吃不容易,同学们就想出了这个办法,用一根绳子系一个网兜,将磁碗放在里面,钱也放在里面,垂直地吊下去,街上的面铺(不止一家)就会出来一个人(一般是当垆的妇人),把网兜接住,拿进面铺;一会儿面做好了,用磁碗盛上,再放到网兜里系在绳子上,一拽上来,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我觉得这是好办法,很快就如法炮制。拉上来的面条整齐地折叠在碗里,上面浸着一层清汤(可以看出是加上了一点香油),我吃起来觉得比较爽口;如果上面再添上两根青菜,则更觉有味。而且价钱也不贵,记得只要两毛钱——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价格。所以,每当错过饭点或不想去食堂就餐,我们就只好趴到墙头上喊街上的老板娘,没多久,双方就认识了。她们大多是附近郊县农村出来谋生的。

有时,我们晚上觉得肚子饿了,也会翻过墙头,坐到面铺或墙根下来吃,除了吃面,偶尔也加上几块香干子或臭豆腐,那么,这顿夜宵就更有滋味了。做生意的看有利可赚,就进而在我们墙外架起了“小炒”摊,点着石汽灯,燃起通红的炉火,一般的炒菜也都能吃上了,还可以点要啤酒,这就更加惬意,如果手里有几个闲钱的话。

我们学校所在的江城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可以看出,在和平年代,生活还是很容易富足的;晚上,街上一直人群熙攘,要闹到夜半以后,所以街上的小吃摊比比皆是。只要有钱,在街上几乎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可口的热食。面条、馄饨不用说了,还有挑着担子沿街兜售的“酒酿元宵”——很小很小的元宵,却很诱人(我的一位学长还为“酒酿元宵”写过很美的诗句)。面条除汤面外,还有炒面,也都能在露天街头随意吃到。

说起吃炒面,我自以为还有一小段颇可笑的经历。在江城四年,我老早就发现街头小食摊上有用平底锅翻炒的炒面,见那一根根干面乱如麻线,加上其中可能放了酱油,颜色黄中带黑,闻着有一股烟气,吃起来不知是什么“怪”味,多年一直不敢问津,怕被败了胃口,甚至见人点了炒面,埋头在摊子边吃得不抬头,直感奇怪。直到大学的最后一年,和学友们一道上街,他们劝我也尝尝炒面,我还退避三舍,一再推辞;有一次,实在推辞不过,就抱着“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有的那般勇气,硬着头皮答应尝尝,并声明只吃半份。我吃了两口,觉得并无异味,只是多少还是有点油烟气,其实味道很不错,就将那半份吃完了。有了这一次尝试,下次再跟同学蹓小吃摊,我就能将一整份全部吃完了;再下一次,我哪怕独自上街,也愿要份炒面来吃了。再后来,我也劝起了跟我一样对炒面敬而远之的同学:“你尝尝,尝尝,就几口,就半份……”并夸张自己很享受的样子;有的同学终于被我“拉下水”,只有极少数执意不尝,我至今为他们抱憾。

到了北方,我才惊讶地发现,世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面条的做法:拉面。我吃拉面,最先就缘于好奇,只见卖拉面的小摊上只有一个案板,一口滚开的汤锅,案板上放一大砣和好的面团而不见现成的生面条,吃的时候,由师傅将整砣面都拿在那里又揉一遍,接着把它拉长,越拉越长,绕过来挂在手指间叠成几股,再拉,越拉越细,最后掐断,放在开水锅里一煮,不几分钟就可捞起,搁在碗里,浇上另外盛放在一只桶(或锅)里的汁水,再洒一点葱花牛肉片,一碗拉面就告做成。我觉好新鲜,就买了一碗尝尝,没想到,味道还真不错,面条“筋道”而又柔韧、汤水鲜而微麻,很对我的胃口,从此,我见到拉面就想要吃上一碗,过过嘴瘾;单身时凡是没饭吃的时候,都是上街买上一碗拉面了事,至今一直如此。而且,我还学会了像北方人那样,一边吃面,一边嚼几瓣生蒜,更觉得有滋味;甚至发出这样的奇问:“为什么拉面这么好吃?”甚至扬言:逢拉面必吃。

散文家梁实秋先生似乎对拉面也颇钟情,他在《面条》一文中一开头就写到拉面,写得比我有文采多了。他说他小时候在北平家里专门有“厨子”为他家做拉面:“一家十几口,面条由一位厨子供应,他的本事不小。在夏天,他总是打赤膊,拿大块和好了的面团,揉成一长条,提起来拧成麻花形,滴溜溜地转,然后执其两端,上上下下地抖,越抖越长,两臂伸展到无可再伸,就把长长的面条折成双股,双股再拉,拉成四股,四股变成八股,一直拉下去,拉到粗细适度为止。在拉的过程中不时地在撒了干面粉的案子上重重地摔,使粘上干面,免得粘了起来。这样的拉一把面,可供十碗八碗……”是矣,拉面的做法尽在此矣,梁先生写得准确、生动,尤其是那“重重的”一“摔”,使我想起来每次吃拉面都要听到一阵“震天”的案板响。

我总觉得,面条和豆腐都是聪明的中国人的一大发明——我虽然没有考证,但敢肯定面条一定出自中国,因为吃面条只能用筷子,而只有中国或受中华文明辐射影响的邻近国家的人民才用筷子。面条的做法是如此简单,却又可以做出如许多花样,正如豆腐,这些都只有讲求实际而又勤劳智慧的中国人才能做到。

从此,面条我是百吃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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