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着文学梦来到北京

 

这笔锋利的文字写起《两地书》来,却泛开了柔情,我看到鲁迅写给许广平的信件里,开头便是“我的小飞象”,“我那小而可爱的刺猬。”看完,立马让我的头发竖了起来。...



我说,远方不远,斯文在兹,自由行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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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文学梦来到北京
文/袁俊伟

(一)

夜晚的上海火车站,因为下了雨,添了不少的朦胧。这些年我一直都在坐火车,对于火车站总是多了几分钟情。站在月台上,向后挥一挥手,便是作别了一座城市,一段生活。那方火车站前的广场更是上演了多少的故事。

当我坐上火车后,火车慢慢开动,我其实在想着,在这多城市里,有哪些我所认识的人,或者有哪些人曾经又在这座城市生活过,掰了掰手指,总是有那么几位的。那我同这座城市的记忆,或多也是同这些友人的记忆了。

犹记得很小的时候,在课堂上,我问老师:“哪里有海啊。”当然课本上早就有王家新的那首诗了:“翻过了这座山就是海啊。”但是江南的山不必多翻,多走几步路绕一下就行了,长江中下游平原多的是河渠纵横,要看海的话,划过几条河,顺着长江往东便是崇明岛。

老师同我说:“上海吧,上海有海的。”幼时关于上海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不过心里也就这么认同了,上海是有海的。因为小时候故乡没有火车,课本上却有一条京沪线,我心里就嘀咕了,要是火车开到上海不刹车,那不是要冲进海里面啊,这得需要多少人来打捞啊。

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便是我对于这座城市最初的记忆。我回温着童年的这些幻想,终于慢慢地驶离上海了,一路向北,等待我的便是北京。

在夜班火车上,耐不住长夜的漫漫,照例是一提啤酒,半斤花生米。喝得熏熏然的时候,加之一整天在上海街头的奔波,不曾想一觉睡去,也忘了晚上匀出几小时记录行程的约定。当我一睁眼的时候,列车已经停靠在了北京南站。

作为一个外乡人来京,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刚下火车站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沈从文,但于我而言,脑海中所泛的便是他了。法国小说中常有巴黎和外省之说,置之于中国的地域文化传统,自然也有本土和外地之说。

一九二二年,高小四年级学历,年仅十九岁的沈从文离开故乡湘西,只身赴京,想要考取大学,连连失败,从酉西会馆迁出,挤在银闸胡同的“窄而霉小斋”,备尝了作为一位北漂人所有的心酸。两年后,友人建议修书一封求援当时誉满文坛的郁达夫,达夫先生果真在一场鹅毛大雪里风尘仆仆而来看望,看着苦寒无暖的青年,立即脱下衣物送给沈从文,请他饱餐一顿,留了五块钱,够买三十斤粮食,临别时,对他说:“丢掉幻想,活下去,写下去。”

从此,沈从文的名字出现了文坛上,郁达夫的名字也镌刻进了文学史,一来是达夫先生那干净的性灵文字,二来便是伯乐之名。对于一位年轻的后学来讲,遇到一位好的导师是一件多么可遇不可求的事情。所以,在现代文学史上,我是多么地敬爱两位父亲,一是鲁迅,二是郁达夫。或许,这也是所有心怀文学梦的青年共同的心声吧。

(二)

北京的地铁,上海的地铁,它们总是那么缜密地把一座城市联络在了一起。看着那纵横交错得网格图,我便会想起诗人穆旦来,谓之思维的复杂化,情感的线团化。那密密麻麻的线团便缠绕在了我的心上,这也是我对于北京和上海地铁共同的感觉。

下了火车,不需要出火车站,径直便坐了地铁,我也尝到了高峰期北京地铁的滋味,我只是站在了地铁的车门前,一到换乘的地方,我的脸就只有贴在玻璃上的份了。这种人肉挤压的感觉相当不好,甚至让我感觉是坐上了开往奥斯维辛的闷罐车上。透过车窗玻璃,我也看到了许多青年被挤压后狰狞的面孔,这似乎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北上广等一线城市青年们的现状。

当我从虎坊桥出地铁的时候,这才算我第一次看到了北京的城市面貌,一如所有北方城市的格局,街面上显得空阔,然而空气里,地面上似乎永远蒙着一层擦不干净的灰尘。几座天桥横跨在宽阔的街道上。我拐进了陕西巷,找到了青年旅舍里存了行李,便又出门了。

在来北京之前,我就在想着,第一个要看的人是谁呢。其实,心里头早就有了答案,除了那位父亲,我又该去看谁呢。

鲁迅故居位于阜成门内西三条二十一号,一座四合小院。鲁迅一九一二年便来了北京,一九二四年置下了这座院落,直到一九二六年南下厦门,两年多时间内,一直生活在这里,是鲁迅先生在北京的最后一处住地,此后两次北上探望母亲鲁瑞,自然也住在了这里。

我在这座四合院里打量了许久,为了找寻两棵枣树,因为先生曾在《秋夜》里写道:“在我的后院,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另一株还是枣树。”当年在课本里学到这句话的时候,还在日记本造了一句话,“今天,我吃了两顿饭,一顿是白米饭,另一顿还是白米饭。”后来,语文老师把这句话告诉我妈了,她给我做了一个星期的红烧肉。

因为主厅关着,我便绕到了后院,果真看到了鲁迅先生的那方玻璃窗台,窗明几净里,有一张书桌,一张木床。那方书桌上,写出了《野草》、以及《彷徨》和《朝花夕拾》的部分篇目,定然要存于文学史中。

这些年读鲁迅,最爱的还是《野草》,便是全然写作于此地。“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 感到空虚。”“野草,根本不深,花叶不美,然而吸取露,吸取水,吸取陈死人的血和肉,各个夺取它的生存。当生存时,还是将遭践踏,将遭删刈,直至于死亡而朽腐。但我坦然,欣然。我将大笑,我将歌唱。”先生的话始终萦绕在我的耳畔,发心灵的忧思。

他的屋子在正厅的最后头,而前厅两间房,东厢房是她母亲鲁瑞的,西厢房则是原配朱安。

对于朱安,算是读过一些女性文学的我总是少不了话要说的。一九零六年,鲁迅被母亲从日本骗回家完婚,缠了小脚的朱姑娘为了讨大先生喜欢特意穿了一双大鞋,塞了很多棉花,却婚礼上掉了下来。这点变故似乎也预示着朱姑娘日后的不幸。

当鲁迅掀开她头盖的时候,看到“姑娘的面色黄白,尖下颏,薄薄的嘴唇使嘴显得略大,宽宽的前额显得微秃。”成婚后,新娘被送进了祠堂,而鲁迅则在那天晚上,独自住进了书房。

此后鲁迅多次说过,“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的太太。这是母亲送给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负有一种赡养的义务,爱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朱姑娘一九四七年去世,整整为大先生守了四十一年的空房,只身照顾鲁瑞夫人十三个年头。当她自己去世的时候,身边是没有人的,唯一的心愿便是“若是我死了,那就葬在大先生身边吧。”可这个不过分的要求,怎么可能完成呢。在她六十九年的生命里,一直都在问着自己,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大先生会那么地讨厌自己呢。

我们也不知道朱姑娘做错了什么事,或许这是上天的错误,不应该让这位不应出现在历史上的老中国女人遇到了大先生。

(三)

在鲁迅故居的一侧,落了一座鲁迅博物馆,这也是全国六大鲁迅纪念馆中,规格最高的一座。馆里的大姐,许是看我一脸胡子,生了点好奇心,便问:“小伙子,打哪来啊。”我说:“昨天刚从大陆新村九号过来。”大姐立马兴奋了起来:“您是专程过来看鲁迅的啊。”我点了点头,大姐送给了我一枚花有鲁迅头像的书签。

博物馆里的馆藏很多,鲁迅各个时期的手稿也收录了不少,鲁迅的字是极为耐看的。倘若说在上海看到的巴金手书是小学生的童真,那鲁迅先生的手书却有着绍兴师爷的干练,有棱有角,锐利分明。这笔锋利的文字写起《两地书》来,却泛开了柔情,我看到鲁迅写给许广平的信件里,开头便是“我的小飞象”,“我那小而可爱的刺猬。”看完,立马让我的头发竖了起来。

原来鲁迅先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还看到了他一幅《答客诮》的手书:“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可见鲁迅先生对他的儿子海婴的感情至深。这么一来,那句“俯首甘为孺子牛。”或许也是因海婴而写吧。

所以,鲁迅的形象并不是死板的,而是生动的,有血有肉的,泛着人性的光辉。

离开阜成门内西三条二十一号的时候,我回头再看了一眼大先生的白石雕像,先生戴着一条围巾,披着一件风衣,硬如钢丝的头发也似乎在寒风里飘扬。我不仅拉上了胸前的拉链,把羽绒服拢紧了几分,北京的冬天,风真的好大啊。

同时,我又在想,回到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我只身赴京,空有一支秃笔,身无分文,食不饱腹,衣不遮暖,在街头游走的时候,遇到了先生,他定然是会请我喝一盅酒的吧。而我,这些年,便一直在找着大先生。

2016.1.29于北京上林国际青年旅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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