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那些事儿(二)

 

那些年少时的我们...



细细想来,那些低谷和艰难的时候应当要数在新兵连的那三个月。

即使下连后的那几年走的并不算顺利。但我依然是这么认为的。

三个月的时间对那个时候的我来说比三年还要漫长许多。像是小火慢炖般的煎熬。

体能素质差劲,内务整理低能,因为性格孤僻,就连平时和战友的相处关系都是一团糟。



那年17岁的我,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开了父母,真的连路边的烂泥都不如。

虽然不至于心理压力大到,要软弱的每天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的地步,但那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孤独感和挫败感,无时不刻的啃噬着自己的脑神经,几乎不苟言笑,一度被同班的战友们戏称为面瘫死人脸。

同班的战友都比较理解我的这种心情,虽然因为我的思想不稳定的缘故他们被连累拖下水好几次,吃了几次“大锅饭”。但是幸运的是他们也只是嘴上抱怨几句,并没有因此将我排挤成为孤家寡人。

平时训练小磕小碰在所难免,和我同班的豆豆从我来新兵团报到的那天起,就一直每天都要拖着他那条肿的比馒头还要大的瘸腿和我们一起搞训练,腿肿在新兵团里并不稀罕,据说这种现象在部队用专业术语叫做“新兵腿”,顾名思义就是只有新兵蛋子才会有这种情况,拿班长老阮比较接地气的话来说就是练少了。

于是豆豆每天晚上都要和那瓶不知道兑了多少自来水的正骨水或快要过期的红花油做殊死搏斗时,那张被家乡的槟榔祸害的麻将脸的表情,黑灯瞎火的环下境也能感受到那些各种超越人类极限的扭曲。

每次去找军医看病(我们私底下都叫做兽医)豆豆都会满怀期待的盯唐僧似的贪婪的盯着军医,好像吃了军医的肉,自己的腿马上就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而军医每次总是很不给力地甩下一句回去多喝热水之类毫无营养的话语,三下两下就轻巧地把豆豆的希望砸得粉身碎骨。这让豆豆心里很受伤。

每个班像豆豆这种情况的多多少少都有一些,聚沙成塔,这种“半病号”的人数累积起来还是挺可观的,连队士气一度低迷。对此连长在晚点名还拿自己当年在军校的经历灌鸡汤来鼓励我们。

我跟你们说啊,连长声嘶力竭的大声说着,声音在操场上回荡不息。我们在队列里一个个标杆似的站得笔直,十二月的寒风灌进我们的衣领,一个个冻得够呛,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年我还是军校学员的时候啊,比你们现在这条件艰苦多啦!每天训练结束,我们都是晚上在寝室里互相在对方身上猛搓酒精来缓解疼痛啊!哪像你们现在还有红花油?所以说啊,同志们,坚持就是胜利啊!像这种无关痛痒的病痛,咬咬牙就过啦!

酒精?还猛搓?你丫逗我哪?

操场上刺目的灯光打在每一张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面庞上,我看到站在我前面的豆豆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面如死灰。对于豆豆这个玻璃心来说,连长这鸡血明显打错了地方。还不如军医的一句多喝热水来得贴心。

事后有天我和豆豆聊天时,豆豆目视远方的夕阳,语气无不悲怆说,自己迟早有一天这条腿要被这鸟地方给搞废。说不定我铁拐豆哪天就要交代在了这里,变成养料,肥沃一方水土。

我安慰豆豆别这么悲观,毕竟老人们说“祸害遗万年”的说法还是有些道理的。

豆豆直接给我翻一个大白眼,接着一声叹息,要是部队相信眼泪,那我的悲伤肯定会逆流成河。



豆豆本名叫黄豆豆,名字听起来倒是略萌,只是我觉得稍微有点审美观的人,都会认为名字的主人是个萌萌的妹子,而不会把这么萌的名字跟一张青春痘占满版面的麻将脸牵扯到一起。

我们常常喜欢拿开豆豆的脸玩笑,今天笑话他的脸跟他叠的“豆腐块”很有夫妻相,明天笑话他的脸正好可以完美嵌进内务柜里且毫无违和感。这个梗一直延续到了新兵团训练结束。

豆豆一开始听了之后火冒三丈,不停的抗议说他当年也是一张可以拿来钻地的锥子网红脸,自从爱嚼槟榔后,脸上的咬肌异常发达,这才慢慢进化成了国字脸。但是情况并无好转,反而遭受到了以班为单位更有力的无情“嘲笑”和打击,这才明白把麻将脸这口的锅甩掉根本就没有丝毫的可能性,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搭理我们。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也会笑着回一句,老子就是麻将脸,我自豪啊!这叫特色!特色你们懂吗!一群土鳖!

豆豆是真的很爱吃槟榔,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家乡盛产槟榔,而是他对槟榔这鬼玩意儿的确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每次跟他聊天,他都三句不离“老湘潭”“雄赳赳”“口味王”之类的牌子。(请上述被翻牌的槟榔公司看到后自觉私下给作者发广告费。)甚至冒出了至今都令我印象深刻的“槟榔加烟法力无边”之类惊世骇俗的名言。

可惜班长老阮属于烟酒不沾的一类人,槟榔什么的更是沾都不带沾的。豆豆来新兵团报到的那天,烟和几包槟榔都在豆豆满含热泪的绝望注视下,被班长老阮无情的“收缴”进了带锁的抽屉里。直到新兵团结束老阮才把烟和早已蒙上一层白霉的槟榔还给了豆豆,豆豆临登车去老连队报到前还不停地摇头抱怨说老阮暴殄天物。

记得在新兵团过年的那天,我们一个班的人挤在狭小的班宿舍里,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远方还不时传进清脆的鞭炮声。我们吃着零食,一边在吹牛侃大山中打着纸牌。过年气氛虽然没有在地方上那么浓厚,但是在这难得的七天假期,确实让我们暂时告别平时紧张的生活节奏,终于感受到久违的放松和惬意。

等到老阮内急出宿舍房门,坐在小马扎队伍最外面的豆豆趁我们还沉浸在过年的愉悦里。蹑手蹑脚的悄悄起身,贼眉鼠眼的打开一丝门缝偷偷瞄了一眼外面的情况,确认老阮的确是进了厕所,这才欣喜若狂的冲到内务柜,一脸猥琐的掏出一大团被黑色包装袋裹住的东西。

大伟眼尖,看见豆豆偷偷摸摸的从内务柜掏出了什么东西立马大声嚷嚷起来,哎哟我擦,豆豆你这是私货从哪里买的?还要背着老阮?赶紧拿出来给哥几个瞧瞧啊!

黎叔这时也反应了过来,也跟着在一旁笑着附和,对对对!赶紧滴,有啥好东西就该给班里同志们分享啊,藏藏掖掖算怎么回事儿?麻利点!

小点声小点声,各位祖宗。我分你们一点还不行吗?你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主!别把狼招来了!豆豆心虚,赶紧焦急的双手合十向我们连连告饶,又转身冲到门前往外头看了一眼,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豆豆苦着脸在众人面前把黑色塑料袋拆开,露出一大袋还没来得及拆包装的槟榔,整个宿舍都沸腾了。七嘴八舌的盘问起来。

我擦,伙计你这是在玩火啊!

这么多,哪来的啊。

小火鸡隐藏很森啊。(小伙子隐藏的很深啊)

刚子你去门口望风,看到有人过来赶紧报告。

豆豆面露得色,你们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湘潭胡歌啊!我大湘潭手眼通天,这是我一个老乡让家里寄过来的,告诉你们哦,这牌子我们这里可是没得卖,独一份儿!哎哎哎别抢别抢。来来来,你们先一人来一个体验一下。豆豆麻利的从袋子里掏出一把,给每个人手里发了一个。像得膘、大伟这样的第一次吃肯定不适应,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别说哥没提醒你们,哎哎哎,刚子这玩意儿是嚼的,不能咽啊......

我忐忑不安的看着手里那颗小小的槟榔,心里满满像是有一种第一次偷偷溜进网吧的兴奋感和负罪感。犹豫了两秒嚼了起来。强行忍住了突然冲入脑门的眩晕感和胸口堵住似的沉闷,懵逼了两秒后,紧接着全身散发着懒懒的暖意。嚼到最后热到脑门竟然还冒出了微微的汗珠。嘿,这鬼玩意儿还挺有意思的啊。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槟榔味道四溢,稍稍驱散了南方的冬天带来的寒冷。

这时在门口放哨的刚子突然小声提醒,语气急促,哎哎哎,老阮回来了!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大伟别嚼了,赶紧甩出窗外头去。

我们手忙脚乱的一阵收拾,当老阮打开房门的时候,我们几个都默契的假装若无其事继续吹牛侃着大山。一边用眼睛余光偷瞄着老阮的反应。

老阮一进宿舍,嗅到了宿舍里的空气里的味道不对,眉头就皱了起来。刚才有谁进来了吗?

我们集体摇摇头。

老阮又问,那你们刚才有谁在吃槟榔?味道这么大。

我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干脆装聋作哑不说话,低着头沉默着。

宿舍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老阮冷冷的看着我们,目光在我们身上扫了一圈。正当我们都如芒在背的等待着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时,老阮把视线停留在了大伟的身上,眼神立马就变了,老阮嘴角抽搐着似笑非笑的盯着大伟问,露出嘴角的一颗虎牙。大伟你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要成仙啦?

成仙?什么鬼?

我们不约而同的将疑惑的目光停留在了大伟脸上,两秒钟过后,宿舍里瞬间爆发出一阵狂笑。直接冲掉了刚才尴尬的气氛。

大伟因为刚才过于慌乱,嘴里的槟榔还没来得及吐掉。槟榔的后劲导致他面色潮红,两毫米头发的脑袋顶上正徐徐冒出一阵青烟。像极了武侠小说里描述的练功中途练岔了气走火入魔的状态。

此番情景直接笑得我们眼泪都出来了,黎叔更是笑得直接从马扎上摔了下来,一手指着大伟,一手捂着肚子笑岔了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大伟这时却还不自知,反而不停的疑惑拉着笑声癫狂我们直问,啥情况,我咋了?我脸上长了啥东西啦?哎哎哎,你们倒是说啊,你们笑起来这么猥琐我踏马心里有点害怕啊.

我知道,也许你们早已忘了,但我却还记得。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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