氾水街六角门15号（1）

年少青春时的玩伴，总是走着走着就远了，有的偶尔还能见见面，有的好多年都碰不上了。不过但凡是遇见了，那股子热乎劲还在，因为有以前的情份打底，想忍住都难。我昔日的朋友，差不多总会说到氾水街六角门15号。...

第53期

说心情/七月

编    辑/廿芭

千叶树/点蓝字请关注

年少青春时的玩伴，总是走着走着就远了，有的偶尔还能见见面，有的好多年都碰不上了。

不过但凡是遇见了，那股子热乎劲还在，因为有以前的情份打底，想忍住都难。

我昔日的朋友，差不多总会说到氾水街六角门15号。

他们说，你那时候就喜欢在信封上写这个地址。

那些年里，我用过很多五花八门的信封，但是地址始终只是这一个。

氾水街六角门15号，我的老家，我的老屋，我的院落。六角门在氾水大街南头，你一路向前，经过人民商场，老政府，招待所，路过街边的绿色邮筒，几步就到了官巷口。

你在巷口头上的烧饼店，随便买个插酥烧饼火烧镰子，或者麻团麻棍糖角子，站着咂巴几口，葱花真香，菜籽油里混夹了黑芝麻白芝麻，也香呢。

你抬眼向东，会看见正对着的一条巷子，蓝底白字的六角门铭牌，斜挂在青灰的墙砖上。

我们搬进来时，它就是歪的，我老是担心，它哪一天会滑下来；

可是直到我们搬走时，马自达缓缓地开出巷子了，我回头望它，它还是好好地斜挂着，挂了将近20年呢。

你抹了嘴角的烧饼屑，拍拍手，掸掉沾在手上的芝麻粒，抬脚就进了六角门。

六角门不算很长，从最西头的变压器，公共厕所数起，一直拐到最东头高家门前的小木桥，沿巷子也就住了20多户人家，这其中还有一截，是粮管所的后墙沿，加上一家米厂。

离开老家很多年后，朋友们谈起过去却感慨了说，你家的那条巷子长呢。我的朋友陆树茂就这么说过。

有一回晚上，他兴冲冲地跑去找我，教我唱他刚刚学会的姜育恒的歌，《驿动的心》和《再回首》。

我们从东到西，从西到东，走了无数个来回。他唱一句停下来，讲一讲歌词的含义，我跟唱一句，再唱一次，终于连贯起来，一字不错地唱给他听了，他很满意地拍拍我的肩膀说，兄弟，你的悟性不丑。

我记得那天晚上，中途下了一会儿雨，我们赶紧躲到米厂的门廊里，谁也没有回去的意思。

在那个狭小逼仄的门廊里，我疑惑不安地提出我的看法，为什么说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呢？这个台湾人会不会是故意来麻痹我们大陆的？

陆树茂很不以为然，他果断地把手朝雨里一挥，仿佛那是一把军刀，很慨气地说，弹丸之地，何足挂齿！他们翻不出什么花头精，我们只管唱歌。

我还记得当时的他，留着一把络腮胡子，有点像张鎬哲或者是后来的滕格尔和小刚。

等到我奶奶慌慌张张地把我喊回家，已经是凌晨1点多钟啦。

我奶奶说，小炮子在，死哪块疯的，赶快老实些个睡觉，你老子发火了。

我很不服气，说我就在家门口的嘛。我奶奶问，你们瞎玩什么呀？

我们讨论音乐艺术的。我奶奶不相信，什么狗屁艺术啊，挺尸去撒！

我就去西头屋里，看到我的姐姐和弟弟，早已经呼得像是猪了。

我就在姜育恒的歌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有个错觉，我觉得六角门15号，才是我们氾水镇的中心。

我以它为原点，不断地画圆画圈画直线曲线，直到画完整个氾水镇的地图。等我后来又去了别的地方，它仍然是个从不偏移的中心。

这显然是因为当时，我们的幼稚和浅薄了。

但是，要怎么说呢？我估计你也恐怕有过和我同样的经历，谁还不曾年轻过？不幼稚不浅薄，那还叫什么年轻啊。

后来我知道了，倘若把氾水镇比喻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六角门只不过才是很细的一截枝桠。

但这没有关系，就是这一截细细的枝桠上缀满的绿叶，就足以庇佑我全部的童年和少年的时光。

比喻总是蹩脚的吧，可我还是想说，在我一百个不情愿地成长为，一个我并不喜欢的成年人后，我还是会无数次地回想起，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还有十字头年纪最后的那些光阴。我愿意把它们看做是一本厚厚的巨大的书，但是我几乎毫不费劲地就能够翻动它。

这本大书的封面上，镌刻着烫金的几个字：氾水街六角门15号。

我知道，你也一定珍藏着这样的一本书。

你有时候会捧出来，和爱人朋友读读；

有时候会翻出一章来，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你的孩子听；

还有些时候，你会独自一个人，连墙壁上的灯也关了，你让无尽的漫长的夜色，包裹着偎在沙发或者床头的你，在心里一句一句地默读它。

这样的一本书，有着不一样的书名。我不知道你那本上题写的是什么；

可是我知道，它肯定和我的一样，充满了欢乐和好奇，充满了感动与感伤。

这也许是一本充斥着谬误的书，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它依然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珍藏版。

打开它，我们就能和光阴深处的自己迎面相逢，还有那些已经离开你我太久的人啊。

那些生动的笑容，那些欢快的歌声；那些晶莹的泪光，那些无助的身影；那些鲜活的场景，那些温暖的故事。

它们分明听见了你我的呼唤，像成群的小兽，从沉睡中豁然醒来，撒开四蹄，扬起时间的尘灰，朝向我们一路狂奔，兴致勃勃。

2016-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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氾水札记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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