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说感情这回事真特么说不清

得宝生物保健公司在尹庄镇上开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朴素善良的尹庄人民看来，它就是个皮包公司，更难听的说法是，一个二流子加几个小骗子蒙人呐。直到陈卫加入以后，情况很快得到了改善。...

第25期

讲故事/七月

编    辑/王如玉

千叶树/点蓝字加关注

得宝生物保健公司在尹庄镇上开业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朴素善良的尹庄人民看来，它就是个皮包公司，更难听的说法是，一个二流子加几个小骗子蒙人呐。

直到陈卫加入以后，情况很快得到了改善。两个明显的变化就是，几乎每天都有人过来，咨询花花绿绿的产品和稀奇古怪的保健知识；再一个就是老板长满横肉的肥脸上，开始推出了假笑。我们背后笑话他，这个二流子又带了一大把假花。

陈卫是扬州人，据说是老板从一个饭局上挖过来的。

那天我们几个正闲着没事，老板突然走进来，拍拍手喊我们开个会，他身后跟着的中年男子，高大帅气，有着高仓健的味道。我们以为是公司总部的领导，结果老板介绍说这位是陈卫，以后就是我们的销售老总啦。

陈卫只用了五天就让我们对他佩服得一塌糊涂，然后给我们的感觉，就好像一尊罗汉委屈了猫在村里的土地庙里头。

他让我们带他去镇里最上档次的小区枫林苑，塞了两包金南京给物业保安后，一家一家地上门咨询，跟做人口普查似的，我们第一次知道扫楼这个说法。

五天后他捧出厚厚一大摞资料，还有一份调研情况汇总分析。老板的肥脸一直挂满假笑，小眼睛放出锐利的光芒，仿佛从这一摞子材料里看到了金条。

我们几乎很少看到陈卫待在公司里，打电话他不是在人家里，就是在镇东头的文化广场。叫人想象不到的是，他居然在教大妈大爷们跳广场舞。每个月不断蹿高的销售业绩，雄辩地证明了，他所做的这些都是拉动销售的高招。

好看的数字背后，我们都晓得是他的勤勉和厚脸皮。我们佩服的是人家带着明显的轻蔑撵我们快走时，他依然能够礼貌地鞠躬作揖，诚恳地说打搅到您了，很抱歉。我们会叽里咕噜地表达对客户的不满，他只当没有听见，依然是面带微笑，一身春风。

当然我们不晓得的是老板到底开给他多少报酬。按我们的意思，巴不得他是老板才好呢。因为自从陈卫加入以后，我们的待遇也在不停地看涨啦。

招人已经势在必行，因为公司开始有了名气，相对也就容易了一些，四个小姑娘加入了我们。

有一个小苗姑娘，虽说长得最丑，但是文凭最高，居然是扬大的本科生，不知道怎么会到尹镇上来的。

后来才晓得是她的大姨带信给她的，她大姨是我们的忠实客户，自称服用了我们的五神养颜胶囊后，头不怎么疼了，睡觉也安稳了，看东西都比以前看得远了。她觉得我们的公司肯定会发展成大公司的，大公司的待遇怎么会差呢。

这样一来，我们公司对外宣传的单页上，就底气十足地多了一句话：本公司拥有全国知名大专院校毕业生等各类人才10余名。其实就是说的小苗姑娘，我们嘛都在后面的那个等字里藏着了。

小苗姑娘到底是正规学校出来的，很多地方真的和我们不一样。

她不用公司配备的统一的办公用品，宁可自己花钱去买了，看上去都是很上档次的，还在小办公桌上摆了盆文竹。

老板有时候晃过来跟我们讲话，随手把烟灰掸在她的花盆里，她马上就很严肃地警告老板，请您不要这样子。当着大家的面把花盆抱去水池洗干净了。老板说你等我讲完再去弄撒。她头都没抬一下，忙她自己的。老板背后很不屑地说，丑人多作怪，穷人好讲究，说的在理。

我们很快就感觉到了，公司上下也只有陈卫入得了小苗姑娘的法眼。她跟她说话的语速甚至都是放缓了的，生怕他听不清呢。

我们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小苗姑娘拿着一叠报表，谦恭地站在陈卫跟前，如同一位慈父在调教他心爱的闺女。问题是我们总要不可救药地联想到郑少秋和沈殿霞来。真是罪过罪过。

小苗姑娘在一批新人中迅速地脱颖而出，小半年后就调到了销售部，收入也把我们远远地甩到了后头。

这时候，公司的业务已经拓展到周边乡镇了，老板正在踌躇满志地盘算着，要不要到临县布个点。

陈卫带着小苗转战城乡各地，我们常常在下班时碰见他们匆匆地赶回公司。他们给我们的感觉有些说不清楚，但是没有人往那方面去想。毕竟年纪隔了那么多，再说长相的差距也太大了呀。

我们当然知道对于感情来说，年龄不是个问题，毕竟那些佳话绯闻都是电影电视剧里才有的吧。

到这时候，我们也断断续续地听说了关于陈卫的一些事。

他的家就在扬州，老婆很漂亮，娘家很牛逼，在扬州的一个大商场里，租了几乎一层卖品牌家具。开始是陈卫负责经营的，后来为些琐事闹得很不愉快，一说是为钱，一说是因为他和女店长不清不楚的，反正最后陈卫撂挑子不玩了。他就是那时候碰上我们老板的。

在公司这几年，我们没怎么感觉到他还有个家庭，除了偶尔听见他接电话，说爸爸保证月底前赶回来之类的话，语气轻缓，神情温柔，仿佛怕把电话那头的人吓着了。

我们第一次见到陈卫的老婆，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美女。嗯，有点像周海媚，但是眼神很犀利。

那天向晚我们回到公司，看到老板的玻璃房里坐了好些人，吵吵嚷嚷的。我们以为又是什么投诉索赔的，过敏还好办，千万不要吃出人命来。我们挤进去想给老板解围打岔，一眼就看到皮沙发中间坐着的周海媚，抬头正逼视着我们。

陈卫的老婆和亲戚带着一包手机话费清单杀过来问罪。还有一大摞用精美的彩色信纸写的信，横七竖八地摔在老板的桌上。

据周海媚说，恶心得要吐，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天呐，你想象不到两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话要说的。

是的，你猜对了，都是和小苗姑娘的通话记录。

我们顿时也懵了，印象中他们几乎就是成天在一块的啊；但是好像也松了口气，一直以来的疑虑，现在终于坐实了。

回头想想，却也看不出他们哪里不妥了过分了。

一个人，要如何才能做到巧妙地隐藏起一切？更何况还是两个人。是我们太迟钝，还是他们太高超？谁知道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狗血了。陈卫坚持不予任何答复，小苗姑娘始终不见人影，他老婆一帮人不见人不撤退，连带着把老板也痛骂了。

尹庄派出所的两名干警来了几次，劝说无效，认为这算家庭纠纷，不再过问。

老板委屈得要哭，争辩说这是员工的私生话，不好找公司。

周海媚的亲戚要动手，被她冷静地劝住了，我们是有素质的人，不要乱来。

老板哭笑不得，扬言要不是看在陈总的贡献上，早他妈喊几个哥们，过来收拾她们了。

陈卫的沉着从容让我们无法理解。他仿佛面对的是一群刁蛮难缠的客户，他劝她们还是回去吧。我什么都不要了，净身出户，还要我怎么样呢？你们这么闹没有意义的，我更要对小苗负责到底了。

第三天晚上，闹剧草草收场。

周海媚临走时丢了狠话，我一定会让你们两个狗男女死得很难看，你就给我等着吧。

陈卫甚至是微微地笑了起来，他说好的，我等着。

这件事成为尹庄镇的一个丑闻，淳朴单纯的尹庄群众，由此判定我们的公司也不厚道。刚刚冒出来的几家同行，借此添油加醋做足文章。

最致命的打击来自于陈卫，他带着小苗姑娘双双提出了辞职，老板表示了理解甚至是同情，并且热情地要求，晚上给他们送个行。

为陈卫和小苗姑娘举行的告别酒宴，就摆在五一街上的迎春酒楼。

我们看着老板和陈卫都喝高了，说话时舌头都开始打结啦。

这一顿送行酒宴，在午夜时分不欢而散。

当时老板很放肆地搂住陈卫，表情沉痛地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前大嫂那么标致，跟明星似的。

陈卫又闷掉一口五琼浆，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说感情这回事，真特么说不清。

老板噗嗤一声，把含在嘴里的五琼浆喷了出来，他用力拍拍陈卫的肩膀，放肆地笑了说，大兄弟，少来，我看就是小苗的床上功夫厉害吧。

对过桌坐着的小苗姑娘闻声站起来，一声不吭地走到老板后面，操起锤子一样的空酒瓶，照着老板的头砸了下去。

老板摸到顺着鬓角淌下来的鲜红的血，顿时酒醒了，吓得大呼小叫地。我们也七手八脚地凑上去。

陈卫打了镇卫生院外科胡医生的电话，请他马上赶过来一趟，不要忘了带上止血的药水和纱布。

我们陪着惊魂未定直喘粗气的老板坐下来，陈卫笑了过来道别，说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后会有期。小苗姑娘一句话也没有讲，拿着陈卫的手包，半步不离地跟着。

老板勉强地抬起手作了个揖，笑的样子也非常之难看。他冲在一边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的酒楼老板嚷嚷了，买单买单。操他奶奶的。

天晓得他骂谁呢。

2016年3月23日 寒风起，忽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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