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茶马古道(8):鬼磨坊

 

瞌睡袭来时,我听到了拉姆伤心的哭声。这女孩子也真可怜,坐在这鬼森森的黑暗里,不说她了,任何一个大男子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我不可能想她可怜,就搂进我的怀里呀!出发时信实旦旦,要把我们中唯一的女孩子当亲妹来保护。...





磨房并不恐怖,不过是一幢立在河沟上的小土屋。河水早已干涸了,磨房便废弃在那里像一堆垃圾。四周都没有树,全是干涸了的河滩和涨过洪水后常见的卵石。风声便唰唰唰响,粗糙得把石头土堆和朽木都磨了层皮。  我们在天快黑尽时,走进这个鬼气森森的磨房。没有水,没有烧火的柴,只有抱着疲惫的身体,缩在屋内。阿克见墙角靠着一张木板,抬下来堵在门口挡风。掏空的窗口却堵不住,风带着哭丧的声音往内灌。我们从头到脚都寒透了。  我问拉姆还有没有巧克力,她用袖子擦小狗的嘴,说刚刚让这馋嘴的狗吃光了。阿克有一块风干肉,我们三个人分了,干硬的往嘴里塞,舌头一搅便成了苦涩的木头。我们从包里拿出睡袋,缩进里面便埋头养精神。  我感觉到黑暗中,拉姆的目光像甲虫带着铁勾的脚爪,在我脸颊上爬。我脸烧了,什么也不说地昂起了头。拉姆说,黑暗中看不见我脸上乱七八糟的胡须,看起来就很像香港的一个歌星。我笑了一声,说香港的歌星都很女气,我才不像呢。要像,就得像康巴的帅哥亚东。她说,是像那个叫周杰伦的歌星。我便伤心了很久,不是我瞧不起那个酷得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子,我快风干了的老脸,怎么也不会像那个嫩得一挤便四处喷洒甜腻腻的饮料的小子。我说,她在黑暗中的样子,很像刚偷了鱼吃的猫,浑身隐在黑暗里,只两只眼睛给我们点灯。阿克就哈哈地笑,说这里真该有只猫了。我们都听见梁柱上,磨孔里,到处都是老鼠的跑动和尖叫。拉姆害怕了,把身子往我边上挤。狗跳起来,踩着了我的脸。我身子冻僵了似的硬了,往外让去。拉姆说,你让什么让,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说话声音结巴了,说我怕我忍受不住,会张口吃了你。她身子又靠上前来,说想吃就吃吧,骨头吐出来还可以喂我的小狗。阿克在黑暗中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拉姆抱起狗,递到我面前,说仔细瞧狗的眼睛,里面有道门,门开了会看到里面有许多闪光的金子和银子。我笑了笑,没去看,拉姆就很不高兴,把狗递给阿克,叫阿克瞧。阿克瞧了瞧,说太神了,他在狗眼里看见光着身子的拉姆,看见她抱着狗亲嘴。拉姆就笑着掐他的嘴。  闹了一会儿,又沉默下来。这又冷又饿的夜,太不适应嬉戏打闹了。我们只有啃吃干硬的肉充饥。阿克说,他要讲个故事,是发生在磨房里的故事。  有个汉地来的老板,在雅拉乡买了一座磨房。那是座建在水桥子上的磨房,石磨在水推动下日夜不停地转动。老板才买了一年,就大大地赚了。因为这磨房很怪,每次磨完青稞出糌粑面后,都要磨出一条一条的干肉。他把磨房找了个遍,都不知道这干肉从哪出来的。有一天夜里,月很圆,他把干肉煮在锅里,买了几瓶酒,请来了村长,想把这怪事告诉他。村长咬一口干肉,就恶心得哇哇呕吐,说这么难吃的肉,咬着就想起死了很久的人。老板把干肉的来历告诉了他,他说怎么不抬开磨子找?他们合力把石磨翻开,哇哇大叫起来,里面压着一具干成木头的尸体。村长说,这是过去的磨房主,村里人都以为他去远方朝佛了,想不到却死在了这里。阿克什么都不说了,拉姆开始哇哇地吐起来,她把啃了一半的干巴肉扔进了黑暗。我也不敢吃干肉了,看前方,似乎有许多黑影晃动,脚心开始发冷了。我缩紧身子钻进了睡袋。  拉姆说,她快冻成冰人了,想在我的被窝里暖暖身子。我说我的被窝是小号的,睡不下两个人。她便抱着身子靠在了一边,一遍又一遍地说,菩萨菩萨,救救我……,回答她的是四处老鼠磨牙和吵架的声音。  瞌睡袭来时,我听到了拉姆伤心的哭声。这女孩子也真可怜,坐在这鬼森森的黑暗里,不说她了,任何一个大男子都会吓出一身冷汗。我不可能想她可怜,就搂进我的怀里呀!出发时信实旦旦,要把我们中唯一的女孩子当亲妹来保护。我不是无信的人,尽管我也有欲望。  她的哭泣声同呜呜的风声和叽叽喳喳的老鼠吵架声搅在一起,我的睡意更浓了。我觉得自己沉入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暗,得到的与失去的在一瞬间都不存在了。  我醒来时,天早已亮了。抬起头看看窗洞透进的新鲜的阳光,又看看旁边的拉姆,睡袋里没有人。我撑起身子,发现阿克的睡袋肿了许多。在高高低低的鼾声中,我在他的睡袋里看见了两个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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