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网友回忆录:我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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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母亲节。一直想为母亲写首诗,可我无论怎样的搜肠刮肚,终因浅薄、平庸、胸无点墨而搁笔。就让我用最简单最朴实的语言来描述您吧!我亲爱的母亲!

母亲身高至少在一米七六以上,她身材高大,肩膀宽厚,母亲是远近有名的大力士,手能轻轻松松的提两桶水。她的腿粗壮得像两根立柱,由于腿长,隔壁的黄奶奶和丁奶奶都亲切的叫她胯子。

都说母爱如水,水柔美滋润,润泽万物。可从小到大在母亲身上,我没有感受到一点点女性的温柔,有的只是歇斯底里的叫骂和毒打。

小时候,我对于母亲的怕,用提心吊胆、战战兢兢、惊弓之鸟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听村里人说,大哥小时候被打得爬到树杪上,二哥被打得钻床底,可怜的大姐被她扯着头发往墙上撞。

倔强的二姐站在不动任她打,一群同学来了,拽着二姐跑到了学校,傍晚放学回来后,二姐蹑手蹑脚的拿衣服洗澡,本来以为可以逃过一劫,谁知躲过了中午躲不过晚上,一阵狂揍吓得我躲在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出。

要数最倒霉的还是我了,我家的房梁上挂着一把条么丝子(竹丝子),那是专门为我准备的"礼物"。因为我皮糙肉厚,一般的拳脚功夫对我是不管用的,只有这条么丝抽下去,一抽一个血痕。走路没个走路的样子讨打(我喜欢边走边蹦),大人说话我喜欢接嘴讨打。不过我就是不记耳性,常常做些出格的事。

八月,树上的八月楂熟了,我经不住那咧开了的八月楂的诱惑,爬到了树上,摘八月楂吃。我一手抱着树,另一只手抓住了一根树丫,谁知"啪"的一下树丫断了,我顺势抱着树干,整个人滑了下来。胳膊、大腿、胸部都被擦破了,有块皮像粉卷样耷拉着。为了瞒过母亲,大六月天(农历)我扒了一身长褂长裤穿在身上,喜欢接嘴的我,那几天变得非常安静。但就这样也没能逃过母亲的火眼金睛。一顿暴风骤雨般的胖揍,打得我鬼哭狼嚎。

大哥说母亲是山,母亲的身体像山样挺拨、高俊。母亲的爱像山样踏实、厚重、大气磅礴。

共产风时期,爸爸在外工作顾不上家,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二个哥哥和大姐(我和二姐还没出生)。她每天肩挑一百多斤,还牵带着我七岁的大姐,给食堂挑米,爬男人不敢爬的山,过男人不敢过的涧。用她那宽阔的肩膀养活了三个儿女。

有次,山里发大洪,涧水突然上涨,洪水直泻而下,冲在涧石上卷起层层浪花。这只能进不能退,因为有好多张嘴巴在眼巴巴地等着吃饭呢!她咬咬牙紧紧地抓着大姐的手,浪花溅湿了大姐的头发,她们时刻都会被洪水冲走的危险。她一步一步扎扎实实踩稳了才挪步,终于安全地过了涧。

大姐说她是世上最傻的人,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天底下最善良的人!

她曾把辛苦挣来的糠米饼施舍给路人,却把自己的三儿子寄养在别人家,结果被那个狠心的毒妇给活话的饿死了。雪夜,她把一个快要冻死的女人背回家里,给她熬粥,睡被窝,自己却在旁边冻了一夜……

在那个为肚皮发愁的年代。一个在我家讨水喝的路人,不知姓名、不知住处,素不相识,竟然,在我家待了几个月。临走还送给他路费。

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把人家吃是传路的,自己吃是烂肚的",她总是把最好吃的送给左邻右舍的奶奶们,每次有什么好吃的她都先盛一碗送给丁奶奶,黄奶奶经常来我家串门,她把鱼头鱼尾一夹,中间整条鱼夹到老人碗里。那时,奶奶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胯子是好人啊"!,可她自己只吃咸菜,有时连饭都省着吃。

大哥到山公山砍草她去接他,她见跟大哥同去的梅小和家里没人接(那时住在前河小梅村),居然把两担并作一担挑了回来。导致流产大出血差点送了性命。

这就是我的母亲!一个粗暴,蛮横、封建、甚至有些迂腐的母亲!也是女儿心中最最善良、朴实的母亲!

七岁那年,我下午发烧睡着了,一觉醒来发现姐姐们到徐村看电影去了。我对母亲说"妈妈!我也想看电影",她二话没说,背着我就走。那时,家里穷呀!手电筒都没有,她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过黄村的田野,走过徐村黑咕隆咚的老屋山,前面有几块石板铺的路,母亲顺着石板向前摸索,一只脚居然踩在了水里。后面一道手电光划过,有人叫了一声,"别动,那是井",母亲赶紧掉头,跟在手电筒后面。她就这样背着我,一直到电影结束,又继续背着我走向回家的路。

村边的新塘下面万村的社员在割稻,中午社员们回去吃饭了,镰刀放在了田里,我逞能,想尝试一下怎么割稻,刚割两棵就把手给割了。鲜血顺着指缝流淌着,我紧紧的用手捏着伤口,不敢哭,更不敢让人家看见,我害怕死了,怕被母亲看见要讨打。等血凝固了我跑到塘里去洗,把血污洗掉后,偷偷的饱回家,找了块破布给扎紧了。

不知道是水洗的缘故,还是布扎得太紧捂的,晚上,我高烧不退,母亲坐在床前看着我,给我扇扇子降温。当她发现我包着布的手指时,立刻明白我为什么发烧了。她急忙解开我手上的破布,居然,将我己经化脓溃烂的手指塞到了嘴里,一口一口的吮吸着,她将脓吸完后,干脆把我的手指在嘴里唅了一夜,她说痰能化淤。也许是母爱感动了上天,也许是痰真能化淤,我的烧退了,伤口也好了。

时光像白驹过隙,不留神间转瞬即逝,物换星移。随着年龄的增长,母亲不在打人了,她少了份火暴,多了点唠叨。她每天天不亮就悄悄地起床,挑水、扫地、洗衣服、做早饭。一切收拾停当后,开始了一天的唠叨。说我和二姐懒(大姐己经出嫁,哥哥们分在旁边),什么活都不干。可我们要做她说什么也不让我们做。

她每天如此,反反复复不停地唠叨着,她老替我着急,急我身体不好、急我不会烧饭、不会做鞋、不会做家务,她常常急得直跺脚。

其实,母亲的每句话,又何曾不是现在我想对我女儿说的呢!只是那时年少轻狂听不进去。

因终日劳累、营养不良,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她的身躯已不在挺拔,肩膀不在宽厚。她双腿无力,动作迟缓。全身疼痛,小时候我经常半夜听到她痛苦的呻吟。

六十五岁,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一直高烧不退。连挂五十多天的吊针,才在二姐的精心护理下换回一条性命。病愈后,母亲的耳朵聋了,跟她说话要扯着嗓子叫才能听见。

母亲的腰更弯了,背更驼了,瘦得只剩了一副骨头架子。她经常佝偻着身子,站在村边的塘埂上那棵老榆树下面,翘首盼望着她的小女儿回家。但我真的回家了,她又催促我快回去,她说在娘家是客,婆家才是你真正的家。

每次我走时,她都步履蹒跚的走到老榆树底下目送着我。看着我走过大新圩,上了圩埂,直到看不见了,他仍站在那,直到夜幕降临……

晚年的母亲,脑子越来越糊涂了,她的记忆只停留在过往,对于眼前的事情做过了就忘了。母亲很少来我家,在我家待得最长的一次,就是我大女儿出生时侍候我月子。她最后一次来我家我是颇费一番口舌的,好话说尽她就是不去,后来是连骗带哄才上的车。

母亲非常能吃,但就是舍不得吃,连饭都省,每餐只吃半饱,她还活在那个为吃饭发愁的年代,生怕来年闹饥荒,又要饿肚子。我说:"你不吃我要到掉了",一听说要到掉,她立马能再来上一两碗。

母亲双腿僵硬无力,由于月子没做好,她患了尿急,晚上起床解手,还没等她爬起来,就已经尿在了床上。她拼命的捶打着自己说:"我怎么这么现世哎!我怎么不死噢"!

她变得非常敏感多疑,那怕只要我给孩子一点颜色,就以为是我们家又吵架了,而这吵架是她引起的。她每天吵死吵活要回家,天天把带来的几个宝贝破蛇皮袋往外搬……

2000年,我的父亲、二哥相继去世。本来已经患病的母亲,遭此打击后病情更加严重。她时而清楚时而糊涂,有时糊涂得连我都不认识了,当我问她我是谁时,她说:我晓得你哪个呀"!"我是你小女儿银兰呀","你那是小银兰,她才好点大啊"!她用手比划着:"她才这么高,别骗我了"。

有时,刚吃过午饭,她就帮大哥家赶鸡,一边赶着还喃喃自语:"今天出奇了,晚上吃过了,鸡怎么不上笼唉"!嫂子说刚才是吃中饭不是晚饭,但怎么向她解释她就是不听。

她经常拖着两条像灌了铅的腿,拎着衣服到塘边去洗,她曾不止一次的栽倒在塘里,但每次都是化险为夷。当她再次摔进塘里,被村里人再次拉起背回家后,发起了高烧。这次,医生再也没有回天之术,母亲永久的闭上了那慈爱的双眼,停止了在世间的艰难跋涉。

母亲走了,我那肩膀像山样宽阔的母亲走了,永远永远的走了。青山垂泪、大地悲泣。小冠山上,竹林花木掩映之中,母亲永远永远的躺在了父亲身边!

直至今日,我的脑海里时常跳跃着一个画面。

在村边的塘埂上,母亲佝偻着身子,伫立在那棵老榆树下面,目送着我走过芬芳的田野,走过大新圩,走过……,风儿吹过她那凌乱的头发,她拼命的向我挥手,直到夜幕降临……

这画面永远永远的定格在我的记忆里。愿天堂的母亲永远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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