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 月光下的父亲
戴明浩|「就在月亮下，父亲走过了那片黑色森林，走过了河流，走过了山岭……」...
就在那银色的月光下父亲走过了那片黑色森林他走过了河流，走过了山岭
月光下的父亲
文 | 戴明浩
老家位于雪峰山的余脉。雪峰山是湖南中西部的一座重要山脉。虽说是余脉，抬眼看到的最高山峰却海拔高达2100多米。在满月的夜里，连绵起伏的山峦被明月照出很暗的阴影，走夜路的人在山里行走，拉长的影子和树影无数次叠加。
▍壹
总在这样有月光或者漆黑的夜里，在外奔波的父亲走近家门。
父亲走了七十多年的山路了。即便是在公路上行走，厚重的大山就在两侧，抬起头来，有森森然的压迫感。
山，人在最初接近它的时候，应当会觉得有神秘感的，大山定然隐藏有它的秘密。父亲在上小学的路上，亲眼见到十多只豺狗和一头大野猪对峙，看到野猪在豺狗的车轮战法下，瘫倒在地，豺狼们再群起出击……
就这样，野性的大山，在夜里的山风吹拂下，并不总是静谧的。丛林里会传出种种怪异的声音，让人不能分辨。这时，老人们的鬼怪故事开始在夜行者的心头发酵，夜色的山野慢慢地显现出狰狞的模样。
带着自小练出来的铁脚板，父亲后来去了邵阳二中读高中。他是当年全县考上这所省重点中学的两名学生之一。那几年的寒暑假，他和同伴单程行走170华里回家，走过的路更长了，就在那时候，他习惯着在夜色里行走……
▍贰
父亲在很长的时间里，一直显得很年轻。
他爱上了走夜路。
在家里更往大山深处的山里，父亲在那里做一名乡村教师，他需要走着来回，而翻山越岭的小路是最近的。年轻的父亲似乎是要和山处成朋友，他那时体力旺盛，在陡峭的盘山路上健步如飞，有时候高兴了，一天能够往返两个来回。母亲说，他很多时候在家待一阵，就又冲着大山的夜色中出发了。
那些年，胆小的母亲很担心父亲这种习惯。谁知道呢，父亲独自行走在山路间，他难道就真不会觉得害怕。
有一次，父亲完成了一次极为离奇的月下行走，小时候的我听来也觉匪夷所思。那是他去50多里外的大山梁上看三姑妈，就在夜里，他睡醒来，银月如水，天空清朗。父亲以为天已经亮了，于是他马上开始赶路。那是在真正的群山深处，一路要翻山，再下到山谷，父亲就那么走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山脚的大水库边时候，天色居然变得昏暗了。他这才知道原来是错看了月光，那时正处在黎明到来前的黑暗，或者是月亮落下去了。
不怕黑的父亲！那一晚的月亮所看到的，在山旮旯间移动的，是一名“阳气正旺”的壮年男子。
▍叁
附近的几个村子里，要列出一串不怕走夜路的名单，父亲的名头无疑会排在前面。
他从不告诉母亲，在山路上的心情和发生的故事。
事实上，那时候，父亲还在设法找点赚钱的门道，他需要东奔西跑。他的夜行路途，许多时候是在为此而去。
终于，不怕鬼的父亲挨了头一回的惊吓。那次，他去附近的邻县绥宁办事，被吓着了。据事后对母亲说，大致是他需要穿过一大片原始次森林，夜色来临后，他走在黑漆漆的马路上，周边荒无人烟，越走越深的夜色中，他的潜意识里，突然被一阵恐惧感撞击，顿时毛发竖起，浑身吓得起了鸡皮疙瘩……他迅速让自己压住“黑暗力量”，挺过了那个夜晚。
后来，当我也成为一个中年男人之后，似乎已不再有夜行的恐惧感。便大约想到，父亲应该是被逐渐吓大胆子的吧，人，终归，要走到这一天。
还记得在一个月夜，父亲带我出去他任教的学校，沿着山路前行，峡谷间的河水在哗哗地响。父亲轻轻地念出一句诗来：“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我隐隐有些听明白了，顿觉那些洒满山梁的月光，恍惚间就空灵起来。
总记得父亲当年月夜下有力的行走。今夜，在故乡那座2100多米的名为“铁顶崖”山峰之上，一轮满月已经升起，父亲如果想起诗句，应当是“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2015年9月26日中秋夜记于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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